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稚难堪地摇摇头。 “……大哥一直想跟他见个面,问问清楚,他始终闭门谢客,说是时候未到。” “……什么时候?” “我想,以他的意思,自然是恒康气数已尽的时候。”沈惟慈不再说话了,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仿佛疲惫至极。 车停在了康济慈善医院门口,沈惟慈拉开车门,下车之前,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说:“如果梁叔往家里打了电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梁稚同沈惟慈一起长大,对他的脾性很是了解,自然清楚,他欲言又止的话,是一句请求,他一定极想问她,能不能去见楼问津一面,求他至少给沈家一个体面的下场。 他还是心善,不愿意让她为难。 之后,梁稚每日打开电视,便是泰铢贬值的消息。 而理应已经自由的梁廷昭,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音讯全无。 这天晚上,梁稚正在准备去香港的签证资料,有人敲响了书房门。 进来的是宝星,一脸的惊慌失色,“……梁小姐,你,你看新闻了吗?” 梁稚自与楼问津决裂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宝星,他此刻的神情,比宝菱被人带走那晚还要惊恐。 梁稚忙问:“怎么了?” “你……你先看一看吧。” 梁稚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下手里东西,走出书房,到了客厅里。 客厅电视已经打开了,兰姨和古叔站在一旁,均是一脸严肃。 此刻电视里正在插播一则国际新闻:计划于下午4点45分,从泰国曼谷素万那普机场起飞,飞往普吉岛国际机场的泰国航空311号航班,即将降落时,在普吉岛国际机场的附近海域发生坠毁。据悉机上人员有89人,包括84名乘客和5名机组人员。具体坠毁原因和伤亡人数,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梁稚莫名的心里一个咯噔,缓慢地转头看向宝星。 宝星面无血色:“……章家后天在普吉岛办结婚纪念酒会,因章小姐邀请楼总明日出海,楼总今天出发过去了。” 梁稚耳中嗡响:“……你是说,楼问津在这架飞机上?” 兰姨和古叔都是一震。 宝星嘴皮颤抖:“机……机票是我帮楼总订的。因为没有直达的航班,所……所以从曼谷转机。” 梁稚眼前一黑,下意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她想去扶沙发扶手,摸了个空。 直接跌坐下去。 兰姨赶忙蹲下去扶,“阿九……” 梁稚只觉得地板在不断下陷,所有的情绪都好像有了一层隔膜似的,变得不再真切,“……给泰航打电话。” 宝星说:“打过了,一直占线,可能,可能都是乘客家属……” “再打!” 古叔赶紧把一旁的电话机拿了过来,塞到宝星手里。 宝星把电话拨过去,片刻,摇了摇头。 “……看一看新闻,有没有开通专线。” 古叔和宝星又急忙去盯电视新闻。 兰姨一用力,总算把梁稚从地上搂了起来,扶往沙发上坐下,这样热的天气,她浑身都在发凉。 梁稚陷坐在沙发上,看着宝星一遍一遍拨打电话,一遍一遍向她摇头。她脑子已经几乎不运转了,过了半晌,才似想起来,“……他带手提电话了吗?” “没有。”宝星抹了一把脸,“楼总这一阵几乎不接任何人的电话了。” 梁稚不再说话了。 一切感官都变得分外迟钝,心里天平一旦往那个最坏的情况偏移,便另有一股力量猛地把它拽回来: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没有一个人敢作声,只有宝星隔两分钟给航司拨上一次电话,听见占线声音,摇头,再等,再拨…… “打,打通了!”宝星激动地揿下免提键,那里头立即传来航司客服的声音,说的是泰文,宝星听不懂,磕磕巴巴说了一句“English,please”之后,那边换了英文。 宝星望向梁稚。 梁稚伸手,宝星立马把电话递给他。 一时间,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着梁稚同航司的通话结果。 没多久,梁稚同那头道了一声谢,挂了电话。 大家齐齐看向她。 “……调查还在进行,正在通过登机手续,核实登机人员名单………”梁稚机械复述。 “要……要多久?”宝星忙问。 梁稚摇头。 在登机人员名单出来之前,再打任何电话都已无意义。 大家呆坐在客厅里,没有人起身,也没有人说话,只不断换台,继续追踪空难的实时新闻。 宝星时不时地看一眼梁稚,她几乎成了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只有偶尔的眨一下眼睛,叫人确信她还是活着的。 谁也不知道,这样静坐的终点在哪里。 “……不对。他应该没事。”梁稚忽说。 大家立即朝她看去。 “他肯定没事!”梁稚激动起来,“这样大的新闻,章家肯定也会看到,假如他在这趟航班上,章家怎么可能不打电话过来问一问?宝星!” 宝星急忙应了一声。 “有章家谁的电话号码吗?” “有章小姐……” “快打!” 