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药时,她就是跟他身处同一个空间,那都是她的错。 * 周烟刚到门口,天上打了几道雷,雨随之而来,想到衣服还没收,她赶紧叫车往家赶。 她租了南边老小区一套两室一厅,很破,但位于学区,地段极好,刚过年租金就提到了四千五。 回到家时,家里灯开着,周烟先去了阳台,发现衣服已经收好了。 “姐姐?” 周烟回头,看到周思源,皱眉问:“怎么没去补习班?” 周思源抿抿嘴,“你回来得好早啊。” 周烟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看着他说:“我问你为什么没去补习班。” 周思源微微垂首,自知躲不过,小声道:“他们说我没爹没妈,是野种。” 周烟火气顿消,睫毛一动,抬手对周思源说:“来。” 周思源瞧了瞧她的手,一动不动。周烟又一声“到我这来”,周思源这才缓缓靠近。 周烟搂住他,亲他发顶,说:“他们放屁,你有姐姐,不是野种。” 周思源回抱周烟,半天才疑惑地说:“他们说我脏,可我不懂,我每天都洗澡呀。” 周烟的痛苦登时涌来,平复良久后才松开周思源,摸摸他的脸,说:“还不是你喜欢玩泥巴,以后姐姐给你买点‘高雅’玩具。” “什么是高雅玩具?” “钢琴、毛笔、画板颜料,姐姐认识很多老板,他们都叫小孩玩这些。” 周思源却回到开始的话题:“我没有玩泥巴。” 周烟无奈地望向他,实在不知道再编些什么话叉开他的注意力,于是起身,硬生生地转移话题,“饿了吧?想吃什么?姐姐做。” 周思源没胃口,转身走向房间,“我作业还没写完,我先写作业了。” 周烟的指甲嵌入发霉的土豆。 * 二十年前,歧州有个名声响亮的风尘女,叫沈玉蝶。 那年她带着仅两岁的女儿周烟,在酒吧、饭店、洗脚房当前台、迎宾、服务员,仍然还不起凭空来的高利贷。 吃不上饭时,二十块钱就可以要她一次。 男人说她好睡,一包烟就可以,女人说她好骚,天天勾引她们男人。 后来她接受了领班的介绍,跟一个在南方做生意的男人走到一起,还把周烟送走,陪他去了外地,染上HPV和毒瘾,惨遭抛弃,灰头土脸地回了歧州。 她回来时,已怀有四个月身孕。医生表示此时流掉她可能会性命不保,她为了活命,生了下来。但孩子出生就有病,源于母体产道中受到感染。 起初,她对这个孩子无感,但当孩子出生,她望着小小生命,仿佛被唤起母性,她突然找到生活目标,想为他好好生活,便更卖力地工作。 但她染病的事早已传遍全城,比从前更寸步难行。 接下来的几年她过得不好,有人说她以贩养吸,贩也被骗,人货两失,被人打死丢在了下水道;有人说她病得全身溃烂,死在了打工的饭店门口;有人说她又哄了哪里的男人,又丢下孩子跟他去了外地,却被卖进了大山里。 版本很多,结果只有一个—— 她死了。 周烟收到她的死讯时,她已去世一个月,同时得知自己还有个弟弟,先是惊讶,后是恐惧,最终像是找到活下去的意义,以巨额欠条为代价,脱离了待她残暴的养父母。 那时她刚考上大学,学费不低,养父母原本就没打算供,脱离他们,上学更是奢望,索性辍学,一天打四份工,一段时间下来,手上全是茧子,脸上都是冻疮,却还是承担不起弟弟的治疗费。 万念俱灰之际,她妈以前的同事找到她,指给她一条路。 她就这样来到糖果,下了海。
第四章 歧州城西派出所。 纪凭生吃着盒饭,翻看这些天的笔录,毫无出入,感觉每天都像在倒放录像带一样。 副队长郑智回来摘帽,接水后问:“昨天有新线索吗?” 纪凭生扔下笔录本,扒拉两口盒饭,“没有,那帮婊子最会装了。” 郑智喝口水,坐下来说:“家属至今都没来,葬礼都糖果给办的。这种案子哪回有结果了?反正也没人在乎,差不多结案呗,费那事干什么。” 纪凭生不以为然,却也觉得浪费时间,而且所里还有一堆事,就在吃完最后一口饭后说:“我下午写结案报告。” 郑智打开电脑,想起一件事,把脑袋歪过来,“欸,你之前是禁毒大队的?” 纪凭生把饭盒丢进垃圾袋,反应淡淡,“怎么?” 郑智早上去市里开会,听来点故事,他转述给纪凭生:“当年在六活地区的缉毒行动,咱们一个兄弟卧底到那边,被其中一个头目剁了手脚、扔水里溺死了是吗?” 纪凭生一顿,否认道:“没有的事。” 郑智看出纪凭生说谎,打开网上关于当年六活事件的报道,念道:“十月清剿,警方摧毁十六个特大贩毒团伙,抓捕一百六十四个嫌疑人,缴获冰毒六吨。至今尚有一名嫌疑人没有抓捕归案。” 纪凭生整理起桌面,“都过去那么久了,说它干什么?” 郑智走向他,坐到他桌上,“你不觉得这个案子才有意义吗?如果能把那人抓住,多给咱一队长脸啊。” 纪凭生靠在转椅上,仰头看他,反问:“你以为禁毒大队吃干饭的?轮得着你去抓?” “可他们抓了好几年都没抓着啊。”郑智说得理直气壮。 纪凭生又问:“那我问你,你有什么线索?还是有什么小道消息?” 