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屹淮是个自谦的人,同时也是一个自负的人,就算秦父给他打击很大,秦酩在那时没有露出马脚,他也从未怀疑过他,一如既往信任他。 那时,秦酩是他的副手,权力甚至比刘钦更重,他经常在外出差,为了这个案子,他在外忙碌奔波不少。 就算没成,他付出的辛劳也不是假的。 为了犒劳他,秦屹淮特地给他接风洗尘。 秦酩自去世以后,性子便变得有些偏激。秦屹淮从未多想过,把他当自己亲弟弟一样看待,只以为他是因为秦父出轨死亡没走出来。 席间,甘棠给他发了条消息:【你今天还回来吗?】 她之前才懒得问他这种问题,基本都是一个人到点就呼呼大睡,才不会管他回不回来。 秦屹淮眉目冷静,周遭有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他低头时,心中仿佛塌了一块小角落。 对着自己亲兄弟,不拘那么多礼节。秦屹淮起身,将西装外套勾臂弯里,对他说道:“我先回去了,你跟刘钦再多待会儿。” 秦酩点头,刘钦招呼他一起。 秦屹淮抬脚往前走,偶尔低头看手机,气势神态也是一等一的拔尖。 他好像从来不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刻,任何事情在他面前仿佛都不算大事,就连秦父死亡,因为私会情妇死亡,他都不会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 他好像一直有种魄力,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他好像永远都那么得体,有绅士风度。 永远都那么高高在上。 天生就能拥有一切。 没有人注意到秦酩失神阴鸷的眼神。 刘钦用手在他面前挥了一下,在一旁爽朗笑出声:“想什么呢?” “没什么,太累了。”秦酩低声应道。 “唉,确实。”刘钦陪他应声,“过了这阵子就好了,把内鬼揪出来,这个案子过了,还会有下个案子,董事会那帮老股东闭嘴是迟早的事。” 秦屹淮并不知晓秦酩的所思所想,从北城到榆城,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从未怀疑秦酩。 他也远没有外人表现得那么平静,只不过他必须得平静。 世界上除了死亡,从没有真正大不了的事。 晚风寒凉萧瑟,秦屹淮自己开了车回林港。 月光下,周围的绿松排排挺立,阴影罩在他身上,他恍惚有种感觉,好像回家了。 人在成年后进入社会闯荡,对原生家庭的羁绊会慢慢减少,但就像有根线一样,自始至终分不开。 这种家的归属感极其珍贵,秦屹淮的感觉也只是一瞬。 他抬脚往里走,心底竟然隐隐含着一丝期待,期待能见到甘棠。 男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推开别墅门,穿过玄关,还是漆黑的一片,甚至连盏灯都没给他留。 啧,好家伙。 估计她又睡觉去了。 不知道他在期待个什么?自作多情,秦屹淮在心底自嘲笑一声。 说不清多失落,聊胜于无。 他开了盏灯,脱下外套挂衣架上,明灭光影打在他脸上,衬得他面容异常深邃,往下,隐隐可见白衬衫下的紧实肌肉。 他往水吧给自己接了杯温水,往回走时,就看见沙发上的一个瘦小身影。 秦屹淮眼神停住,落在沙发上没动。 甘棠只穿了件睡衣,睡姿不太优雅,一只腿还会曲起来倒沙发上,看得出身体柔韧度很好。 她睡相自由,这时候没了千金大小姐的教养,但胜在安静的时候特别乖,脸颊带着小团婴儿肥,皮肤白皙,眼睫细长,唇瓣红润,一呼一吸。 秦屹淮走上前,喝了口水,打量了眼她四仰八叉的睡姿,心中阴云散去,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将水杯放茶几上,俯下身,想将她抱到床上睡,手一勾着她腿弯,人就醒了。 甘棠迷蒙睁开眼,看见面前的男人,一张俊脸无限放大,看得人赏心悦目。 她大概以为是梦,嘤咛一声,亲了他一口,一脸满足,然后歪头继续睡。 秦屹淮:“……” 他说不清心底的感觉,踏实,温柔,一点一点点的饱胀感逐渐充满全身。 就这样,好像也挺不错的。 秦屹淮抬手将人抱起来,毫不费力抱着她往楼上走去。 甘棠打了个激灵,被他抱起来的那一秒,像是在梦中无限下坠一般。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泰然处之,她有些懵。 秦屹淮将她放床上,手握在她腰上,贴着她身体就开始吻她,一下一下,渐轻渐重,甘棠都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真实,她的反应理智又迷糊,没掐自己,反而掐了他一把。 秦屹淮停止了动作,直视着她,听见她弱弱问一句:“你痛吗?” 秦屹淮:“……” 男人的视线在昏暗室内侵略性极强,他无奈笑一声,没回答她,重新含上她的唇,哑声道:“等下你就知道痛不痛了。” 不用等下,甘棠被他抱坐在冰凉的洗漱台上时,意识就已经完全清醒。 身后是镜子,她手撑在台上,想下去又下不去。 甘棠不太敢看面前的男人,她呼吸难耐,不敢低头看,干脆仰着头,露出的身体曲线太过诱人。 这倒方便秦屹淮作乱,他侵身而上,在她最脆弱的部位留下密密麻麻的吻。 甘棠没反抗,抬手,反而攀上了他的肩。 狂风和细雨接踵而来,或轻或重。 甘棠能察觉他有一点反常,但她沉溺在云雨中,无力去深思。 一室旖旎过后,秦屹淮将人抱出去,甘棠迷迷糊糊和他又来了一次。 