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城一点点大,去哪里都不算远的。” “那下回能否拜托阿九你去牛车水的有一家茶庄, 替我买一些柿花单枞?” “当然可以。” 沈大嫂笑说:“那真是太感谢了。回头我把地址写给你。” 梁稚不喜欢喝茶, 庇城这样热的天气,热茶实在不适合入口。 两人寒暄的话题也极为表浅, 聊得梁稚颇觉无聊。 正欲找个理由告辞时,沈惟彰走了进来。沈大嫂与他对个眼神,立马将一旁看书的儿子抱了起来,笑说要带小孩去睡午觉,就先失陪了。 梁稚自然明白,前头都是幌子,是沈惟彰有话要跟她说。她见识过沈惟彰打太极的本事,便率先直接了当地问道:“沈大哥,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沈惟彰也就不绕弯子了:“阿九,你应当听说了,巴砮岛的那块地,再有三个月就要正式拍卖了。” 梁稚点头,“怎么呢?” “实话说,我对沈家竞标成功并无信心。楼问津背靠章家,有船王撑腰,财大气粗……”沈惟彰看着她,“阿九,你还记得当时说过,要助我一臂之力吗?” “你直接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帮我做的事,对你而言应当不难。”沈惟彰稍稍向她倾身,声音也压低了一些,“阿九,我想让你帮我瞧一瞧,楼问津打算出什么价码拍这块地?” 梁稚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沈大哥你想让我做商业间谍?” “话不是这么说的,阿九……”叫梁稚一句话戳破粉饰,沈惟彰倒少见的露出两分尴尬的神色。 “我听来就是这个意思。”梁稚平静说,“我当然想帮忙,但我不能违背法律。” “阿九,你难道没想过吗,假如让楼问津拍得了这块地,你再想将梁叔的公司拿回来,就等同于天方夜谭了。”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答应你。”梁稚诚恳道,“沈家深耕酒店业务多年,自有旁人不及的优势,公平竞争未尝就会棋差一着。” “你不懂,阿九……” 梁稚坚定地摇摇头。 沈惟彰自然难掩失望,“那天与梁二见面,他说你如今与楼问津夫妻恩爱,我还狠狠驳斥了他一番,我说阿九嫉恶如仇,绝不会与敌人……” 梁稚晓得他咽回去的那个词是“狼狈为奸”。她明知道沈惟彰这是求她帮忙不成,于是有意道德打压,但还是觉得难堪,“……我不能帮你这个忙,实在是因为这有违法律,和……和其他事情没有关系。” “你或许有你的苦衷,只是阿九,你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楼问津这种背主之人绝非良配。” 沈惟彰抬腕看一看手表,“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这件事还是希望你再认真考虑。哪怕不谈交情,只谈利益,你我利益也是一致的。” 起居室里仅剩下梁稚一人,她把面前已是半凉的茶水端起来喝了一口,又一下呸到了一旁的垃圾篓里,实在苦涩,难以下咽。 元宵节后,沈惟茵偷偷住进了一早在东家酒店下订的套间。 孕周较小,可进行药物流产,而相比于医院,轻易不会被人打扰的酒店更加安全。 因为选在周六这一天,梁稚便也从狮城赶了回来,以防有什么用得着她的地方。 梁稚买了一束花,赶到酒店去。 沈惟茵坐在套间的沙发上,穿的是寻常的家居服,或许紧张的缘故,她脸色很是苍白。 梁稚将花束放在桌上,打量沈惟茵,“茵姐姐,你要不要紧?” 沈惟茵勉强笑了笑,“没事的阿九。” 沈惟慈一脸忧虑地看着沈惟茵,片刻,抬头对梁稚说:“阿九,恐怕得麻烦你去买几包卫生棉。” 梁稚忙说:“我现在就去——有什么要求吗?” “舒适为主。” 梁稚拿上提包便又出门去了。 沈惟茵自然晓得,这是沈惟慈将人遣走的借口,窗外日头高照,她却浑身发冷,也不知是不是提前服用的米非司酮的副作用。 沈惟慈弯腰,将一只处方袋放在她面前,“你如果觉得准备好了,就把这个米索前列醇服下去,其作用是引起子宫收缩,排出妊娠组织。服用之后,你可能会出现腹痛、恶心、呕吐、腹泻、发热以及阴道出血等症状,如果痛得无法忍受,就告诉我,我会给你开一些乙酰氨基酚……” 说到最后,沈惟慈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不这样做,就无法维持他作为一名医生的客观与冷静。 沈惟茵点头说“好”。 “阿茵……”沈惟慈抛却了医者的身份,蹲下身去,握住沈惟茵的手,随即深深低头,把自己脸颊挨了上去,“我真是没用……” 沈惟茵心惊胆战,急忙想将手抽回来,可却骤然感觉到,掌心皮肤里一片潮湿。 她一下呆住了,低头去瞧沈惟慈,他上一次红眼眶,是什么时候?仿佛是她出嫁前一晚,他走出她的房间,愤怒地摔上门。 他这个人,任谁来评价,都说他是天生的医者仁心,优柔温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是多么的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你答应我,阿茵。” 沈惟茵迟疑地“嗯”了一声。 “你和屈显辉离婚。倘若你不愿意,只好我去找他。