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低着头,手顿了一下,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准确无误落进两个男人的眼底。 呵呵。 秦屹淮忽然觉得陆一舟碍眼极了,食指在桌板上无规律地敲了两下,脸上淡笑,语气也温文尔雅:“不是很巧,我特地过来找她的。” 陆一舟脸上表情僵住,脑中千回百转,没说话,视线移向一旁垂头吃蛋糕的甘棠。 自始至终,她都在保持沉默。 秦屹淮的目光扫过女生垂下的脑袋,微扯唇,出声道:“头再低下去,小心蛋糕沾头发上了。” 一声犹如平地惊雷,效果很强,直接把人炸开。 “啊?”甘棠惊呼一声,赶忙把头抬起来,低头看看自己头发有没有黏上蛋糕。 陆一舟静静看着他们,原先只算得上认识的两个人,不知何时,语气姿态竟熟稔到这种地步。 气氛有些诡异,秦屹淮坦然坐在一旁,等着甘棠出声离开。 她向来无拘无束惯了,不会把自己拘在这种奇怪氛围里。 果不其然,甘棠草草把盘子放一边,抽张纸擦过嘴巴以后,才抬头对陆一舟说了第一句话:“是好久不见了,不过今天有事,我们先走了。” 她说完以后,立马对着秦屹淮露出求助的眼神。 甘棠今天没开车过来,外面在下雨,她也走不了,叫司机来接的话还得花时间等,现在只有秦屹淮能带她出去。 陆一舟在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的眉眼官司,心底的不祥预感愈发严重。 秦屹淮打量她的无辜面容,唇角括弧愈发深刻,嗓音清淡,跟对面姑娘说:“走吧。” 语毕,甘棠忙不迭拎包起身,仿若这里有洪水猛兽。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陆一舟看着她转身的背影,上前一步拉住她纤细手腕,喉间艰涩,顿了片刻才出声试探道:“棠棠,秦二哥比较忙,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甘棠拽开手,回答完以后才想起问旁边男人,“你忙吗?” 陆一舟随即盯紧他。 秦屹淮垂眸在两人触碰的地方看了一眼,眼底暗沉转瞬即逝,面色如常:“不忙,本来就打算送你回家的。” 这一句把陆一舟心底侥幸的希望杀死。 秦屹淮没管他,牵住女生出了门。 榆城落雨逐渐变大,从高处坠落,在空中连成密密麻麻的白线。秦屹淮撑着伞,搂过她的肩,将她整个人护住。 两个人姿势极其亲密,再怎么样也不会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他知道陆一舟在看他们,所以他将她搂得更紧。 两个人上了车,秦屹淮收了伞,外面的雨忽然一下剧烈,落在车窗上,噼里啪啦响起来。 男人在她白净小脸上打量过,蹙眉:“衣服湿了没?” 短短几步路而已,算不得太长。 甘棠摇头:“没有。” 车内的空气像是在慢慢凝滞,两个人不约而同保持沉默,小小的空间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开。 秦屹淮开车驶离时,甘棠没忍住,偏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浩荡的雨水遮住了她的视线,咖啡厅在她眼中倒映成一个闪着昏黄暖光的小点。 雨刮器划落前窗的水花,男人面朝前方,不紧不慢,低声提醒:“收收心。” 三个字,情绪淡得刚刚好。 甘棠以为自己听错,偏过头看了眼男人,眼珠子轻颤,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秦屹淮把陆一舟的到来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并不会改变任何既定事实。 甘棠基本藏不住什么事,小姑娘很机灵,但输在太年轻,不懂得掩饰,骗不了他这只千年的狐狸。 她的心神不宁不是假的,秦屹淮认为自己可以理解,但他不是很想理解。 秦屹淮那晚没有把甘棠送回滨豪,他开车回了林港,甘棠没有任何异议。 两个人用完餐,各自干各自的事,初一已经长大一些,小奶猫一个,嘤嘤叫,慵懒蜷缩在角落里。甘棠试了会儿琴,把它抱起来,不宁的心思早被扔至天边。 秦屹淮从书房回来,看着她逗初一玩乐,小梨涡抿开一个浅窝。他眯着眼,忽然觉得小姑娘怪没心没肺的。 见了前男友,就对前男友念念不忘几分钟;回了家,就把前男友忘得一干二净。 她对另一半的喜欢到底是个什么分量? 秦屹淮始终摸不清楚。 “棠棠。”他喊了她一声。 甘棠抱着猫转过身看他,小姑娘眼睛水灵,眸间干净得要命。 秦屹淮倏忽觉得,能不能摸清楚不重要了,没心没肺多好,反正她现在平静下来,他应该是高兴的。 他那时不会想到,她的没心没肺有天也能用在自己身上。 台风过境,夜间的风雨愈发剧烈,风吹雨打,树枝摇曳。 两个人在浴室里,温暖的水汽在瓷砖上漫起一层薄雾。秦屹淮扣紧她腰,把她放盥洗台上,倾身亲吻,他在她唇间攻城略地,享受这种主导的感觉。 他这次没有轻描淡写放过她,半强迫她低头,让她看看自己如何被他占有,忽轻忽重,盖上属于他的烙印。 这种出乎寻常的快感让他觉得痛快。 摇晃的影子不停。 秦屹淮看着她咬唇,栗色瞳仁紧缩,想看又不敢看。 