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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还是出现了，虽然她不明白游扬为什么要约在酒吧来给她这一袋文件，并且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喝多了。他撑着头把自己挂在吧台上，眼睛看着桌上的酒杯发呆，迷迷瞪瞪的。 嘉倩拉开他旁边的座位坐下。 “我的东西呢？”她问。 游扬回过了神，“你来啦。” 他露出了异常灿烂，毫无芥蒂的笑容，这笑容让嘉倩感觉过去四年仿佛从未发生，他还是四年前新加坡樟宜机场那个温暖的男孩，是她永远的避风港，而不是现在冷峻得让人害怕的成熟男人。 游扬喝得颠三倒四，还不忘张罗嘉倩的酒。 “不用了，我不喝，你别理他。”她跟酒保说。 “他这是喝了多少啊，怎么这么醉？” “喝得是挺多的，看他心情不太好，一个人在这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我还发愁他今天怎么回家呢，你赶紧带他走吧。” “好。走吧，别喝了，我送你回家。”嘉倩把酒杯从游扬手上夺下来，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回家啊？好啊，走吧。”游扬点点头，跟在嘉倩后面走了出去。 一路上游扬身体走不了直线，一直往墙上靠，走到露天停车场没有墙了，他就张开双手环抱住嘉倩，然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你别睡啊，还没到家呢，你车钥匙呢？” 嘉倩惊恐不已，游扬却没有一点反应，已经彻底丢了神。嘉倩从他外套口袋里摸到了车钥匙，又艰难地扶着他坐进了副驾，一番折腾，已经全身都是汗了。 可是他住哪里呢？她完全不知道。 “喂，你家住哪儿呢？”她喊醒游扬。 游扬皱皱眉头，半梦半醒，“住哪儿？你知道我住哪儿啊，就朝阳区，东三环那边。” “神经病啊，这不是北京，这是成都。” “成都啊，成都？那我得想想......”说着他又准备靠着车窗睡过去。 “诶，你醒醒。” 嘉倩急了，伸手去拉他的衣服，却从衣服口袋里拉出来一张房卡。 “你是住酒店吗？”她大声问他。 游扬睡得正香，什么也没有听见，闭着眼还舔了舔嘴唇。 嘉倩一股无名火不知道从哪儿来，她伸手一巴掌打在游扬身上，游扬一个激灵醒过来了。 “干嘛啊？”他一脸委屈，揉着被扇痛的地方。 “我问你住哪儿，不说我就走了，自己想办法回去吧，别在这装死折腾我了。” “哎，就那个 Fairmont，没多远。”他眉头紧锁，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嘴里嘟嘟囔囔还碎碎念着些什么，嘉倩只听懂了一句“why are you so mean”。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喝醉的游扬有一种让人讨厌的亲近感，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喝酒的时候不苟言笑可以冻死人，仿佛全世界的冷气都在对着他吹，一旦喝上两口酒，就立刻变成顺毛小狗，心理防线完全垮塌。 一路上乖乖睡着一声不吭，车到了酒店楼下，嘉倩停好车回头看着他的睡脸，睡着的时候他还是游扬，睁开眼怎么就不是了呢？嘉倩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顺毛，借此报复这几日来因他产生的阴云，可是小狗并没有真的睡着，他把嘉倩放在他头上的手拉下来，十指紧扣，牢牢握住，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嘉倩迟疑了几秒钟，想把手抽出来却发现游扬着了力，她根本抽不出来。 “放开。”她说。 “你别动。”他闭着眼睛发号施令。 嘉倩仔细体会着这一秒钟，游扬身上香香的，还是乌木沉香，除此未变，其他的都变了。 “醒了就自己上去吧，我要回家了。” 嘉倩把手使劲抽了出来，游扬也睁开了眼睛，他坐直了些，手肘撑在车窗上托着太阳穴，眼睛看着嘉倩，面无表情却意味深长。 “你的东西在楼上，跟我上去拿吧。” 他说话声音很低沉，醒酒之后他又是一副冷若冰霜的鬼样子，电梯里游扬咳嗽得厉害，嘉倩忍不住关心。 “感冒了吗？你穿太少了，现在晚上都挺冷的，得穿厚衣服了。” 却没想到游扬一点也不买账。 “别假惺惺地关心我了，把你的好意都留给宋涛吧。” 电梯门一开，游扬一脚跨了出去，把嘉倩甩在后面。 劈头盖脸一句话把嘉倩打得措手不及，她愣了一下，跟在游扬后面走出了电梯。进了房间游扬从桌子上提了个袋子给她。 “东西拿好，你现在可以走了，你自由了。” “你什么意思？” 嘉倩看着他那副阴晴不定的样子，仿佛自己变成了他的消遣。 “没什么意思，你不是着急要摆脱我吗，我成全你。” “着急要摆脱的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你知道你害我有多惨吗？你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提分手的是我，那我就该去死吗？打视频吵得不过瘾，现在非要回来面对面跟我吵吗？” 嘉倩心里委屈极了，但此刻只觉得怒火中烧，全然顾不上心酸。 “我不是回来跟你吵架的。”游扬语气突然转弯，“我们重新开始吧。” 听到“重新开始”几个字，嘉倩心里仿佛掉进了一滴水，“嗒”的一声，掉在了她最柔软的地方，可现在那个地方已经全是荆棘了。 “你跟刘遥遥怎么回事？你们俩脸贴脸的照片她可都还没删。” 问这个问题，其实只是希望游扬给她一个保证，保证他们的关系从此坦荡，过去那些狗血事件绝不会再发生。 “这个事情吧，本来今天也是想跟你说清楚。2022 年的时候 date 过一段时间，她是美国国籍，刚好那段时间我搞签证搞得很费劲，我们就结婚了，但是没几个月就离婚了。那天你看到的那个戒指就是婚戒，怕我妈瞎想就没拿下来，最近家里事情挺多的，她这个人心思很密，我过一阵再跟她说。” 嘉倩听完冷笑了两声，她以为三十三岁的自己已经不会再为爱情心碎了，可在这一刻她听到了山崩地裂的声音。在他们讨论天长地久的时候，游扬语气里全是拒绝，可他却把这天长地久这么轻易地就许给了别人。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过这个事情。” “我刻意瞒着你，当然你就什么也不会知道。” “你爱她吗？”嘉倩抬头看着游扬，她感觉自己在极其荒谬的场景之中，任何情绪都像是在表演，虽然她的眼里已经全是泪了。 “不爱。”游扬信誓旦旦。 “不爱你也能结婚？游扬，你真的太绝了。” 游扬沉默无言。 “我走了。”嘉倩走了两步，游扬赶紧拉住拉她，却没想到触碰到她的瞬间，她像全身通电一样拼命甩开。 “你别碰我！”她大叫，手里的手机“啪”一声砸到了墙上，屏幕碎了。 “好，我不碰你，你坐下，你别走。”游扬祈求着。 嘉倩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这是心理医生给她的疗法，感觉自己在崩溃边缘的时候，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开始默默倒数“10、9、8、7……”。感觉自己心跳渐渐平复，她就捡起墙角的手机，一如收拾了自己破碎的意志，打开门走了出去。 游扬站在房间里看着嘉倩决绝的背影，他连去追她的勇气都没有，这些年他们的关系像在拔河，嘉倩牢牢攥着绳子的另一头，让他没有喘息的机会，可也是这样他才感觉自己还站在爱里，还是个情绪饱满的人。 在他们认识十八年里，这爱情的游戏在各种维度上都尽情呈现过了，可嘉倩始终是走开的那一个，是放手的那一个，他处于权力缺位的状态，不知该向何处着力，这让他焦虑到发疯。 跟刘遥遥结婚是他试图逃脱这种权力不均状态的尝试，结局却以失败告终，他没有办法忘记嘉倩，没有办法去接受除此之外其他任何的爱情写法，非常极限地拉扯过了，却还是觉得现世空洞。 在这段关系存续的短短几个月，他恍若用第二人格在生活，可是最后提出分开的却是刘遥遥，花费了好些力气她才得到了游扬，她却由衷感觉到被冒犯了，被上天冒犯了，游扬的心是一堵永远无法透光的墙，密度无法估量，而她再也不愿花时间去凿壁偷光了。 在这故事之外等着剧情更新的几个人，却也没想到等到的是嘉倩的义愤填膺。从酒店出来，嘉倩在深更半夜的马路上走了快一个小时，挂掉了游扬无数个电话，最后直接关机，她躺在凉飕飕的公园长椅上，看着夜空让思绪随机乱飞。 她和游扬这十八年，就像一场漫长的电影，前面跃跃欲试，中间相亲相爱，最后并没有经历生离死别却也还是锥心之痛。 很多年前看一部狗血电影，嘉倩看到热评第一赫然写着：希望编剧能明白，在这个年代，即使没有发生车祸，人也是会分开的。 而这，就是她明确感到分开的时刻。 隔天火锅局上的三个人，方卉应用她熟稔的心理学知识分析游扬这人最大的毛病在于，他是一个典型的恐惧型回避依恋选手，而嘉倩是疏离型回避，两个人就是相爱相杀的。 而直男同胞赵方洲表示，游扬这事儿看似夸张，但也情有可原，毕竟海外生活空虚寂寞，遥遥无期的等待无异于无期徒刑。 嘉倩听完白了他一眼，对方卉说，“你再谨慎考虑考虑，这人没有男德。” 最后只有周序给了她满意的答案，他听完这一段别开生面的故事，刻意让嘉倩往长凳边上挪了挪，挤过来一起坐。 “让渣男去死，我待会儿带你逍遥逍遥，想要哪种男人都有。” “那我要六块腹肌的体大男生有吗，身高 185 胸肌很大的那种，最好是练游泳的。” “应有尽有，倩姐随便挑。” 嘉倩咧嘴大笑，这笑声还没有落地，她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游扬，她和周序用看出好戏的眼神对视了一眼，接起了电话。 “你终于舍得接电话了。”电话那头游扬的声音蔫蔫的。 “什么事？有事说事，没事我就挂了。”嘉倩故作冷漠。 “不是，你得给我机会解释啊，我们见面聊。” “想解释啊？那你现在就解释，我开免提，让大家都听一听，看你说得好不好。” “你在哪？”游扬冷腔冷调。 “在外面吃火锅呢，你说吧，我开免提了。” 嘉倩按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游扬却一声不吭了，他叹了口气把电话挂了，嘉倩看着那个挂掉的电话，一把拿起手机把游扬和刘遥遥的微信都拉黑了。 “死渣男，去死吧。” 她在手机通讯录游扬的那一页停留了几秒钟，迟迟没有点那句“屏蔽此来电号码”。不能点的吧，她想，怎么能就这么轻巧地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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