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每一次的时间总是不对。 可是现在想来,见到她又能怎么样呢? 在任何人眼中,这只是一段不负责任,不能够严肃对待的偷情罢了。 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与未婚的旧情人之间低俗、自私、没有负担的偷欢,在我们这个圈子里,甚至连绯闻都谈不上。 这对她,是不公平的。 我打开办公桌最底层的一格抽屉,取出一只小小的丝绒袋,打开它,看见那款手镯静静地躺在里面。 初春的空气很冷,坚硬的钻石烙进我的手心,却生出一丝哀凉的暖意,我仿佛握紧了她的手。 校庆当天,我很晚才到,郑校长在休息间等我。 我同他握了握手,简单解释道:“刚刚美国来了几个大客户。” 他陪笑着,看了看我的肩头,便将我往会场迎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发现上面粘着一撮柳絮。 我笑笑,将柳絮摘下来,顺口说道:“每年开春,这东西就特别多。” 是的,我并没有去见美国客户,半道上,我改变了行驶路线,把车开到了江防大道上。 她曾经答应过我,会陪我一起看江景,而我,从来没有在那里遇见过她。 大概是近乡情怯吧,想到马上能够见到她,便没来由的一阵迟疑。 越是想见她,就越是踌躇不前,越是见不到她,就越是渴望见到她…… 待到清冷的江风略微扑灭了患得患失的焦虑,我才重新回到车上,发动引擎,向华晋的方向驶去。 我和郑校长在主席台的主座前坐下,左右两边都是本市的政要人物。 大家心照不宣地微微点头致意。 我的目光顺着强光灯往台下扫去,只见整个礼堂已经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没有关系,我已经将她的位置在脑海中演习了成千上万次,纵使茫茫人海之中,也一定能够看见她。 听见一阵鼓掌声,郑校长已经开始致开场辞。 忽然,我的眼神定格住,眼睛微微阖了阖,然后又不可置信地望着一个方向。 不,不可能! 她的座位竟然还空着! 资料没有错,方位也没有错,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并没有来。 说不出的挫败,好像一颗心都寸寸灰去,我有点不支地握紧了双手。 原来,连见她一面都是那么遥不可及的愿望。 这时,郑校长亲自走到我面前,邀请我发言。 我神色入如常地对准了话筒,这一切对我来说驾轻就熟,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可以在我的掌控之中,但有些事情是我永远也掌控不了的,比如说,感情。 真可笑,我竟然还会有感情…… 真可笑,我竟然还会期待感情…… 感情,本来就是很可笑的东西,可是我,愿意成为那个笑话…… 大会开足两个小时,结束了。 郑校长在饭店订了桌子,我婉言谢绝:“对不起,等一下公司还有个会议。” 只见他肃然起敬说道:“是我们该说对不起,百忙之中还要你抽出时间来参加,真不好意思。” 他坚持要送我,我表示不必了。和他告别后,也没有通知方如林,就径直走出了礼堂。 一直听说华晋的校园十分美丽,春雨如丝,淅淅沥沥地飘来,令我一下子想起了和她在西湖渡船上的那次诀别,恍如隔世。 忽然,我立住了脚步,定睛一看:我的车怎么停在了马路对面? 可是,记得来的时候,我已经将它驶入了停车场。 我疾步往马路对面走去,车门自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商裴馨明媚张扬的面孔。 “关!”她大叫一声,跳起来,扑进了我的怀中。 我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问道:“怎么回来了?” “I miss you!”她仰起面孔,小声嘟囔。 我欲去开车门:“先送你回家。” “wait!”她拉住了我。 我微微一怔,望着她,只见她微笑着踮起脚尖,在我背后轻轻一抹,将一撮柳絮递到我的面前。 我笑了笑,侧过脸,接过商裴馨手中的柳絮,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向街对面一扫,整个人却愣住了。 就这样,我看到了那张记忆中沉静的面孔,我深深爱着的那张面孔。 她还是很瘦,穿珍珠白的开司米毛衣和同色裙子,长长的头发扎在脑后。 她正微微侧过脸与身边的人在小声交谈,她跟别人说话时的表情一向如此,似一心一意在聆听对方的发言。 最后,她淡淡地笑了,她的笑靥有一种抚慰人心的温暖力量。 忽然,我的眼睛有一阵灼烈的刺痛,努力盯住她头发上的一小撮柳絮,动也不能动。 我和她是同一类人,我们总是在演练着不断错过的感情。 她曾经要我带着她跳舞,可我们总是踩错了舞步,又或者听错了节奏,直到曲终人散的时候,在人潮中错失了彼此。 心中顿时气馁,两个人明明是如此相爱,却一步也不能走近,真叫人绝望。 “关!”商裴馨吻了吻我的面颊,用中文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做爸爸了!” 我们坐进车内,我别过头,微笑地握住了她的手,说道:“So big surprise!” 我发动引擎,车稳稳地驶了出去。
