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看云峥和谢沉,我快速说下对他们的“遗言”后,就门外兵丁的包围声中,快步向大门走去,推开了门。 我以为看到的太子,会是秦皇后的儿子,齐王或是越王,然而那兵丁火炬围簇的人群正中心,那夜色中身着太子服饰的少年,却面容熟悉地令我呆若木鸡。 我懵了,我真的懵了。 蟠龙流云,萧绎穿的是太子袍没错……熟悉眉眼,穿太子袍的是萧绎没错……好像很简单的两件事,或是同一件事,我脑海里却像是在乱糟糟地打仗,久久地想不清楚…… 而我身后,谢沉与云峥都已走了出来。谢沉如仪向太子殿下行礼,而云峥……云峥硬犟着未动,似又要牵住我手,拼死一搏带我走时,太子身后也有人走出,是云峥的父亲、我的前公公博阳侯。 火炬照映的夜色中,博阳侯神色严厉,痛心疾首地叱骂云峥道:“孽障,还不快向太子殿下磕头认罪!” 见云峥仍杵着不动,博阳侯神色难掩地恐慌担忧,叱骂云峥的嗓音已带了恳求之意,“孽障……孽障……你母亲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呢……” 似是云家将来甚至满门荣辱性命,都压在云峥一人身上、压在云峥此刻的选择上。火炬燃烧的“呼呼”声,云峥终是在老父的恳求与叱骂中低头,他将眸光从我身上移开,他弯身向太子躬行大礼。 而我,仍懵呆如偶人一般,我眼睁睁地看穿着太子袍的萧绎走了过来,看萧绎从侍从手里拿过一道披风,披在我的身上,看萧绎牵住我一只手,另一手揽在我肩头,带我离开。一直到走出谢家、坐在太子辇车上,我都没能完全回过神来。 直到辇车行驶有一会儿后,我才像从一场十分离奇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我定睛看向身边的萧绎,我两手捧着他脸颊,仔细看,又抓住他两只手,仔细看,看萧绎身上有伤痕没有,见萧绎是全乎的、健康的、还穿着太子服饰的,放下心来的同时,心中又满是震惊不解的迷茫。 “……这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82章 萧绎却没立即回答我的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辇车行进时的微微晃动,令车内灯光落在他面上的光影, 忽明忽暗的。 我急了,紧抓着萧绎两只手道:“你快告诉我吧,过去一个多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就又成了太子呢?!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绎听我说“什么都不知道”,眸光微动了动, 将落在他眸中幽幽的灯影,都化作了温和的春波, 神色就似从前与我一起时。萧绎轻握着我一只手,温和地安抚地我道:“你别急, 我慢慢和你说。” 在萧绎的娓娓道来中,我知道了我“与世隔绝”的这一个多月里, 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绎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萧绎说,在清平郡那夜, 京城忽然来人捉拿时,他在亲信护卫下及时逃走,此后,就一边躲避追捕, 一边一路潜逃回京中,暗中联系朝中正直老臣,想要设法洗清冤屈, 救我出来。 原本依萧绎单薄势力,又有巫蛊案的罪名扣着, 莫说救我出来,萧绎连自保都很困难, 但事情的转向,却渐是如有神助。 齐王和越王为太子之位斗急眼了,齐王在探查到帝后已秘密立越王为储君后,竟逼宫造反,但他率兵至明化门时,方知中了越王圈套。所谓密储,是越王一方捏造,撺掇齐王逼宫的幕僚,也其实是越王一方的暗人。 逼宫失败的齐王,被终身圈禁后,越王也没得着什么好果子吃。很快,越王也被齐王残党狠狠咬了一口。皇帝得知是越王给齐王做局,一气之下,也把越王给关起来了。 两个儿子都背着罪名被关了,秦皇后着急地直接病倒了。而皇帝更厉害,一番气血攻心下,直接中风起不来了。 因为之前齐王党越王党在互斗时,不停往对方头上扣罪名,把巫蛊案的真相给扯了出来了,萧绎无罪,乃是清清白白的皇子。 现在既皇帝病倒了,又国不可一日无主,又只萧绎一名皇子清白无罪,又萧绎曾经就是储君,是先帝钦定的皇太孙、将来的江山继承人,于是在一帮坚守正统的老臣支持下,萧绎成了监国太子。 至于我一直被关在京中某处,起先秦党的人,是想利用我引逃逸的萧绎上钩救人,从而把萧绎给抓了。 