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得究竟是如何与萧绎迈出了那一步,但猜想,那时的我,大抵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想着既已承受冤名,坐实也无所谓,省得白白受冤。 我猜测可能有这样的心态。因我至今也很难想象那时的我到底是如何与萧绎有了男女间的感情、做了男女间的事。也许是因为有这种心态刺激,我才越过了那一步,才能把从前视作晚辈孩子的萧绎,看做是一名可相爱的男子吧。 无论如何,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我和萧绎,不是私通的情人,而是已结合近一载的夫妻,我与云峥,早是前妻前夫的关系。我十分感激云峥在我受困时前来相助,但在情感上,我不应回头。 过去的就应过去,就该掩埋在旧日的时光中,就像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谢府苑内的静室中,当云峥欲与我续缘时,我告诉云峥,我已记起了与他婚后不好的那些事,记起我与他是如何情淡情断,如何最终和离。 云峥清亮的眸子霎时暗色幽沉,眸底陡然涌起的墨色晕染着无限的恐慌。云峥手变得僵冷,神色也是,他沉默地看我许久,最终哑声低道:“对不起。” 似对旧事深深愧惭,一句低低的“对不起”后,云峥接连说了许多声。云峥微低下头,像被往事沉沉地压着,但他握着我的手越发紧攥着,似略松劲,我就会离他而去。 “我过去,做了许多……许多不好的事,许多事,我不该……但,但事情,也并不是都如你想的那般……” 云峥抬眸看向我,眸中有深深的愧悔,不仅似深感愧对于我,亦似是在悔恨他自己曾经的无能、曾经的受人蒙蔽,“那时候,我派了好些人暗中调查,我以为我所查到的就一定是事情的真相,但那可能,只是有人故意想让我听到的、看到的……” 我听不太懂云峥在说什么,有点懵,问他道:“什么意思?” 云峥双目燃起愤恨的怒火,“你我之间的不睦,应从一开始就是萧绎故意从中作梗!” 我更是懵怔,下意识就道:“不会……” “最先同我母亲禀报流言的,是侯府的仆妇孙氏”,云峥道,“据我前段时日调查,孙氏在禀报流言那段时间,常出入京中的一家茶楼,而那间茶楼,当时萧绎的心腹侍从也是常客。” 云峥恨声道:“可恨我醒悟得太晚,没有早就疑心萧绎,只以为他是个无权无势、软弱无能的皇子,直到……直到前段时日,发觉不对,转查旧事,才查出许多痕迹来……” “不,不会的”,我不待云峥说完,忙就反驳他的话道,“萧绎不会这样做的!” 萧绎怎会密谋破坏我与云峥的感情和婚姻,萧绎既知我深爱云峥,便知若是这段感情婚姻出现问题,我将会是如何伤心,萧绎岂会做故意伤我心的事,萧绎是绝不会伤害我的。 “萧绎不会做伤害我的事,而且……”我为萧绎辩驳道,“而且萧绎哪有那样的余力,他成日处在秦家人的阴影下,身边就无几个真正可用之人,他连自保都难,怎么可能布局……” 云峥却握住我的双肩,急切地道:“萧绎并不是你想的那般,他……” 然这时有步声接近,先一步打断了云峥的话。因我与云峥正是被全城搜捕的逃亡状态,云峥立即收声,并就警戒,我亦紧张地看向步声来源,见来人只是谢沉。 谢沉像已交代好周管事等守紧口风,谢沉端了些茶点过来,放在桌上后,看向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不想和云峥继续当下的话题,我不愿信云峥那些话,就点头答应谢沉。 我欲将手从云峥手中抽离,起先挣不开,就抬眸看了云峥一眼,示意他放开。云峥眸中愧悔坚执等复杂情绪如乌云翻涌,最终,他似是不大能承受我的直视,微垂下眸子,慢慢地将手放开了。 我就与谢沉走到了这处静室的外间,我以为谢沉是要和我说外界搜捕的事,以为谢沉是要建议我之后如何躲避搜捕,又或是回答我早就提出却无人解答的疑惑——我被关的一个多月里,外界到底发生了哪些事,萧绎现状如何、人在何处等等。 然而谢沉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最晚明日清晨,太子应就会寻到此处。” 我:“……” 尚未反应过来言语时,我又听谢沉说道:“而若最快,应该用不了一个时辰。 “……”这回我反应快一点了,我看着谢沉道,“我是不是这会儿就该跑了?” 谢沉今夜说的每一句话都出乎我意料,他微摇首道:“并没其他可逃躲的地方,你可能也并不想逃。” 谢沉的话一句比一句迷,我一头雾水,连问都不知道要从哪儿问起时,又听谢沉道:“我请你来到此处,只是想在你见到太子殿下前,争取些时间。” 我问:“争取时间做什么?” “我想你应当恢复记忆,只有真正恢复全部记忆,你才知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才能做出你真正想要的选择”,谢沉道,“我会将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在清平郡时,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恢复记忆。” 尽管似极难启齿,但谢沉在沉默片刻后,还是低道:“就先从你失忆的第一年,人在谢家时说起吧。” “……不必了”,我轻声说道,“在谢家的事,我已想起来了。”