用刀、用枪……或者干脆下毒,这个我最擅长。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维恩……” “你答应我。” 从来没有一件事,这样叫她绝望透顶,几如万箭穿心。 她仿佛只剩下叹息:“……我答应你。” 梁稚再回到酒店,沈惟茵已经服药躺了下来,沈惟慈守在一旁的沙发椅上。 有他这样一位专业的医生坐镇,大抵也不需要她多余操心,因此未免打扰沈惟茵休息,她待了片刻就回去了,说是叫兰姨煲一点汤,晚餐的时候送过来。 沈惟慈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沈惟茵身上,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 梁稚回到梁宅,恰好碰上宝星来给兰姨送东西。 两人都很是惊讶。 梁稚问道:“楼问津不是去印尼出差了吗?你没有跟他一起?” 宝星正欲说话,又偏过头去剧烈咳嗽两声,“别提了,出发之前发高烧,没能爬得起来,楼总就准了我几天假——梁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自然是有我自己的事——怎么,又想刺探情报汇报给楼问津?” 宝星嘿嘿一笑,“现在还需要我多余做传话筒吗?” 宝星放下兰姨要的一套砂锅,便打算告辞,但被兰姨硬灌了一碗姜汤才许他离开。 宝星龇牙咧嘴:“梁小姐,我先走了,有事吩咐我!” 梁稚掀了掀眼皮,“养病去吧,我可没虐待人的癖好。” 梁稚叫兰姨煲了鸡汤,做了几个清淡小菜,拿保温的食盒装好了,傍晚送到了酒店去。 沈惟茵已经熬过了剧痛的阶段,把妊娠组织排了出来。梁稚到的时候,她累得睡着了。 梁稚自然不会打扰,就把保温盒留了下来,打算明天早上再来取。 沈惟慈跟她道了声谢:“阿九,如果不是你劝说阿姐,她可能不会来找我。” 梁稚摇摇头,“我和茵姐姐的交情,不用说这样见外的话。” “我已经劝她跟屈显辉离婚了,倘若屈家不松口,少不得要再另做打算。” “如果需要我一同筹划,尽管开口,我也实在见不得茵姐姐受苦。” 沈惟慈叹声气。 梁稚又待了一会儿,确定沈惟茵暂且还不会醒,便先行告辞了。 回到梁宅,梁稚洗漱过后,去往书房看书。 一直看到夜里十一点,正要回房休息,外头忽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梁稚说一声“请进”,兰姨推开门,急吼吼道:“阿九,宝星找你有事……” 梁稚说:“怎么了?你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宝星便从兰姨身旁挤了进来,他这个人一向嬉皮笑脸的,此刻却格外张皇,“梁小姐,求你帮个忙……” “怎么了?”梁稚站起身,“出什么事了?” 宝星抹了一把脸,深吸气,暂且冷静下来,从头说道:之前,美以美女中设立了一项奖学金,专门用以奖励品学兼优的学生,那奖学金是一位社会名流捐设,奖金很是丰厚。今日,那人办了一场慈善晚宴,同学校打了招呼,请第一届奖学金的五名得奖者赏光出席,一道出一个诗朗诵的节目。 “……晚上九点钟,我盘算晚宴应当结束了,我反正没事,就去酒店接人,但酒店告诉我那晚宴八点半就结束了。我以为小妹已经回家了,又跑回公寓,但家里并没有人。我又等了半小时,给一道去的小妹的一个同学打了电话,结果她告诉我,晚宴一结束,她就被这奖学金的捐设人给带走了……” 梁稚听出来宝星有意在回避这人的名字,“捐设人是谁?” 宝星看向她,“宋亓良。” 梁稚一震。 宝星看向她,“梁小姐,我知道求你帮忙多少有些强人所难,我只想请你帮我打个电话,问一问他把我小妹带去了哪里。” “这没有什么难,我现在就打电话。” 梁稚翻出电话簿,从中找到宋亓良助理的手提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但接通以后,对方一听完她的来意,就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再拨,无论如何都拨不通了。 宝星咬牙,“……看来只好报警了。” “报警?你晓不晓得,宋亓良的小舅子就是警察。”梁稚烦躁地把听筒一撂。 她极度厌恶宋亓良,恨不能这辈子都不要与他打交道,可是宝菱还是学生,又是她认识的人,她还收过她的一盒巧克力——算来,那巧克力就是拿宋亓良设立的奖学金买的,可真叫人恶心。 她深吸一口气,又把听筒提了起来,打到了警署刑侦科,周宣的办公室去。 万幸,周宣今日在执勤。 可梁稚一说明来意,周宣便婉拒了:“梁小姐,我不想去触我姐夫的霉头。而且,我也并不晓得他会把人带去哪里。” “周警官,你坐在这个位子上,可有真正做过几件好事?我听说你们第一天入职的时候都要对着警徽宣誓,你们警徽上的短剑和克里望刀象征什么,你敢说出口吗?” 象征正义。 周宣没有作声。 “她才十七岁,还是个高中生,功课全A,今年十一月就要考大学,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前途毁于一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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