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林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作为一个秘书,我是不应该多嘴的,但是我今天并不是以秘书的身份来找你,而是以朋友的身份,那样,我就能说出心中想说的了,可以吗?” 谢明秋微微点了点头。 方如林终于吁出一口气,缓缓开口:“看得出关总的心里也不好受。我跟了他十年,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灰心丧气过。他曾经对我说:男人并不怕输,这一次输了,回去喝点酒睡一觉,明天就可以赢回来。男人最怕的就是输不起,那是怎么都赢不回来的。昨天他和商小姐在纽约注册结婚后,打电话给我说:如林,我一败涂地。到底要怎样,我们才能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我回答不上来。但是我想,谢小姐,你应该是知道的。” “不,”谢明秋轻轻摇了摇头:“这也是我穷其一生,所要追寻的答案。可我知道,要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那需要很大的运气。我们大多数人都没有这个运气。” 方如林缓缓说道:“照理说,到了我这把年纪,已经不再去相信爱情这种年轻人的时髦玩意儿了,可是,你们让我这个半老头儿大大惊讶到了。我曾经跟关总在华尔街的许多同僚打过交道,他们无非是在第五大道供着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然后往世界各地寻找刺激。关总遇上你,是他的幸运,至少他曾经有过真情。你不知道,要他们这些在金钱、财势堆里打滚的人有真情,是一件比登天还要困难的事情。” 谢明秋平心静气:“你应该说,我遇上他,也是我的幸运。如果没有遇上他,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这番爱的价值,是他让我懂得爱是什么。他是我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 方如林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关总说,如果你想去伦敦大学念书……” 谢明秋打断了他:“那又算什么呢?只不过换了一个地点而已。” 方如林叹口气,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谢明秋微微挑起眉,笑了:“我是一个没有文凭,又没有一技之长可以防身的女人,只能任凭命运的洪流将我挟裹着带走,以后的道路也不外乎如此,找工作、适应新环境、认识新的人……一切回到原点,都要重新开始。可是我会继续活下去,只要有阳光和水,我就会活得好好的。今年,我二十八岁,运气好的话,在三十岁之前还是可以找到一个能够结婚的人的。至于爱情,我已经不大去想那个东西了……” 方如林劝道:“谢小姐,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应该将生活看得如此绝望。” “绝望吗?我并不觉得。只有一生都没有爱过恨过的人,他们的生活才是真正绝望的。”谢明秋缓缓说道。 方如林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好说道:“谢小姐,你如果有困难,仍可以来找我。” 谢明秋摇摇头:“没有这个必要。我们人生中的每一段旅程,都会有新的人出现,过去了,就应该将他一笔抹掉。 方如林终于站起来:“谢小姐,你是非常倔强的,但我也终于明白关总为什么将你视之为一生的收获。” 谢明秋把他送出去:“谢谢你,方秘书,你一直是一个最称职的秘书。” 她一直将方如林送到大街上,回来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孕妇,怀里抱着一团毛线球。 一不小心,毛线球从她怀里骨碌碌的滚了出来,谢明秋连忙跑上去帮她捡起。 她转过身,想将毛线球还给孕妇,却微微一呆,看见孕妇旁边站着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顾应鸣。 顾应鸣显然没有将她认出来,走上前去,连声道谢,解释道:“我太太已经五个多月了,行动不方便,真是谢谢你。” 谢明秋只听见自己平静的说:“不客气。” 她目送着两人离去,才转过身,径直朝家里走去。 是啊,这个世界,有谁又会等谁一辈子呢? 夏季已经来了,这是一个灼烈的季节,每天的骄阳都会比前一天还要热辣。
第42章 ☪ 尾声 ◎完◎ 钟贞,我最终没有进化成公主,我蜕变成了一条鲑鱼。 你听说过鲑鱼的故事吗? 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鱼类,它出生于淡水的江河湖泊,却在大海中度过了大部分的成年时光。 它不惜千里跋涉,历尽艰辛,洄游到它们的故乡繁殖下一代,完成产卵后便会力尽而死。即便途中经历人类的捕杀,大棕熊、白头鹰的围追堵截,仍然勇往直前。 它一路逆流而上,就算头破血流,只要一息尚存就毅然挣扎向上。 循环不止,生生不息。 鲑鱼产卵直到死亡的过程,就是我们整个生命的过程。 我们整个生命的奥秘,以及鲑鱼洄游的难解之谜,无非就是:活下去。 完