第81章 与谢沉上次见面, 已是在清平郡中了,那一夜,我请谢沉在郡中一家酒楼用晚饭, 请谢沉告知我在谢家时的旧事。 谢沉那时方知我失忆,说他一时难以开口,说改日定会将旧事告诉我。谢沉提前离席,离了酒楼后, 醉酒落水。我随后将醉睡的谢沉安置在客栈中,我看到了谢沉手臂上的伤痕, 我渐渐地自己想起来在谢家时的旧事,所有。 后来, 我被到来的萧绎带走,我在昏睡时被秦党的人捉拿至大船上, 再辗转被不知关到京中何处许多时日, 与谢沉已有一个多月未见了。 再见面,就是今夜那条小巷中, 谢沉忽然到来,为我和云峥解困,将正被捉捕的我和云峥带到谢家,藏在谢家。 时隔一个多月的再见面, 谢沉不似在清平郡刚到酒楼时,见我时眸底流动着月色般的温柔。从在巷中相遇时起,在车中, 到谢家,谢沉在面对我时, 便是端谨持重的谢右相,待我恭敬守礼, 并,泾渭分明,眸中没有任何不应有的情绪。 就似……就似我在刚失忆时,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为攀交情贸然来到谢家见谢沉,当时谢沉对我的态度,就是恭敬守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直至说到要告诉我谢家旧事时,谢沉沉稳如水的神情才似微有涟漪。而当我轻声说不必,我告诉谢沉,我已自己想起在谢家的事时,谢沉平静的神情终似冰面开裂,再怎么极力忍耐,亦难以克制眸光的破碎。 我竟一时不能面对这样的神情,那破碎的眸光似是谢沉衣下的刀痕,如有实形地刺在我的心中,令我不由低下眸子。 我沉默片刻,继续道:“我已经恢复绝大部分记忆了,剩下的一点事,关于晋王殿下的旧事,我想,谢相应是不知情的。” 我考虑着当下处境,将这时不该在心中搅涌的心绪都压下去,抬眸看向谢沉道:“烦请谢相告诉我,这一个多月都发生了什么吧?晋王殿下现在人在何处呢?” 当我平静地说“谢相”时,谢沉眸中深涌的情绪便都收敛,他也将一切都压下,即便那破碎压在心底只会无声地刺伤他自己,他亦是沉静如前,只是先告诉我道:“他已不是晋王殿下了。” 我心中一惊,想难道萧绎被皇帝废为了庶人不成?更甚是萧绎被贬为罪人、被打入了天牢中?! 我急要知晓详情,而谢沉也正要告诉我时,夜色中却忽然有尖亮的通报声远远传来,道是:“太子殿下驾到!” 于静室内间等待的云峥,在这一声中,突然就冲了出来,紧攥住我一只手,似想从后窗等地,迅速带我离开。然而这静室四周忽然都亮堂堂的,外面的兵丁执炬包围了这里,里面的人插翅难飞。 我想我已是瓮中之鳖,今夜是逃不了的。我想将事情全揽在我自己身上,对追兵说是我自己逃出了那处小院,擅自躲进了谢家,与云峥、谢沉无关。 不管对方信不信我说的话,但我一人将事情都揽下后,云峥与谢沉至少可暂时无虞。云峥背后有博阳侯府,谢沉背后是名门谢氏,秦党再跋扈,也不能无缘无故捉拿云峥谢沉,需要人证物证,需要正经公文。 我不能连累云峥和谢沉,是为旧日之情,也为今夜他们救我之义。 虽然我也不知秦党为何将我关小院中,一个多月都没对我动手,但今夜这全城搜捕的架势,太子亲自来逮的架势,证明我在他们那里并不是毫无价值。 也许被抓的萧绎,死不承认巫蛊之事,秦党就想从我下手吧。我是萧绎的妻子,我若作证萧绎干下巫蛊之事,又或是这事是我“干”的,萧绎哪怕没动手,也要受我“连累”。 这回被秦党的太子亲自来逮走,我恐怕很难再重获自由,甚至就生机渺茫了。 萧绎都已不是晋王,想来处境艰危,也许也有性命之忧了。萧绎从小就是害怕孤单的孩子,若真已走上黄泉路,我陪着他,路上二人作伴,就似这些年来,倒也没那么寂寞。 我已有面临死亡的心理,我想今夜,大抵就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云峥和谢沉了。 我想老天爷虽然经常无眼,令沈皇后早逝,令秦家人坐大,但临了还是从手指缝里透了点仁慈下来,让我能在死前,再见一次我这辈子爱过的人,和他们再说几句话。 我看向云峥,我将他紧握着我的那只手掰开后,也没有立即就放开,而是轻握了握他的指尖,看着他说道: “我不后悔曾经遇见你,虽然你我的婚姻,后来发生了些不好的事,但那些不好的事,并不能遮掩在那之前的美好欢喜。 我在最难过的时候,遇到你,是我的幸运,后来你我婚姻不幸,是我们缘分不够,今生曾欢喜地相伴走过一程,已经足够了,你莫要再执着了,放下过去的事吧。” 我放下云峥的手,又看向谢沉,看向我这辈子最先动心的男子,轻道:“我不怨你,真的一点都不怨,早还在谢家时,就不怨了。能与你结缘一时也是我的幸运,但若那结缘会使你痛苦一生,我纵在黄泉之下,亦难心安,你不要再多想了,不要再为难自己,往后珍重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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