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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去机场了？”嘉倩赶紧岔开话题。 “嗯，我后天回来，你们注意安全，别太累了。” “放心吧。” 游琴坐上车，嘉倩从后视镜看了眼游扬，又急速收回了视线。一个小时的车程，游琴从嘉倩的父母问到她的工作，再问到她到现在还不结婚也没男朋友的原因。 “本来有个在一起好多年的男朋友，去年分手了。” 嘉倩觉得这敌在明她在暗的对话有几分意思，便一直说了下去。 “既然在一起好多年了，为什么要分手呢？” “异地恋啊，总不在一块儿，这么多年真正能见上的时间寥寥无几，时间久了就觉得挺累的。” “那你让他来成都跟你一起呗，两个人还是得在一起嘛，不然怎么过日子，时间一长再深的感情都淡了。” 嘉倩暗自觉得好笑，她心想你儿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回不回来又岂是我能决定的？ “阿姨，现在的年轻男人，没几个有责任心的。”嘉倩说。 “我和我那前男友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虽然没有结婚吧，但我们女孩就会觉得其实两个人已经是一个家庭了，未来要怎么样，要去哪里，还是得两个人共同决定，对吧？但男的总是觉得他是他，我是我，他要去哪里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不应该也没有资格去决定他的人生。” “男人年轻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的，他们心里是没有根的，是要等结了婚，有了孩子才能慢慢懂点事。” 游琴看着车窗外，南方的秋景还是比北方苍翠了许多，让人徒增了许多表达欲。 “你就看我们家游扬吧，2019 年那会儿拍拍屁股就去了美国，都没跟家里商量过，把我可气得要死。然后在美国一声不吭地就结婚了，他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我都不知道，有天莫名其妙地就给我打了个电话，叫我和他赵叔准备一下，来美国参加他的婚礼，我当时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那个老婆你也认识的吧？” “刘遥遥？我们三个是高中同学，高中就认识了。” “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看哈，阿姨跟你说个悄悄话，我真的特别不喜欢游扬找的这媳妇儿，这姑娘一看就特假，装模作样的。” 嘉倩听到这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游琴见状越说越起劲，她拍拍嘉倩的胳膊接着说。 “嘉倩，阿姨做这么多年的生意，什么人都见过的，你是不知道，她不像你这种心眼儿实诚的姑娘，就她那双眼睛，眼神老是飘飘忽忽的，总觉得像在打量你一样的。” “而且她妈也是个大奇葩，首先说明我不是人身攻击啊，她有本事再婚嫁个美国佬，能带着闺女移民，这点我确实佩服。但是移民了就不是中国人了吗？满嘴都是国外怎么好，中国怎么坏，我最讨厌这种不爱国的人了。我儿子好歹也是北大毕业的，钱挣得也不少，说得好像我们高攀了她家一样，要是他们扯证之前我就知道这事儿，我绝对不可能让这姑娘进我们家门。游扬这孩子你说他吧，从小这么聪明，怎么就老在关键事情上犯傻，好多次我都觉得他不会是发疯了吧。” 嘉倩被游琴这噼里啪啦一顿吐槽逗得大笑，游扬过去跟她说的都是他妈怎么强势，怎么老想着控制他的人生，今天听了游琴这段话，仿佛看见了月球的背面，嘉倩感觉自己变成了麻将桌边观战的人，明明看完了所有人的牌，却还要观棋不语，静待场上风起云涌。 “你们俩关系好，你帮阿姨多盯着他点儿，他那老婆我怕是指望不上了，我都不乐意跟她说话。”游琴脸上愁云密布。 嘉倩安慰她说，“阿姨你放心吧，我会帮你说他的，他现在应该比以前成熟很多了吧，他以前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什么好话都听不进去。” “不仅听不进去，他还老跟你对着干，就好像偏不让你心想事成一样的。” “对对对，他是有这毛病。” 听游琴这么一针见血地吐槽游扬，嘉倩感觉自己这么多年受的委屈终于有人明白了。 “也就你们这些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受得了他这脾气，我这性子都经常受不了，所以他有事也不爱跟我说。” “我们也经常吵架的，只是习惯了，他就这么一个人，其实心还是好的。” “对啊，这孩子心是挺软的，就是脾气太差。哈哈，可能就是随我吧。” “阿姨您这是真诚、直率，算是脾气非常好了呀。” “哎哟，你怎么这么会哄阿姨开心啊，怎么我儿子就没追到你呢，要是你是我儿媳妇，我上庙里都要烧高香的。你这么好的姑娘，可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配得上的，阿姨真得替你找个好对象了。” 嘉倩心里一紧，只好赶紧投降。 “其实我有个在接触的对象，只是我们这关系还没确定，我还得接触接触，要是这人不行的话，我再麻烦您帮我找吧。” “那说好了，要是这小伙子不行，你得赶紧通知我啊，我都给你规划了好几个了，个个条件都很好。” “那就先谢谢阿姨了。”