宝星赶紧翻出电话簿,找到章锦年的电话打了过去。 两声之后,电话接通。 宝星:“章小姐……新闻你看了吗?……哦……那麻烦你……” 他激动看向梁稚,刚想开口,想了想,又干脆直接把听筒递到她手里去。 梁稚把听筒挨向耳畔。 熟悉的声音:“喂?” 她一下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紧紧地捂住了嘴,却没办法阻止眼泪纷纷地涌出来。 她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好把听筒丢给宝星,而后背过身去,俯身把脸埋在抱枕里,肩膀剧烈地颤动。 楼问津乘坐章家的私人飞机,落地庇城,抵达梁宅,是在凌晨五点钟。 天刚蒙蒙亮,浅灰蓝的天色,空气里一股水汽。 揿响电铃,接通以后,兰姨替他开了门。他穿过庭院走到客厅门口,先同兰姨道了声歉:“还没到起床时间,这么早过来打扰,很不好意思。” 兰姨瞧着他,神色有些激动,打量了好一会儿,好似在确认他这人真的没事,“没打扰,我们都没睡安稳,阿九更是一夜没睡,我给她热了牛奶,正准备给她送上去,劝她赶紧去休息,姑……你要不上去看看吧。” 楼问津端着温热牛奶,走上楼,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尤其觉得响亮,好似会打扰这黎明的清梦。 楼问津停在门口,深深呼吸几次,方才抬手,叩门。 “请进。” 他握住金属的把手,旋了一旋,打开门。 梁稚正坐在梳妆台前,穿着一件白色棉质的法式睡衣,拿着齿梳,耙梳似乎刚刚洗过的头发——空气里一股茉莉的清香,是她常用的香波的气息。 她似乎有所感,手上动作一顿,缓慢地转过头来,在望见他时,神情呆了一呆,而后似是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楼问津走过去,把牛奶放在了梳妆台的一侧。 梁稚紧紧盯着他,“……你没死。” “让你失望了。” 梁稚扬手,他稍稍地眨了一下眼。 但只是手指擦过他的下颔,落了下去,随即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领,仿佛抓着浮木一样的用力。 她把头垂了下去,而后泪滴也砸落了下来。 楼问津一怔,急忙抬手,拿拇指去替她擦眼泪,可谁知越擦却越是汹涌。 他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她扭头挣扎了一下,他再试一次,把她的脸抬了起来。 眼眶鼻尖都是通红,呼吸都带着泪意的潮湿。 她目光往下垂,不看他,也不说什么,只是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阿九……”楼问津只觉得呼吸都是痛的,他何德何能,还能让她为他掉泪。 他手掌不住地抹去她面颊上的湿痕,可仿佛很是徒劳,他低下头去,额头与她相抵,不知如何安慰,只好不停地道歉。 她仍然一言不发,那样的神情好似她要应声破碎了一般。 他心口闷痛,仿佛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拿嘴唇挨住了她眼角的湿润。 梁稚呼吸一滞,眼泪也止了一瞬,那被打湿成为簇状的睫毛颤了颤,而后她抬起了眼睛,望向他。 他也跟着忘了呼吸。 他目光下落,看见她因为哭过而显得比平日更要红润的唇色,与更为明显的唇珠。嘴唇微张,呼出微咸而温热的气息。 他真该死。 可无法克制,只犹豫了一瞬,便低下头去,含住了她的唇。 梁稚身体一僵,可没有伸手去推,或许因为他真真切切的体温,叫她确认他这个人是真的还活着。 她不知道这一晚是怎样熬过来的,在福至心灵,想到要把电话打到章锦年那里之前的那段时间,是她生命里最难熬的一个小时。 若有无间地狱,大抵也不会比这个更煎熬了。 眼泪又涌出来。 楼问津尝到那骤然的咸意,动作一顿,正要退开,却察觉到梁稚两手抬了起来,把手臂绕过了他的肩膀,踮起了脚尖。 他便毫不犹豫地抬手把她的腰肢紧紧一搂,手掌按在她脑后,舌尖分开她的牙齿,探入掠夺。 仿佛戒断之人,再次沾染上瘾的源头,那种沉沦并不能以意志相抗衡。 楼问津把吻急促印在她面颊与颈侧时,她身体已经瘫软,只能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他把她抱了起来,坐在梳妆台的桌面,挤入她双腿之间,仰面再去细密地吻她。 楼问津声音黯哑:“阿九,我伺候你,好不好?” 她一定是哭得太多,以至于脱水,才觉得这样渴,不然何至于只是一句话,就使她如同枯草遇到火星一般地燃烧了起来。 楼问津把她的两只脚支在梳妆台的边缘,掀起她的睡裙,就这样跪下去。 她倒吸一口气,两手往后撑住台面,头往后仰。只有后背所触的镜面是冰凉的,其余一切都似火焰一样灼烫。 “啪”的一响。 放在一旁的玻璃杯打翻了,碎屑连同牛奶泼了一地。 可谁也无心去理会。 抵达得这样迅速,简直羞耻而又难堪,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哭,或许因为这个姿势,自己整个人都一览无余地在他面前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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