第43章 ☪ 番外:有一天…… ◎关 昊◎ 关 昊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邀请函,由华晋大学的郑百瑞校长亲自送上来。 华晋马上要举行建校五十周年庆典,郑校长希望我能够作为主要嘉宾出席庆典大会并作简单发言。 郑校长跟我是多年的朋友,照理说,我不应该拒绝。 我瞄了一眼邀请函上的日期,是下星期一,刚好在日内瓦有一个股东大会,那帮华尔街的hog正等着将我拆骨了生吃。这样,他们几个亿一转手,就白花花地滚进了自己的腰包里。 哼,很有趣,我是一定要去的。 “……这次我们会办得很隆重。各行各业的名人都在陆续邀请中,还有历年的校友,也已经发出了邀请函……” 听到郑校长如是说道,我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郑校长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踌躇地问我:“关总,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他老多了,头发也开始花白,十年前我刚从纽约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你说……历年的校友都会接到邀请函?”我低吟道。 “是的,起码近十年地址没变的,我们都发了邀请函。”郑校长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我打内线让方如林进来,转身对郑校长说:“麻烦你帮我查一个人,登记的名单上是否有她的名字。” 只见郑校长微微松了口气,连声道:“当然,当然,我回学校就去查一下。” 这时,方如林进来了,我示意他送郑校长下去。 “以后的事情,可以跟我的秘书联系。”我把郑校长送到门口,和他握了握手。 我看了方如林一眼,他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 他和郑校长走了,我到外间的沙发旁坐下,现在还是早上,却无端端地想喝点酒。 从窗外望出去,清凝的江面映入眼帘,初春时分,江边的红皮柳已经渐渐吐出了嫩芽,几株长得快的,飞扬起了漫天柳絮。 我从壁柜里取出一瓶威士忌,没有拿大肚杯,对着瓶口就灌了下去,胃部渐渐传来一阵烫伤般的刺痛,虽不灼烈,却随着血脉逆转,淌入心肺,从此沧海不再。就像是日以继夜思念的疼痛,明明这样地想念,却无论如何也近身不了一步。 放心,我很少喝醉酒。 即使去年在拉斯维加斯,几巡过后,壳牌公司的高管们都已经酩酊大醉,我仍然开车送他们到Bally's Jubilee,然后搭最后一班夜航回纽约。 以前一旦喝醉后,每次醒来就能看见她。我很想醉一次,这样,就可以再见到她了。 电话铃响了,我抱着酒瓶走过去接。 “关,Grace啊!” 我接起电话,商裴馨天真热烈的声音传入耳际。 我挑一挑眉,问道:“没有去莱茵河上划船?” “Sure!I met Karl Lagerfeld!”她的兴致很高。 “你可以预订一件礼服。”我微笑,她向来是这种时髦张扬的美式作风,连一口英语都是地道的纽约腔,衣橱里全是整套的GUCCI。 第一天在我手下任投资顾问,报到时看见我竟然大叫了一声:“Oh! My god! You are chineseman!”令我哭笑不得。 她一向骄傲,因为有资本。 而我深深爱着的那一个呢?她也很骄傲。 但是她连一句英语都不会说,更别提纯正的牛津腔了;她生平穿过最贵的一件衣服就是瓦萨奇的连衣裙,却宁可撕破脸,也不愿收下这件礼物;她对任何人都微笑使然,不擅长拒绝,可唯独总将我拒于千里之外…… “关?”我回过神,恍惚间听到商裴馨在电话里唤了一声。 “什么?”我略带歉意,今天好像总是不能集中精神。 她叹了一口气,改用中文问道:“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到日内瓦?” 我略忖片刻,听见自己说道:“我不能去了。” 她的声音有些急:“可是,我都已经在苏黎世了,还特地借了爷爷的喷射机来的。” 她的出生注定了这样的性格,很是天真无忧,早几年张扬洒脱得更甚,这些年,老爷子的风光已经大大不同从前,她结婚之后也就略有收敛,不再到华尔街的各大银行间穿梭,长年跟着我在国内居住。 已经很难得了,其实也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连这样的抱怨都很少听见。可是此刻,想必她的心中是不满的。 敲门声响,方如林走进来。 我只好在电话里对她说:“我一会儿再打给你。” 我挂上电话,坐下来,只见方如林微微惊讶地用余光瞅着我的双手。 我这才发现,手里还握着威士忌的酒瓶。 也难怪,在他眼里,老板一向严于律己。 我把酒瓶搁在桌上,自嘲般地牵了牵嘴角,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只见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搁在桌上的双手有一瞬间的微滞,随即挥了挥,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他拉开门,正欲出去,我又喊住他:“查清楚座位以及逗留的时间。” 方如林转过身,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打印纸,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分派座位,不过夜,当天就坐火车回去了。 方如林带上门,出去了。 是,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直是个称职的秘书,但是唯有这件事,他逾矩了。 那又怎么样呢?他也不过看到事实而已。 我紧握着那张打印纸,苦笑,是多么渴望见到她,两人却隔得那么远,她甚至避回了老家。 一年多来,我也曾几次动身去找过她。 第一次到的时候,正逢南方百年不遇的雪灾,向她家里人打听,才知道她去外地出差,大雪封了铁道,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 还有一次刚想上飞机,收到纽约的急电,只好在机场临时改签了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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