第44章 ☪ 2 ◎谢明秋◎ 谢明秋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挂号信,拆开来看,是华晋举行50周年校庆的校友邀请函。 “一定要去?”晚上吃饭的时候,妈妈这样问我。 也不是一定,其实不去,也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是的,我没有再在那个城市生活下去,我回了老家。走之前,把房子退还给房东,他人很好,没有要我赔违约金。 在那个城市中,我的朋友,我所爱的人,一个都不在身边,那种无言的孤寂是很痛苦的。 回到老家,至少还有妈妈做伴,我是心安的。 我曾经因为错爱过一个人,却伤害了很多人,自己亦被伤得体无完肤。那几年,又恰逢妈妈病重,我不是不内疚的。 即使身边的人都离你而去,至少还有亲人伴你左右。 我说不上,到底是为了补偿妈妈所受的苦,还是到她这边来寻求慰藉,可这一切,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我和我的亲人在一起。 “你们单位请事假要扣工资的。”妈妈在一旁提醒我。 我点点头:“一天扣八块钱,我当天回来就是了。” 回家后,我还是干起了老本行,在一家文化活动公司做事,扮演着万金油的角色。 “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妈妈又在一旁开始念叨。 我打断她:“可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 “有什么用?一个月才一千多块的工资,不嫁老公,以后苦死你!”妈妈真是恨铁不成钢。 我讪笑,有什么办法呢? 我也很想结婚,可资质平庸,现在的男人又不是傻子,万事都要掂量再三,怎么能随便喜欢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女人? 只有他除外…… 想到这里,心底一片柔软,思念着,仍然爱着,还是忘不掉,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去忘记。 “明秋!”我恍惚间听到妈妈唤了我一声。 “嗄?”我回过神,顺口应道。 “我看钟贞走后,你一直不太正常啊。”妈妈盯着我:“去看看心理医生吧,钱我给你。”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要揭伤疤,她是真正关心我的,只有很亲的人,才会这样直截了当地劝导我。 以前是钟贞,现在是妈妈,我应该是知足的。 “你啊,还是好好跳你的交谊舞吧。”我昵了她一眼。 “呸!死丫头!”她啐了我一口。 妈妈大病初愈后就退休了,这些年,一直坚持锻炼,近来,迷上了交谊舞,包全场,参加比赛,搞得风生水起。 看到她的生活有寄托,我总是高兴的。 “呶!我不管,你去归去,回来之后,马上跟顾老师的外甥见一面。”妈妈命令道。 曾经听她提起过,楼下顾老师的外甥是农学院的博士,一直参与水稻培植的研究,年过三十了,一个女友也无。 “你这种怪脾气,找个读书人,说不定还能合得来。”妈妈略有所思。 我低下头,没有出声。 妈妈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去年冬天,上这儿来找你的那一个,倒是很好看,也气派,你们还有联系吗?” 我笑了:“我又没有见到他,怎么知道是哪一个。不过,跟从前的朋友都已经断了联系。” 只见妈妈转过头,失望地叹了口气。 去年冬天,我知道他来找过我。 什么也没有交代,但是从妈妈的描述中,我知道一定是他。 我去湘潭出差,遇上大雪,被困了好几天,回到家的时候,妈妈说,他才刚走没多久。 我的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这样分开,再也没有交集,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凭着一己私欲,就可以随便打扰别人的生活? 永不再见,可以思念,直到尘封在记忆的深处;一旦见面…… 我陡然打住了这个假想,太可怕了!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我有点气恼,他凭什么这样来左右我的生活?! 我也曾千百次地幻想过,我们会在怎样狗血的场景下重逢:说不定走在大街上,拐过下一个转角,两人就会遇见,然后,不顾一切地紧紧相拥;说不定会像电影中演的那样:在月台的人潮中发现彼此,以致为了对方放弃一段前行的道路;说不定,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仰望着长霖28层的某一扇窗户,下一秒就能看见他从专梯中疾步而出,将我拥入怀中……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就是生活,生活是平淡烦琐,没有奇迹的。 不是为了谁而去参加校庆的,只是有这么一个机会,给自己重新来过的一个机会。 那些过往的人和事,虽然留在记忆中不能磨灭,但总不能被他们束缚一生一世,我亦有我自己的生活,至于能不能幸福,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不能正视过去,又怎能面对将来呢?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找个由头,回去看看,证明自己已经可以放下,一生也就渐渐如此了。现在想来,杜姐她们这些老式妇女,是有她们自己的智慧的。 吃完饭,洗过澡,我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替钟贞更新CY。 她走后,我就接手了她的CY。 她没有死,她仍然活在我们当中,至少,我和CY的朋友们都深信不疑。 黑暗中,液晶显示屏蓝莹莹地照亮了我的面孔,我又仿佛重新置身于那间四十来平方的小屋子里,眼睛终于开始微微濡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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