毕竟天芷是一直在她上头的,没有变过,苏遮月却不一样,她还是丫鬟时,姝烟自能把她当姐妹待着,也是实心实意的,但若是苏遮月到她上头,那就连她自己都说不准了。 不过这点阴暗的心思她第一次见苏遮月时还能说说,如今两人成了姐妹,她却是愈发开不了这个口,而且此时不比以往,苏遮月治好了脸,她就是想留也留不住,那是朱妈妈和邓婆婆周转的事,由不得她。 所以眼下得到确定不治好的消息,姝烟面上是十分的同情和宽慰,但心里却是笑开了花,说道:“治不好就治不好,我昨晚上还听那邱沣说什么,‘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所以这脸呀,治不好真也没什么的。” 其实她听到邱沣这么教说她的时候,心里却是连骂不休,她要是没一张好脸,还能在这浮云阁混么,这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然而苏遮月听了却觉得十分道理,还点了点头。 因那恶疮生着不疼,她其实还希望继续有着,也免她一惊一乍的。 是以女为悦己者容,她从前为着李祁,后来为着姬离,如今他不在了,她对自己的脸,没什么好在意的。 这时下人送来晚膳,怜儿帮着张罗在食桌上,又送人出去,她与这下人已经稔熟,也时常会打听些别院的事。 回来时脸上带着笑意,姝烟瞧得挑眉,问她怎么了,怜儿道:“姑娘听了也会笑的,真真是一个出气的事,是那位陆爷,昨晚不是说走么,竟没走呢,转到冬萼院里抱了一个九娘,结果脱了裤子……” 怜儿说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笑,一个劲儿地摆手摇晃。 苏遮月看得茫然,却见身旁的姝烟“噗嗤”也笑了出来,又道一声, “该!”
第85章 姘头 原来苏遮月在天芷那院里惊魂一出的时候,外头都在纷纷扬扬地传陆衷那档子事。 苏遮月这时也想了起来,当时邓婆婆是得了外头下人的传信,才匆匆离开的,她隐隐约约也听到陆爷什么的,但当时自己神魂惊颤,根本无暇细想。 不过就只是昨夜见了一面罢了,她此刻连陆衷是个什么长相都记不得,更不用说去关心他出了什么事。 怜儿在旁边笑得前俯后仰。 一半是因为当时宴上陆衷不拿她当人看,如今见他出丑,倍儿解气。 不过在那些贵人眼里,连姝烟这般的姑娘都不过是用来暖床发泄的物件,更不用说她们这些丫鬟了,她恨是恨的,扭头就忘了。 这笑的另一半,还是因为这事真也是太逗了。 却说陆衷这人娶十多房妾,也不只是因为钱多势大,想这陇安府有钱有势的也不少,虽不及他,但买这么些个人也都是小菜一碟,之所以没像陆衷这么夸张是人家也有自知之明。 一般生在富贵乡的男子,不追慕功名的,平日里哪一个是动手能劳的,那从小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走着,到了年纪立刻放浪声色,无所忌讳,这般虚度,就是个身子骨健的,一般没到岁数都蔫了,休说十来房姬妾,就是两三个美艳的,也顶不住那妾室的需索,故而不少一过了而立,都开始洗心革面学佛学道,写字画画或是提笼逗鸟,端的都是一个个看破红尘的样。 实则哪是真不沾酒色,真就是年纪大了,有心无力。 而陆衷偏偏就是那个异类,他虽也是繁花锦绣、蜜糖水里泡长出来的,却有着非常人的本钱,这才能娶得这么房,且那雨露竟都眷顾得过来,是以与他差不多的世族子弟观他多娶,一面嫌他放诞,一面又艳羡得紧。 姝烟揉了揉笑僵的脸,收敛那点子幸灾乐祸,正经地思索了一会儿,向怜儿道, “这事几分真假,别是你这丫头上一回记恨了他,来我这儿以讹传讹?” 毕竟陆衷那名声儿是这浮云阁里经年不衰的话茬,哪一个姑娘不知道他在床上如何能逞威风。 怜儿大呼一声“冤枉”,急切辩解道:“凭陆爷那般身份的人到了哪个屋不都是被人盯着的么?而且又不是单独的院子,是前阁里,大家都挨着屋子住的,里头办事,隔壁的,外头的,听墙角的哪会少的?怎么就成了我造谣呢?” 苏遮月见她说的委屈,忙为她递上了一盏茶水:“姑娘就是开个玩笑,你莫要当真。” 一面又向姝烟使劲示意。 姝烟可不是就着这事开玩笑。她觉得怜儿虽然处处讨着她的好,但对她的心总归不是那么诚的,兴许正因为怜儿对她,像极了她对客人那般,姝烟知道自己对客人是什么样的心思,因而也不由地这么揣度怜儿,此时不过是随意找个由头敲打几句。 不过她每每敲打下人,都被苏遮月打了圆场过去,这次也一样,顶着苏遮月嗔怪的眼神,只好无奈道:“是,就是个玩笑。”一面心想下回绝不能当着这丫头的面。 怜儿这才笑起来,继续道: “……听人说陆爷自己也懵了,大抵是从来没遇到过这境况,后来又开门叫来了好几个,结果都不成,也是因为这几次传唤,刚至天明,冬萼院里就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遮月从一开始就没有明白,此刻愈发茫然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不成?” 姝烟听得她问这话,几乎失笑,若不是苏遮月此刻挺了个大肚子,她还真以为她是那深宅大院里的千金小姐,对人事一窍不通的,这便过去与她耳语两句。 