郑智摇头道:“现在没有新线索,不代表查了以后也没有。我始终觉得全国范围搜索效率很低,他贩毒得来那么多钱,去哪国不行?” 纪凭生轰他走,“滚蛋,没正事儿了?上月开发商强拆那个案子弄完了吗?” 郑智就想查毒贩案,执着地问:“籍贯在歧州,近几年紧急出国,再没回来的人查过吗?” 纪凭生告诉他:“都回来了。” 郑智一拍巴掌,笃定道:“那就在歧州!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些人里,有身份不对的吗?”说到一半,他又觉得不对,“他敢回来,肯定改头换面了。” 纪凭生要写结案报告了,“滚回你那儿想。” 郑智思路打开后便收不住,又道:“要是在歧州,会在哪呢?” 辅警三子进来,见郑智和纪凭生似在谈正事,没敢上前,站在门口犹豫道:“那个……” 纪凭生把郑智踹走,扭头对三子说:“怎么了?” 三子说:“药谷出车祸了。” 纪凭生皱眉,下意识道:“什么?” 三子答:“东升制药的职员进停车场时没注意看,把一个车间工人给撞了,脑出血。现在人抢救过来了,但还没醒,工人家里不干,闹起来了。” 郑智停止头脑风暴,眉一挑,“东升制药?司闻啊?” “嗯,就是司闻的东升制药。”三子点头,补充说:“医药费和后续治疗费用都给了,还赔了钱,二十万,工人家里嫌少。” 提起这人,郑智有点发怵,“那带人去一趟呗。” 纪凭生说:“尽力调解一下,实在不行让他们走法律程序。” 三子懂了,“好。” 人一走,郑智便如剃头挑子般接着与纪凭生讨论:“你觉得那毒贩有可能去什么地方?” 纪凭生戴上耳机,顿时清静了许多。 * 出事的工人家属闹得凶,竟拦下司闻的车,司机紧急刹车,导致司闻被迫处理这些本不用他亲自处理的事。 争执中,家属拿起医用推车的剪刀砸中司闻的额头,见了血,终于消停。 医生给司闻包扎好,航班已经错过,秘书改签下一班,却也要明天了。他有些烦躁,把那家人扔给秘书应付,开车去了糖果。 经理看到司闻,脸上敬畏与嫉妒交织,显得十分矛盾。 司闻却对此毫无察觉,他这个人向来直视前方,从不旁顾。 虹姐听说司闻来了,亲自迎接,见他额头纱布,一愣 ,却没多言,只谄媚地将他带入VIP包厢,开一瓶皇家礼炮62响,倒上,问:“司先生今天玩啥?骰子还是德州扑克?” 司闻捏着烟,左手轻敲膝盖,片刻后发问:“周烟呢?” 虹姐略显局促,缩着脖小声提示道:“今儿是周日啊。” 司闻目光一凛,语气不善地问:“出勤不会还要打卡吧?” 虹姐资历老,然而听到司闻说话依旧会哆嗦。她急忙解释:“司先生,周烟周六日不上班是您定的规矩,这个时候她通常在您那儿。” 司闻这才记起,周烟昨天去找过他,而他当时让她滚了。 但这能作为她消失的理由?他抽完烟,把烟灭在烟灰缸,道:“打电话,让她滚过来。” 虹姐不敢违抗,退出去给周烟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她直接骂过去:“你活腻歪了?敢把司先生晾一边!” 周烟刚送周思源去钢琴班,准备回去刷脏书包,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反问:“我晾他?明明是他让我滚的。” 虹姐被她气半死,怒道:“你还有脾气了?你有今天谁给你的?你敢跟财神爷闹气?” 周烟挂了。 虹姐骂了一串,发现周烟挂了电话,咒骂一声又打过去,恶狠狠道:“他来了,找你呢!赶紧过来!” “好。” * 周烟收拾完东西,慢悠悠来到糖果。 司闻的耐性已然所剩无几,以至于看到周烟的瞬间怒火骤起,怒喝:“过来!” 他身处西南角,灯最暗处,近前都难看清他的表情。 周烟也不想看他,与虹姐擦肩而过时,听到虹姐嘱咐别惹他,接着便是门关上的声音、音响里传出“往事不要再提”的声音,以及走廊经理与顾客争执的声音。 唯独没有心跳声。 那些年,司闻为了测试周烟的忍耐度,无恶不作,早没新鲜花样了,她也早不害怕了。 司闻开口之前,她先行跪坐,伏于他腿上,仰起脸。 司闻捏住她的脸,“消失?” 周烟答:“不敢。” 司闻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周烟不会违逆司闻,毕竟他给的多,谁会与钱过不去?她不正因缺钱才下海的?有钱她才不立牌坊。但时间久了,她也会想不通,会犟,“不是你让我滚的吗?” 司闻微微皱眉,略一偏头,附耳问:“你说什么?” 周烟闭嘴装死。 司闻猛扯开她,屏幕光恰时投过来,映在他脸上,那厌恶被无限放大,周烟尽收眼底。 她以前不懂,司闻那么讨厌她,为什么还让她在身边,是为显得自己有能力随便施恩,哪怕对厌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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