他喉结滚落,重新吻上她的唇,眼底蕴含墨色,声音嘶哑温柔:“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女生的面孔娇戚哀怜,她杏眸盈着水,低声,似是在回答,似是在央求:“秦屹淮。” 那点不高兴逐渐烟消云淡。 两个人闹到很晚,隔天晨光破晓,绿叶上昨夜的雨水未干,空气满是湿稠。 甘棠侧身背对着他,露出半张白皙侧脸,呼吸清浅,睡得很熟。 秦屹淮没叫醒她,让她睡足。 台风驻足,外面风雨不断,这几天甘棠都在林港,闷在家里不想出去。 陆一舟找不到她,去滨豪去乐团去咖啡厅都不见她人,给她发消息也不见她回。 他几乎不用特别向别人打听,因为秦屹淮和甘棠在一起并不算是秘密。 那天周日,秦屹淮清晨用完早饭,待在家没出门。 他穿了件休闲衬衫,去了书房,将上次没和老爷子下完的棋复位,胳膊架在扶椅上,指尖捏着棋子,蹙眉沉思良久,忽而听方姨说外面有个人找他:“他叫陆一舟,说是有事找您。” 秦屹淮盯着面前的棋局,面上像染了一层薄薄的冷霜,扯唇:“让他进来。” 方圆星阵上,黑子棉柔,白子杀机正盛,可恍然之间,视线扭转,分明是黑子占上风。 秦屹淮扔了棋子,起身。 他离开书房时,转身去了主卧,轻推开门,床上鼓起一个小包,被子随着女生的呼吸起伏。 甘棠还没醒。 秦屹淮穿过长廊,拾阶而下。 陆一舟站在那里等他,目光透过他,不遮不避,看向后面。 秦屹淮淡笑,身后长廊顶端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不染尘埃:“她还没醒。” 轻飘飘四个字,说得坦然直白。 陆一舟看他的眼神仿佛像淬了冰渣子,他太过理想化,竟然还试图站在道德高地批判他,毫不掩饰失望:“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秦屹淮似是觉得有意思,双手插兜,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势,反问:“我是哪种人?” 他是哪种人? 人是不可以用几个词简单定义的。 就好像他在父母亲友间是个挑不出错的人,在公司里是个不留情面的上司,骂他的人当然会有,有时在外还能被统一冠上资本家的名头,不过宣传得好,可能就是个良心企业家。 谁说得准? 他是哪种人? 谁又能轻易下定义? 就像一个六面体,无论从哪个视角看,最多都只能看见三面。 方姨过来给客人上了杯茶,她察觉气氛不太对,将茶杯放下以后就转身离开。 秦屹淮施施然站在他的对立面,想看看他能翻出什么浪来。 陆一舟站得不远,能看得见他脖子上的暧昧抓痕,他气急攻心,嘴里愤怒不甘,冲上去给了他一拳。 这一下完全没收着力,秦屹淮也没躲。 他抬手轻摸过侧脸,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明明是自己提的分手,为什么总觉得甘棠会一直等他? 如果还喜欢,为什么要提分手? 他们都站在各自的立场里,只能看见单薄的平面,瞧不见旁人掩埋暗藏的痛苦心思。 诸如陆一舟无法诉诸的没担当。 诸如秦屹淮没想到自己的疲惫,有一天也会离开她。 “两清了。”秦屹淮淡声道。 关于道不道德这种事,根本无法评判。 他懒得跟陆一舟费口舌,抬眸睨他一眼,问道:“我把她叫下来?” 陆一舟当然没继续在这里呆,他有些害怕,害怕看见甘棠姿势暧昧跟旁人站在一起的场景。 他会疯掉。 “你以为你在她心里有多重要?你以为你能跟她在一起多久?你以为你们能有多圆满?” 陆一舟的质问语气一声比一声重。 秦屹淮听见他这几句话,心中满是不屑。 两个人没什么好说的,陆一舟很快离开,秦屹淮转身,看见甘棠不知何时站在楼上。 两人视线相对,秦屹淮十分淡然:“醒了?” 甘棠下楼,身上睡衣松松垮垮,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抬手抱紧他紧实的腰,脑袋贴他怀里。 估计才刚醒没多久。 秦屹淮感受着怀中的温热,揉揉她后脑勺:“起这么晚,洗漱吃饭了。” 甘棠细如蚊蝇“嗯”了一声,想踮起脚亲他,眼神扫过他的脸,动作忽然停滞,惊疑道:“你脸怎么红了一块?” 秦屹淮垂眸低笑:“被人打了。” 甘棠以为他在开玩笑,勾着他脖子,眉眼微弯,唇瓣在那处轻轻贴了一下,像只小猫一样,软声咕哝:“亲亲就不疼了。” 哄小孩儿一样,但神奇的是,他静看着她,眼底波澜微动,竟确实不觉得疼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秦屹淮并没有特别关注她与陆一舟。 世界上不是只有爱情,在看不见的地方,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干。 可是甘棠某天回家,却跟他分享了其他的消息。 她脸上漾着难以忽视的笑意,连脚步都轻盈许多,回了家就跟他说:“你知道吗?我今天去见了一个新医生,他说我的手还能治。” 秦屹淮之前叫人找过医生,但一直没什么后续,听见这话自然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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