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问津直起身,把她从台面上抱了下来,后退两步,在粉色的皮面圈椅上坐了下来。双臂紧紧搂着她,等着余震自她身体里平息。 梁稚面颊挨住他肩膀上衬衫的布料,呼吸粗重,她手往下探,触及到那金属的拉链,一下滑到底。 白色纱帘外,晨光正一分亮过一分。 她不知道这个长夜有没有真的过去,需得她亲自去做确认,去感知那份充盈的真实性。 梁稚动作一停,双臂搂着楼问津的脖颈,眼泪又落下来,“……楼问津,我恨你。” “好。”楼问津低头去吻她的眼泪,“……你最好恨我一辈子。” 之后,楼问津把她抱了起来,到了床上…… 不知不觉间,天光已经大亮,隔了窗帘,亦能感知外头已然日头高照。 梁稚倒在薄被里,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疲乏。 因为疲累,思绪涣散,一切感知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唯独那骤然回袭的懊悔,在剧烈啃噬她的心脏…… 她做了什么,她怎么又和这个人搅到了一起去。 原本,几乎,几乎她都已经要把他给忘了。 她不再看楼问津,声音嘶哑地说:“……有时候宁愿你已经死了。” 至少长痛不如短痛。 楼问津默了一瞬,“很快就全部结束了,阿九,你的生活会恢复原样。” “……我的生活怎么可能还能恢复原样。”梁稚闭眼时,睫毛又变得簇湿。 楼问津实在不忍心看她这样痛苦的表情,一些一厢情愿的话,想了想,还是不必说了。 或许,他合该死在傍晚的那场空难里。 “……你休息吧,阿九。” 梁稚整夜没睡着,又体力耗尽,确实已无精力再多说什么。 合上眼睛,疲惫如潮水涌来,很快将她淹没。 听见平缓的呼吸声,楼问津穿上衣服,从床上起来。 他坐到了梳妆台前的椅子上,遥遥地看着床上熟睡的梁稚。 想到很久之前,有一回去给梁稚跑腿,买了雪糕来送到她的卧室。 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抬头往镜子里看他一眼,说,楼问津,你过来帮我看看,我睫毛夹好了没有。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走到她面前,她扬起头来,他低头去看。 阳光里,她面颊上有细软而透明的绒毛,像刚摘下来水蜜桃一样。 他仓促地移开了视线,说,好了。 原本早已习惯了那种绵延而钝重的痛苦,可这陡然想起的往事,还是像针一样,猛地扎了他一下。 他坐在那里,长久地一动不动。 仿佛回到从前,无数次的静默相守。 梁稚一觉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发现梳妆台旁地面上打碎的那杯牛奶,已经收拾干净,不知道兰姨什么时候进来过。 她洗漱过后,换上衣服下楼,却见宝星正坐在客厅里,面前茶几上,放着两份文件。 “梁小姐,你睡醒了。” 梁稚走过去,“什么事?” “楼总有几句话,让我转达给你。” 梁稚在他对面坐下,稍稍地蹙了蹙眉,但因为瞧见宝星神情严肃,也就没说什么。 宝星看向她,“楼总让我告诉你,他有屈显辉参与贿选的实据,以此做交换,屈显辉已经同意和沈惟茵小姐离婚,此事最多下周就能办妥。至于沈惟慈,他有港大医学院的文凭,到哪里都是硬通货,香港顶级的私人医院会联系他,去不去取决于他自己。” 梁稚一愣。 “……楼总说,对于沈家,他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其余人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还有,你父亲至今毫无音讯的事,楼总说会亲自飞香港一趟,找人帮忙打听他是否已经离境,又去了哪里。 说完,宝星把茶几上的文件往她面前一推,“这是楼总一早拟定好的协议,他已经签过字了,一式两份,只要梁小姐你签字就能生效。” 梁稚识得这装订整齐的文件。 宝星觑着她的脸色,“……梁小姐,你还是看看吧。” 过了片刻,梁稚终于伸手,拿起那份协议。 她翻开潦草看了看,越看越诧异。 协议里,楼问津把他手里持有的52%的梁家的股份,全部无偿转到她的名下,唯一的限定条件是,梁廷昭未来不可在公司里担任任何职务——这条件几乎不存在什么实质性的约束力。 除此之外,科林顿大道的那处价值不菲的宅邸,也无条件地归她所有。 “……他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梁小姐你不明白,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宝星耸耸肩,“楼总还有最后一句话,他说梁小姐不必太心软,总是妥协于他的苦肉计。希望这一切的事情,梁小姐权当只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往后,他不会再出现打扰你了。” 梁稚心脏往下沉,“……他人呢?” “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宝星摇头,“我只知道他中午去了一趟沈家,和沈康介见了一面,之后就直接去机场了。兴许回普吉岛参加酒会去了吧,也或许到香港打听梁小姐父亲的消息去了。” “你给他打电话。” 宝星为难:“我已经被开除了,梁小姐,这就是我为楼总办的最后一件差事。” 说完,宝星站起身,“我走了,梁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客厅里只剩下梁稚一人。 她低下头,看着那签字处的名字。以前就知道,楼问津字写得不错,因为听说他念书的时候,颇为用功。 楼问津三个字,笔走龙蛇。 他说,她的生活会恢复原样。 沈惟茵即将恢复自由,沈惟慈仍旧去做医生,公司已经拿回,再等梁廷昭一回来……确实,和往日也无甚差别了。 可是,那怎么可能恢复原样? 她举起文件盖住脸,咬紧嘴唇,还是没有克制哭出声。 楼问津,那怎么可能恢复原样?
