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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那个冬天的凌晨，嘉倩第一次穿过衬衣摸到了宋涛的皮肤，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就要走进宋涛的心里，在那个雾气腾腾的车里，她的爱被捧起又抛下，她也花了五年时间去审视自己，在这狭窄的、不分明、不高尚的爱里，她终于看到了曾经那个柔弱的自己的慕强。 她的欲望那么浅显易懂，却还是无处降落，这不是她和宋涛的故事，这是关于她成长的故事，是她对这个世界的祛魅。终究拥有，却又终究明白欲望的尽头其实什么都没有，人越是想要学有所得就越是参不透。 而当她终于参透自己参不透的原因，她才终于站在了这里，卸下故作的姿态，扔掉浓重的着装，身轻如燕的她在爱的天平上第一次感觉自己平衡了，她不再过度定义这一夜的缱绻缠绵，只是氛围到了，她又刚好喝了几杯，在这个温柔的夜里想念圣诞节，想念一副温暖的躯体，他们可以互相拥有，也可以各自离去，于她来说这就是完美的关系。 这个世界上的爱，其核心终究是人和人之间渴望贴近的欲望，那些自我表达、自我实现的部分并不需要靠爱情来完成。 这夜过后他们的关系似是变了，却也其实没变，只是隔天坐在车里想到前夜的种种还是五味杂陈。她和宋涛赤裸着躺在床上抽同一根烟，最后一段在她手里燃尽，她侧身去够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回头却发现宋涛一副深邃老练的样子欣赏着她。 “你这什么表情？色眯眯的。”嘉倩拉了被子遮住。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这么熟了。” “以前也没有熟到坦诚相见吧？这就是为什么约炮一定不能约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真的会尴尬，我看我们俩以后还是少见。” 嘉倩故作镇静刷着手机，眼睛也不看宋涛，快十二点了，手机里刷不出来什么东西，但她就是一遍遍地看着那些旧消息，假装很忙。 “谁跟你说这是约炮了？”宋涛又点了根烟，在晦暗的灯光里有几分滋味。 “不是你说的吗，跟你约一次，完了以后再决定要不要续约。” “我说的是约会，你想什么呢。”宋涛抽了两口把烟递给嘉倩。 嘉倩摆摆手，“医生让我别抽了，抽多了命不久矣。” “你怎么了？”宋涛坐直了身子，表情僵在了半路。 嘉倩指指胸口，“别紧张，小事儿，乳腺有结节。不过你知道我这结节是怎么有的吗？” “怎么？”宋涛听完松了口气。 “因为你啊，每天让我加班干活儿，入职体检还是好的，一年以后就病了，我拿到检查报告那天有多想掐死你，你知道吗？” “来吧，现在你就可以掐死我，我不会反抗的。”宋涛拉过嘉倩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闭上眼睛任人宰割。 嘉倩看着他乖乖闭眼的样子觉得好笑，“算了，给点营养费跟你和解了。” “舍不得杀我了？这么快就舍不得杀我了？”宋涛凑过脸来，用极其轻佻的气声对着嘉倩说话。 嘉倩白了他一眼，起床穿衣服，“你先睡吧，我还有材料要写，明天上午有个庭，把你电脑借我用用。” “你现在怎么学会临时抱佛脚了，这工作态度是越来越拉胯了。” “你又不是我老板，你管我啊？而且我也没考虑到您今晚上有这一出啊，我还以为吃顿饭就完事儿呢。” “要我帮你吗，三两下搞完睡觉了。” “你说真的？”嘉倩甚是惊喜。 “真的。”宋涛一点儿没开玩笑。 “那你快起来。” 而后，她拒绝了宋涛来听她庭审的提议，第二天她发挥得游刃有余，宋涛前一晚只稍稍帮她指点了一二，便让她这虚开发票的案子辩护思路格外清晰了。 刑事案件不是她擅长的方向，但这两年她渐渐喜欢上了做刑案，成都这种市场做民事的律师太多，高下难辨，永远有收费更低的年轻律师来抢饭碗，相比民事案子当事人块儿八毛喋喋不休地讲价，刑事案件多是救命的功夫，拿捏了当事人的七寸，钱给得痛快，现在她需要足够的钱来摆脱房贷，这是最快的办法。 这几年在网上引流来的多是女性客户，案子也多是婚姻家事或者经济纠纷，最近嘉倩跟平台公司签了新的协议，开始推刑事案源，越做她越觉得刑事案子进程明确的感觉，有一种把 to do list 上的工作一个个划掉的爽利，所以最近工作尤其带劲。 天气渐凉，宋涛工作也越来越忙，这一年的市场环境格外艰难，九月开头宋涛请律所几个高级合伙人聚了聚，大家都一筹莫展。宋涛在席上表示作为大家的头儿，他保证带大家走出艰难，但其实他的信心并不是源于他过人的实力，而是他打心底里感受不到焦虑了。 四十岁以后，他再也体会不到年轻时候那种非要功成名就的使命感了，现在他变成了行业里声名显赫的人物，远天律所的名字也被写在了很多国企、银行的合作协议上，他就算躺平了每天什么都不干，手上的钱也够他花个三辈子，只要不碰 A 股，基本一生荣华富贵。 在他这个位子上，努力的原因更多是因为给了太多人希望，就有了更多的责任，肩负着远天这两个字的生死存亡，他无论如何都躺不平。 方卉暑假去南欧待了一个月，忙完开学终于过回日常生活，这周末跟嘉倩和赵方舟约了个舞剧，总算能聚聚了。 