话完,苏遮月愣了半晌,微红了面颊,好久才喃喃出一句:“啊……” 原来说的竟是不举之事,但好似也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对一个男子,又真的十分难以启齿,又极损颜面的。 苏遮月想了片刻又悄然问:“不知他可曾娶妻生子?” 若是已有子嗣,倒也还好,只是苦了家里的妻室,却又正是在外头寻花问柳时发的病,实在难以启齿。 怜儿见她面生怜悯,失笑道:“姐姐不知,人家早已娶了十二个呢。” 苏遮月惊道:“十二个?” 怎么能祸害这么多姑娘家? 姝烟这时啧了一声:“要我说这还是好事呢,那些人既在了府里头,衣食住行又不会短缺,以后还不用争来抢去一个男人,没准这一回真能做成姐妹呢。” 怜儿道:“但听说那十二房的,尚不到十八呢,如此年轻就守了寡。” 她因着与人年岁相近,不期然地流露了几分同情之心。 姝烟眼眸一转,笑得意味深长:“你这丫头,哪操得这份闲心,那府里就他陆衷一个么?又不是皇宫,全是太监围着。” “真有这个心的,绝旱不死的。” 苏遮月刚刚已明白了些,但听着姝烟的话又有些不明白了,问道:“什么不死?” 姝烟见她总是听不明白,也干脆敞开了直白说:“就是偷人呀,大户人家哪个没有这事?” 寻常的,偷个年轻精壮的下人小厮,了不得的,那还能往沾亲带故的偷呢。 这时看向苏遮月道:“没听过么,你原来的府里这么干净么?” 不过看苏遮月这副不晓人事的模样,估计还真是一个清爽干净的地界,又或者是她自己不知道。 苏遮月但听偷人,就明白了那前前后后的意思,直避开姝烟的眼神,慌乱地去起那茶盅。 谁知那茶水还热着,她喝的快,烫了自己一嘴。 姝烟本来也就随口一问,却不想苏遮月竟慌成这副模样。 简直慌得失了分寸。 就算从前没听过,乍然听到,也不至于这般啊。 姝烟和怜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满满的吃惊。 下一刻姝烟便指着苏遮月问:“是不是你……”偷过? 苏遮月方要辩解,嘴里又含着茶,一时走岔了气,呛咳个不停,竟怎么辩不出声来。 姝烟瞧她这副样子,简直像是把她胡诌的猜测做实了一般,一时脸上愈发震骇。 原来她说管说,但也只是捡着别人嚼烂的碎嘴,道听途说的,虽然说的仿佛是自己亲眼的,但实际上常年呆在这浮云阁里,哪会真见过这种事。 这下见了真人真事,都好生一惊,偏偏还出在苏遮月这样一个清清净净莲花儿般,看上去完全不会和这等污糟事搭边的人儿身上。 竟比方才听到陆衷不举更出人意料。 怜儿为苏遮月顺着气,苏遮月好不容易缓过来,待要解释,姝烟却先她一步看着她的腹部问道, “别是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你亡夫的?” 苏遮月一滞,姝烟跟着就问:“是你那姘头的?” 苏遮月本是个不善撒谎的人,偏姝烟这时还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看,叫她更说不出来,脸都急得涨红了,“不,我……” 她这支支吾吾的功夫,已叫姝烟将前后都连到了一起,愈发瞪大眼眸说:“那苍梧县的案子不会真是你连着你姘头一块做下的吧?” 她早已听不进苏遮月的辩解,只顾着将自己的猜测一股脑地说出来:“所以是你们暗地里搅和在了一起,把你丈夫一家给灭了门,又装神弄鬼了一出,实则是为了抢家里的财物,那姘头说与你远走高飞,却对你始乱终弃,自己带着钱财跑了,把你扔到山沟里,是不是这样?!”
第86章 治病 “不,不是这样的……” 苏遮月方才羞惭通红的脸,被姝烟这连珠炮般的话一激,又惊白了回去,看着姝烟,一个劲儿地摇手否认。 “不是?”姝烟心里已然笃定了几分,这时眯起了眼指着苏遮月的肚子问:“既不是,那这孩子就是你那位亡夫的遗腹子?” 苏遮月不知怎么又绕了回来,然而这件事却是她怎么都没法否认的。 她心理上自然是认定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清清白白的,但她一直没从李祁那儿讨到和离书,名义上终究是他的妻。但这个孩子却的的确确不是李祁的。 现在的苏遮月简直是百口莫辩,只能将孩子的事岔过去,说道:“姐姐你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这一点在姝烟这儿却是从未怀疑过的,却说苏遮月手无缚鸡之力,连个猫儿都要护着,怎么可能杀人,所以当时周成安说起这桩案子后,苏遮月与她解释几句,她就囫囵个信了,但是, “那你那姘头呢,是不是他做的?” “他……”苏遮月一愣,“他也不会的……” 真说起来,她不过只与姬离在梦中遇过几次,其他的都是由玉荷她们传达的,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她都不知道。 她都不知道,他也不见她。 苏遮月想到这儿,眼泪不听使唤地滴落了下来。 姝烟本就是在套她的话,看她顷刻间就变成泪人儿的模样,便明白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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