嘉倩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到地儿停车，嘉倩先带着游琴去吃了青城山地道的腊排火锅，饭饱之后两个人从后山上山，顺着石阶一步步往上爬，秋天的山水美极了，游琴的体力也是超乎寻常的好，一路上她嘴上没停，一直在噼里啪啦地说话，却还能三步并两步地往上爬，退休之后每天在舞蹈队里练舞，这点儿运动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嘉倩最近过得一团乱，每天都精疲力尽，睡觉也睡得乱七八糟的，这上山下山接近五个小时，结束的时候游琴还意犹未尽，嘉倩差点累得半死，回程开车的时候腿都在抖。 送回了游琴，她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久久不动，她脑子里回想着这一天游琴说的那些话，关于游扬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她也算是终于有了答案。从小父母离异，父亲的角色在游扬的生命里是缺失的，母亲格外的强势，让他非常害怕展现脆弱。 那些游琴打趣一般说出来的童年故事，每一个都是游扬的伤口，偶尔一次考砸了的卷子他偷偷烧掉，生病了半夜自己打车去挂急诊，被学校门口的混混抢了自行车，他悄悄坐了两个月公交。 这些故事让她真实地感觉到了心疼，隔着时空，她好想拥抱一下当年那个小小的游扬，她想跟他说，你知道吗，你长大了会变得超级超级烦，你总是口是心非，嘴超贱，你总是没有安全感，害怕失去，为了避免失望就干脆毁了一切，预先走开。 可是你知道吗，我爱你，即使你总让我心碎。 而遥远的游扬也在这个时候想着嘉倩。 “今天怎么样？我妈是不是很啰唆。”他发了条微信。 “你妈可有趣了，她跟我讲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原来你也有傻不拉叽的时候嘛。” “切，无聊。” 童年囧事被道破，游扬有点尴尬。 “有趣得很，你妈还跟我吐槽你老婆，说她极其不满意，要是你还没结婚得拆散你们。” “这怕不是你编的吧？她怎么都不跟我说。” “这也不好说吧，结都结了，她也不能让你离啊，你就没发现她不喜欢刘遥遥吗？” “我发现了啊，但是我妈这人能喜欢谁啊，我跟谁结婚她都不会满意的。” “哦？是嘛，那为什么她今天说，要是我是她儿媳，她要去庙里烧高香的。” 对此嘉倩有几分得意。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给她灌迷魂汤了吧。” “何必呢我，我又不图你家产，费那劲干嘛呢。” “行吧，梁律这嘴开过光，不仅能打官司，还能治心病，这钱确实花得值。” “满意的话麻烦您上我那版面上写个好评呗。” “链接发给我吧。” “写什么内容你想好了吗？” “医者仁心，救死扶伤。” “神经病.....” 隔着手机嘉倩忍不住大笑。 “哦对了，让你办的正事儿呢，我妈什么态度？你摸到她的脉了吗？” 说到这正事嘉倩就头疼，这一天蹦蹦跳跳的，搞得她心力交瘁，换来的结果就是，她无比确定游琴是不会去报警了，她在游琴的言语里读到了后悔、难过、不舍、纠结，唯独没有读到受害人应有的愤怒。 但她也不亏，因为她确定了一件事，找自己当代理律师并不是游琴的主意，而是游扬为了见她而假传圣旨了，对此她喜上眉梢。
第37章 37糖要够酸才够味 游扬还没从上海回来，嘉倩却又为一个案子去了深圳，以为会见完了就能走，她甚至订了当晚的票回成都，可前脚刚从看守所出来，后脚她就踩进了坑里，脚踝受了重伤，动都动不了。 周围荒郊野岭看不见什么人，忍住剧痛她打了 120，救护车来把她送进医院拍片，当下医生就断定脚踝骨折，必须手术，住院至少三周。日后戴上护具还要撑拐杖，好说歹说，又是几个月的修养。 医生让她通知家人来照顾，拿着电话想了一圈，真没人了，现在除了游扬，没人能来照顾她了。 游扬倒是风风火火地从上海飞过来了，陪她在医院住下，上上下下没闲着，晚上把病床旁边的陪护床一拉开就睡觉，经常她还没闭眼，游扬就睡着了。 他是怎么能这么心无旁骛就睡着的？在这杂乱不堪的三人间病房里，他这么一个从来只住五星级酒店，只坐头等舱的矫情男人，是怎么就能睡得着的？嘉倩想着，却又觉得心里有点甜。 入院第四天终于轮到她手术，术后麻药一过，她更疼得精神了，这疼让她想起上一次死里逃生，十八岁的时候在医院住了快半年，那记忆里有时有若琪，有时又没有，有时是她站在若琪跳下去的窗台上往下看，有时又是从病房出来，去隔壁大楼的精神科报道。 若琪走了以后家里人忙着料理丧事，很长时间她都是一个人在医院里，她常常带着胳膊上的夹板偷跑出去，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后来她胆子大了，跑去了学校，上课期间进不去，她就在对面书店里长久地坐着，听对面放广播体操的声音，手里一直翻着一本加缪的《西西弗神话》。 正是这本书，把十八岁的她从阎王手里拉了回来，看了好几遍她才终于认清了人生就是这样，长久地忍耐，忍耐着周而复始的疼痛，忍耐着无法摆脱的荒诞，这个世界不只她生活在这样的怀疑之中，其实普通人都过着这样的日子。为了见证奇迹的诞生，就要这样怀揣妄想地活着，这即是普通人的命运。 读懂了这些，她才第一次觉得自己没那么孤独了。 而医院对于游扬来说也是复刻回忆，十八岁那年他考了个全市第三，风光无两，拿着奖金他报了个团去欧洲十国游，玩得不亦乐乎。回国那天倒头睡了十几个小时的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他带了礼物给嘉倩，却发现电话打不通，QQ 也没有人回复，问了同学才知道，在他走的这大半个月里，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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