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如果景亚没有对迟弥雪动心,没有邀请她去邀游星这一出,也就不会被她拒绝,他们也就不会被打练姐找茬。 逻辑是成立的。 但是,谁能想到打练姐那么疯呢? 更没想到景亚现在会这么郑重其事向他道歉。 贺承流吓一跳,说,“道什么歉,又不怪你,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过——” 他又起身接了杯咖啡,放在景亚面前,接着问,“你真的很喜欢迟弥雪吗?” 景亚明显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错愕了下,然后很肯定地说,“嗯,从见第一面就喜欢上了。” 那喜欢,是什么感觉呢? 问题在贺承流心里盘桓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口了。 “喜欢就是——” 景亚一边说,一边在沙发上坐下,眼眸亮晶晶的,“我可以随便说吗?” “当然可以,”贺承流坦荡承认,“我想知道。” 景亚双掌合十,指尖抵着下巴,偏着头边想边说,“喜欢的感觉,就是想见到她,想蹭蹭她的衣角,想陪在她身边,拼命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想做点事情赢得她的关注,想让她开心一点,如果她能开心的话,那让我做什么都行。” 贺承流听不明白。 但他一条一条比照了下。 他不想见到迟弥雪,更别说陪在她身边蹭她衣角。想把最好的留给她那是更没有的事情了,他也巴不得迟弥雪别关注他。至于她开不开心,关他什么事呢?她那种人,会不开心吗?开心和不开心又有什么差,反正整天都冷着张脸…… 所以结论就是,他对迟弥雪的感觉,不是喜欢! 他放心地舒了口气。 就说嘛,肯定不可能是喜欢。 压下一股微不可查的失落感,放松的心情陡然占据上风,贺承流舒服极了,所有细胞也都活络过来。他压不住唇角的笑意,喝了口咖啡。 景亚趁此机会,提出请求,“现在贺同学也知道了我的心意,迟同学是贺同学的陪读,那么,能不能请贺同学在以后的日子里,帮帮我的忙?” “当然,”贺承流爽快应下,“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 景亚高兴极了,“以前没想到贺同学这么友善。” “友善?友善吗?” 贺承流扬起唇角,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他。 他看向景亚那张温柔笑着的脸。 诡异的是,他的脸突然之间急速退远,越来越模糊。朦胧感犹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湮灭过来,贺承流觉得眼皮沉重极了,意识消失之前,他听见耳边有人在喊—— “贺同学?贺同学?” 随即急救声音响起,紧接着耳边脚步杂乱,盈满鼻息的是他最讨厌的,医院的消毒水和臭氧的气味。 好像有人掀了掀他的后颈。 他抓住那个人的手,想睁眼看看是谁,反而失去了意识,陷入无边黑暗里。 * 迟弥雪醒过来的时候,耳边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空气里都是消毒水味,光很刺眼。 她掀开眼帘,映入视线的是一头浅金色头发,正趴在她手边睡觉。 胳膊太久没动,又酸又麻。她轻轻抬了下,惊得旁边的人直起身来,睁开朦胧睡眼。 两两对视。 沉默。 迟弥雪扯动干涩的喉咙,望入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你怎么来了?” 管家不是说他讨厌医院,不能提到医院吗? 贺承流看她探究的眼神,以为在场的不是景亚她不开心了,于是没好气应道,“你以为我愿意?” 他抬了抬胳膊,上面套着个医用软纤维冷热敷自动转换臂套,不耐烦地解释,“急性筋膜炎,不来医院就残了。” “你放心,”他说,“你想见的那个人一会儿就来了,他亲自回去做饭喂你,让我代为照顾你一会儿。既然你醒了,那我就走了。” 他腿还没迈开,迟弥雪一句话又把他拉了回来,“我想喝水。” 贺承流:? 他没听错吧,她在使唤他? 想喝水关他什么事? 他侧眸看去,只见银发之下,眼眸微眯,唇畔浅笑,活脱脱的狐狸。 贺承流警铃大作。 什么意思? 又在憋什么坏? 迟弥雪无辜地指了指病床对面的水,“不是代为照顾我一会儿吗?我想喝水。” 贺承流警觉,“自己接。” “走不动,不然你来搀我?” “不搀。” “不然你把护士叫来帮我接,总行了吧?” 贺承流想起什么,一愣,背靠在窗台上说,“我有个问题,你说了我就帮你接。” 迟弥雪有点意外,笑意更盛。 贺承流实在看不懂她,启唇,把自己想问了出来,“既然会叫人帮忙,那天晚上明知道自己后背严重过敏,怎么没动静?昨晚明明打电话叫保卫科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和别人对打?” 都是一不小心就会死的事情,在她眼里好像稀松平常,她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要是不值钱,那她现在活着、追求的又是什么? 迟弥雪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有些错愕,随即了然一哂,伸手去摸烟。 贺承流提醒她,“医院不能抽烟。” 迟弥雪一顿,还是摸了支出来,在指尖把玩。 