一个月没见到方卉，嘉倩和宋涛的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尽管隔着时差她们也没停止分享，但七零八落的对话总不过瘾，所以一见面就开始热火朝天地聊天，全然不顾旁边的赵方洲。 方卉故意冷落了赵方洲一个月，就为考验他的真心，显然这考验此时还没停，三个人的连排座位，方卉故意坐在了最里面，赵方洲想坐中间，硬被方卉一句“我想跟嘉倩挨着坐聊会儿天”给推了出去。 嘉倩坐在中间一面跟方卉聊得热络，另一面还要承受赵方洲的怨气，想要开心却不能太开心，滋味不好过。 还好灯光渐暗，演出开始了，后排刚进场的观众动静不小，忙乱之间还有说话的声音，嘉倩怨念地往后面看，但她没找到噪声的来源，她的视线被半路劫持了，她被偷得干干净净，全然忘了要搜寻的目标。 她在后两排的地方看到了那张梦里才会出现的脸，那张在人山人海中依然能一眼看到的脸。 冷峻如星，冰凉似梦，那颗梦里的星星降落在了她眼前。 黑暗里唯一璀璨的那个人，是游扬。 三年未见，游扬看上去更冰冷了，比记忆里的样子还生人勿近，旁边那位气质高贵的阿姨是他妈妈，嘉倩看过她的照片。 但她没有心情去梳理为什么游扬和他定居大连的妈妈会出现在这里，她只是在一直看着他，她以为这黑暗能让她隐身，让她能拥有片刻放肆的自由。 但舞台灯光突然打亮，把观众席照得通透，嘉倩暴露在这图谋不轨的舞台灯光里，仿佛上天绝不轻易放过的怨女。 就在那瞬间，游扬也看到了她。
第32章 32你只有告别的时候是坚定的 在开场就看见了游扬这件事，毁了嘉倩整个观影体验，她慌不择路急忙转过头，一边的方卉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她问。 “别回头，现在别回头，别让他发现了，待会儿再看。” 嘉倩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 “什么意思？”方卉越听越困惑。 “你左手边往后面两排，那个人是游扬。” “游扬？你前男友？他不是在美国吗，回国了？” “你小点儿声，看前面，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在这，好久没有联系了。” 说这话的时候嘉倩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屏幕提醒她收到一条微信，她心脏“咚、咚、咚”开始狂跳。 果然是游扬的消息。 “好巧。”他说。 “回国休假？”嘉倩回。 “搬回来了。” 短短四个字让她不知道怎么回复，她在一瞬间有成千上万的疑问，她想质问游扬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永远不回来吗，不是死也不要回来吗，为什么回来了不找我，你是打算永远不找我了吗，你不爱我了吗，真的不爱了吗？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我们还是我们吗？ 可是理智在上，她想说的话一句也不能说，她只能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演出，云淡风轻地回着消息。 “你那车什么时候来开走，放停车场都长灰了。”她握紧拳头期望游扬接受这个邀约。 “这两天你空吗，有空我就来。” “可以，就明天吧。”她回。 然后她凑到方卉耳边说，“你现在可以回头看一眼了，动作快点。” 方卉装模作样地回头看了一眼。 “我靠，这么帅吗？”她有点激动，“难怪你魂牵梦萦，他现在有女朋友吗？” “我不知道，一年多没联系了，何况他在美国有没有别的女人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从来不管这些。” “你男朋友你不管？” “我也管不着啊，都见不到面，怎么管？” “那你们为什么要分手呢？你还喜欢他对吧？你这眼神和看宋涛都不是同一种。” “分手也是因为见不到，渐渐就觉得没意思了，他不愿意回来，我也去不了，拉扯得很累，就干脆算了。” 旁边座位回头严肃地看了她们俩一眼，嘉倩尴尬地笑了笑，两人闭嘴看剧。一整场剧她都看得心神不宁，台上演的什么她越来越没兴趣，好不容易三个小时结束了，起身却看见游扬从旁边通道离场了。 旁边通道人很少，游扬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走出了门，嘉倩才发现自己对游扬的出现如此患得患失。 上一次分别在新加坡，分开的时候她并没有过多留恋，而如今这背影也变成了奢侈品，是过去四年她不敢多想的梦。她也好想酷一点，也想心如止水，可是一个转身就是四年，这四年间她的精神节节败退，如今她更害怕时间了。 三个人徐徐走出剧场，远远看到游扬和她妈妈站在路边，嘉倩带着方卉和赵方洲刻意路过。 “明天见。”她对游扬点点头，对着游扬的妈妈乖巧地喊了声：“阿姨好”。 脚步没有停驻，三个人一直往前走，直到上了方卉的车。 关上车门方卉和赵方洲紧急开始揶揄她。 “你脸都红了！”赵方洲说。 “不会吧！刚才也红了吗。” 嘉倩拉下遮光板照了照镜子，她的脸红到了耳后去。 方卉的手越过中控捏住嘉倩的肩膀，“梁嘉倩，说真的。”她郑重其事，“你一定要把他追回来，眼神不会骗人，你就是喜欢他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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