第34章 周一, 沈惟慈往梁宅来了一趟,同梁稚同步最新状况: 恒康集团董事会已经达成一致协议,即将主动向法院提交破产申请, 审查和受理之后, 便会进入正式的破产流程。 “大哥早年在雅加达配置了一些资产, 放在大嫂的名下。大嫂在劝他等事情结束以后,就搬过去生活。”沈惟慈说道。 梁稚闻言也便放心了许多。想来以沈惟彰的韬略, 不至于全无后路。 “那你呢,维恩?”梁稚问道。 “……或许怕沈家拖累,屈显辉已经同意阿姐跟他离婚了。香港一家医院邀请我过去工作, 我考虑之后答应了他们。阿姐计划暂时跟我一起去香港, 先待一段时间, 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梁稚一愣。 原来,沈惟慈并不知道,这两件事都是楼问津的安排。 ——想来也是,若是知道了真相, 以沈惟慈的心性, 恐怕也不会接受害得自家一败涂地的元凶的施舍。 梁稚还在斟酌是否应当说实话时,沈惟慈又说:“还有一件事……” “嗯?” “我爸……中风了。” 梁稚诧异极了, “什么时候的事?” 沈惟慈望着她, 神情很是苦涩, “……就在前几天, 楼问津和我爸见了一面,他前脚刚走, 后脚我爸就倒地不起。送医院, 确认是出血性卒中,虽然抢救过来, 但语言功能严重受损,左侧身体运动功能也严重受限,就是俗称的……偏瘫。他一直有高血压的毛病,也是不知道,楼问津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才使他受了刺激……” 梁稚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心情更是五味杂陈。 唯一确定的是,那真相还是不要告诉沈惟慈为好,现下这样的情况,意气用事没有意义,不若为前程做打算。 未来……未来若是沈惟慈知道了事实,这个隐瞒不告的骂名,她甘愿承担。 “……维恩,你们什么时候去香港?” “大概就在这一阵了。”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沈惟慈又问:“梁叔呢?还是没有消息?” 梁稚摇头,“据说他很早就离开香港了,但是去了哪里,无人知晓。我准备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一个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从世界上蒸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之后,梁稚便在香港和庇城的报纸和电视台上遍登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挂出去以后,梁稚不再守在家里,开始接手公司的日常事务——楼问津走了,梁恩仲也辞职了,现在她就是公司唯一的话事人。 好在跟着王士莱做了一年的助理,大体业务大差不差,唯一只在做决策之时,需要她发挥一些胆量。 她去了不到几天,就将流程梳理通畅,使得已经瘫痪的业务大体重新运转起来。旁人进出办公室,也都心服口服称她一句“梁总”。 办公室是楼问津坐过的,除了难以处置的桌椅设备,其余清理得一片纸屑也不剩下。 梁稚处理完了今日的最后一桩业务,在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独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公司,坐车回到梁宅。 进屋,兰姨端来一碗虾面,连同两样配菜放在餐桌上,叫梁稚趁热吃。 梁稚晚餐只吃了两口,这时候饿得厉害,也没换衣服,坐下便拿起筷子开动。 兰姨又端来一杯豆蔻水,说道:“今天沈家大公子来过电话,让你到家以后,给他回个电话,他有重要的事。” 梁稚叫兰姨把手提式的分机拿过来,她把电话拨过去,放到一旁,边吃,边等接通。 “喂。” “沈大哥,是我。” “哦,阿九。你父亲在我这里。” 梁稚差点一口呛住,赶忙丢下筷子,把电话拿起来,不可置信地同沈惟彰确认:“你说我爸在你那里?” “不错。” “你现在在家吗,我马上过去接……” “着什么急?” 梁稚听出来沈惟彰的语气有些异常,忙问:“沈大哥,我爸他现在……” “我原本是想亲自来梁宅一趟的,但你周围那么多保镖,想来是不欢迎我,我就不自讨没趣了。” 梁稚愕然,“……什么保镖?” “楼问津派的,莫非你不知道?”沈惟彰语气有些讥讽的意思,“从恒康被做空那天起,就在你身边暗藏了下来。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像你这样毫无反侦察意识的人,肯定察觉不到。楼问津真是把他的软肋,保护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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