平息后,甘棠翻过身背对着他,想要睡觉。 秦屹淮将人捞过来,锋利眼神直视,捏紧她下巴问道:“今天怎么想着问我回不回来?” 甘棠闭眼含糊过去:“你这样,那我下次不问了。” 秦屹淮没将人逼紧,放过了她。 她给他的惊喜越来越多,他多少是有些满足的。 两个人休闲时,甘棠在他身边吵吵闹闹,像个叽叽喳喳的麻雀。 他的生活有时候也会鸡飞狗跳,总之十分鲜活,有滋有味。 干巴巴的平淡日子好像加了各色各样的调料。 秦屹淮接受了她侵入自己的生活,方方面面都接受,甚至期待,甚至欣喜。 从前好像几点回去都无所谓,可是现在他好像有了一个时间截止线一般,闹钟会有个闹铃提醒他回家。 因为那里时不时会有个她。 公司这边,揪内鬼的行动有条不紊,秦酩嫌疑越来越大,秦屹淮始终不置一语。 那阵子,他在公司不会有太大异常,回了林港也瞧不出他心情不虞,他被迫习惯将所有事情藏心底,他被迫习惯从容不迫、八风不动,有太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了。 直到他最终丧失了耐心。 秦酩发现秦屹淮在等自己主动坦白,干脆不掩饰,大大方方在他面前承认。 两个人对峙,身份一高一低,秦酩却仿佛丝毫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这都是秦家欠他的。 秦酩等着他质问自己,露出被背叛的痛苦,或是失望。 可在秦屹淮的脸上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情。 他只是冷冷瞧着自己曾经最相信的伙伴,那眼神与秦父带他回秦家之时如出一辙,像是在瞧一个陌生人。 秦屹淮跟秦父一样的冷血。 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底色甚至是有一丝相似的。 他们做事都同样不留情面,不留余地。 秦屹淮甚至都没有问一句为什么,秦酩竟然毫不意外。 因为他相信秦屹淮早已经调查清楚了他的动机。 他摸清楚了他的底细,却冷漠看着他在坦白与不坦白之间苦苦挣扎,像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秦酩站在一旁,忽地有些歇斯底里:“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该为你卖命,为你们秦家卖命?” “我为我自己争取就是错吗?你不过比我多了一个好的出身,除此之外,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能做的我一样能做,凭什么一切都该是你的?” 他说着说着逐渐激动起来,“凭什么我要听你们不断污蔑我的母亲,凭什么我就该是个见不得光的养子,凭什么他说把我带走就带走,凭什么前半生我要听他的,后半生要听你的?” “啊?你告诉我凭什么?” “我是你的奴隶吗?秦屹淮?” 说到最后,秦酩已经有些面目狰狞,一声声的质问仿佛要把他所有内心的不甘都喊出来。 从前步步探查后的难以置信仿佛是空中浮云,秦屹淮在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了秦酩的陌生,什么都可以是假的。 所谓父子,所谓手足。 什么都可以是假的。 秦屹淮冷静站在他的对立面,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想要我回答什么?是我把你当奴隶,还是你自己把自己当奴隶?” 又是当谁的奴隶?他秦屹淮的?还是他秦酩自己的? 世界上大多人被外界影响,给自己的心上了一层又一层枷锁,他们给自己设定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人也被困在条条框框里出不去。 心为形役,并不由心。 一身自在风轻,世上并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秦屹淮把秦酩交给了警方,并没有留手。 秦酩不需要。 他也不需要。 那天秦屹淮很晚回去,他亲手把秦酩送了进去。 他是二十六岁接手百致就立足了威的人,不会没有手段。 旁人大多说他心狠,说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说他杀鸡儆猴。 仿佛只有冷情冷性才会是真正的秦屹淮。 说他怎么样都好,他并不是很在意。 那天秦屹淮没有回林港,自己一个人开车在外面转悠了会儿,路过潦河,想起某人的散步转圈散心疗法,将车停下路边,自己在潦河旁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 傍晚的榆城,车道上行人车辆逐渐变多,正是下班高峰或是放学高峰,西边日头将落未落,橙黄的暖光烧遍天边的云朵,在水下洒下弯弯金粉。 微风袭来,杨柳拂岸。 秦屹淮接到了甄淑华的电话,她真心将秦酩当做亲生孩子,事到如今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捂着脸,哀戚的情绪涌遍全身,顺着电话,恍若能传达给手机另一头的人。 母子两个沉默两秒,还是秦屹淮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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