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力,灵活地“逗”着那支细长的香烟。贺承流觉得舌根发胀,有点痒痒的。 他最大限度地活动舌头,试图忘记昨晚那种被放在指尖流连的感觉,舌尖用力抵了抵脸颊。 迟弥雪抬眸,笑着问:“那你呢?贺大少爷。不喜欢医院,为什么还来?” 她下床来,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向他走了过来。 窗台是个好地方。 贺承流以为她也想靠靠窗台,大发慈悲地挪出一个空缺,谁曾想,迟弥雪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没动静了。 两个人距离太近,贺承流又难受起来。 他抬手推她,试图得到一点喘息的契机。 迟弥雪纹丝不动。 她垂头看着光下的金发,慢悠悠数着数。 “一。” “二。” “三……” “你干嘛!”贺承流挣扎无效,再度暴躁。 迟弥雪抓住他的手腕,俯身贴耳,慢悠悠地说,“要不要看看,你的手抓在什么位置了?少爷不会以为…… Alpha的易感期只有一天吧?” 贺承流抬手推她,手能放在什么位置。 他反应过来,触电般地收回手,脸颊爬上红晕。 “说说吧,”迟弥雪问,“为什么来医院?” 贺承流不想面对面,这样压迫感太强,于是在逼仄的空间里艰难转身,后背对着迟弥雪,这样他能松快点。 “景亚说我是急救进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好好的,后来就头晕目眩,然后就来了。” 为了逃离迟弥雪,他极力贴着窗台,笔直的上半身向前倾出三十度,于是两个人之间最近的部位就成了他不自觉翘起的臀,和她不自觉翘起的…… 嗯。 医院、窗台、完美的厚乳姿势。 迟弥雪额角突突直跳。 可贺大少爷完全不设防,对这个姿势没有其他理解。除了元素学之外,关于生理学,他恐怕还有得学。 甘甜味在空气中翻滚炸开,贺承流后背觉得莫名滚烫。 “迟弥雪,你热水杯拿远点!”他气得不行,“水杯都不会拿吗?硌到我了,巨烫!” 迟弥雪垂眸看了一眼,承认“巨烫”这个形容词,或许能纳入精准描述的范畴。 她退开了点。 贺承流说,“这么烫你不会放窗台上吗?给我。” 说着就要转身探手来拿。 迟弥雪眼疾手快,摁住他的脑袋,拧回去,“看你的风景。我去接水。” 清水哗啦啦地接了半杯。 她喝了一口,湿润干涩的喉咙。 贺承流突然反应过来,“恒温的水,那你水杯为什么会那么烫?你……” 他刚想问什么东西。 后知后觉的觉醒之门突然打开。 能是什么东西!石更得像陶瓷那种硬物质,又烫得像沸腾的开水! 羞窘的感觉把他吞噬。 他假装没说过这话,仍旧转过身,看窗外的风景。 光很强烈,他的耳朵很薄,在光照下红得近乎透明。他皮肤太过白皙,红晕蔓延的痕迹清晰可见,就连后颈微微红肿的腺体,也没逃过迟弥雪的眼睛。 迟弥雪的眸色更深。 她抬手喝水,试图以清凉压制身体里翻涌的热意。 “你还没回答我。”贺承流试图转移话题,“你觉得你的命很不值钱吗?” 他的声音说不上醇厚,更不是什么青涩的少年音,话里隐隐露出好奇意味,像夏日里的冰镇汽水。 迟弥雪游走在易感期的荒漠里,听见水源,犹如仙乐。生理本能下意识让她紧紧抓住这颗解药,但理智告诉她不能。 至少暂时不能。 在找到师母之前,意外越少越好。 谷欠望无法无天地叫嚣着,她额角冒汗,背后更是寒意涔涔,连带着脚底都湿了。 迟弥雪走回床边,从墙壁上摘出输液器,放完两滴液体清理针头之后,把针头扎进自己的臂弯。 动作熟练,神色淡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贺承流问,“你怎么了?” “'尖利的刀锋很难躲过,所以智者言救赎之路荆棘遍布'。” 她闭上眼睛,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关于她的命值不值钱的问题。 “这句话是老师的座右铭,我亲自刻在他墓碑上的。”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死的时候,血色猩红,一口一口吐在衣服上,他痛苦地哀嚎,想让我放开他,他要从走廊跳下去来个痛快。” “那时候我向别人求救过。” 迟弥雪闭上眼,语调平缓,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无人应答。他们围观,看热闹,说我老师为人孤僻,恶有恶报。我第一次跪着求他们,哪怕他们聚集闹事,只要让指挥官亲自来,他的飞行器里肯定有药。我想,随便什么药都好,最好是有镇静剂。” 但是没有。 他们或者伸出手指批判,或者捂住口鼻议论,他们听着她和师母撕心裂肺的哭声,无动于衷。 迟弥雪喉间仿佛堵了团棉花。 “第二次,是我杀人。那个畜生强|奸我师母,我向曼德求救——你可能还不知道,曼德也是老师的学生。呵。” “他是来了,但只敢在门外,不肯进去。我拍着房门,可那个畜生好像因此就越兴奋。”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指望不了任何人。 想要保护的人,想要得到的东西,想要做成的事,都只能自己踏遍荆棘,血淋淋地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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