不过后来齐王越王斗疯了,情势急转直下,秦党就秘密关押着我,把我当奇货可居,想在密谋推翻萧绎这监国太子时,在关键的时候,用我来胁迫萧绎,把我当一步好棋。 而萧绎在成为监国太子后,就一边打击秦氏残党,一边派人搜城到处寻我,只是云峥先他一步找到了我。 萧绎的讲述就在此戛然而止。总之讲述内容并不惊险,处处透着幸运,齐王与越王鹬蚌相争,难搞的秦皇后和皇帝都很适时地病倒到起不来了,最后是萧绎这渔翁得利,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成了监国太子,幸运地如有神助。 也许是沈皇后在天之灵保佑吧,又或是先帝不想皇位交到齐王越王这俩货手中,显显灵让他的皇太孙又成了太子。总之是老天开眼,萧绎能这般幸运、能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不过了。 我想云峥在找到我后却不告诉我外界真相,而带我躲避根本不必躲避的太子搜捕,大抵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吧,云峥很执着,他并不想放下前事,总想与我再续前缘。 但谢沉,谢沉并没有云峥那样的“私心”,他为何也要带我躲避根本不必躲避的太子搜捕呢? 谢沉自己说是想在我见到太子前,争取一些时间,先助我恢复记忆。但,为何要如此呢? 不管我恢不恢复记忆,我和谢沉、云峥,和萧绎之间的关系,都不会有什么改变,萧绎成为监国太子的现状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谢沉若想助我恢复记忆,完全可以在我见到萧绎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和我讲说旧事,何必非赶在那一时呢? 那一时往大了说,可说是谢沉故意违抗太子命令,认真计较是可治罪的,向来循规蹈矩的谢沉,为何要这样做呢? 心中为此不解时,我又回想着萧绎那处处透着幸运的一番讲述,心中疑惑越聚越多。 譬如秦党这些年势大,就算因为内斗大伤元气,应也能胜过势单力薄的萧绎,怎就能让一帮快致仕的老臣推萧绎上位,萧绎这监国太子之位,坐得稳吗? 又譬如秦皇后可不是娇滴滴的女人,就算她两个儿子都被关起来,她很是着急伤心,也只会伤心一时,就能振作起来,到处搞事,怎会这么虚弱,一气就一病不起了? 细想来,感觉疑点重重,好像有不少事情想不清楚。不过无妨,只要我问,萧绎就都会为我解释清楚的,萧绎对我,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无不诚的。 我就要开口一一问萧绎时,辇车正转弯拐过街角,车身微一斜晃时,我忽然神思也微一晃荡,片刻的记忆画面似秋叶落水拂过我的脑海。 那是……我失忆的前一天,在晋王府中,黄昏时。我匆匆地跑出门,我心中十分地难过失望,甚至有种这世间几乎任何人都不可信的心灰意冷。 我急匆匆穿走在晋王府花苑中,似是想将一切都抛在身后,离开这里,离开晋王府,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而我身后,有人在快步追赶,是萧绎,我回头看了一眼,见萧绎神色焦急而又冷峻,与他素日判若两人。 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峻,那样陌生而又令人心中生惧。记忆画面中的我,竟不想看萧绎,不想看这个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不想看我的现任丈夫,仿佛此前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他,正追赶我的,是另一个名为萧绎的少年。 我回过头,急走的步伐更快,生怕萧绎会追上我。我对被追上后的事感到恐惧,我心里竟然在想,我不要见萧绎,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萧绎了。 极为短暂的记忆画面,似是一点线头,刚想起一点就又断没了,可却令我后背暗暗浮起了一层冷汗。 不是我在胡思乱想,是闪过我脑海的片刻真实记忆,因为真实,我感到慌惧,从心底渗出寒意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逃跑、会想离开萧绎,我只知道记忆里我的感觉是真实无比的。记忆里的我,是发自内心地对萧绎感到失望而又恐惧,是坚决想要离开萧绎,再不相见。 然而就是在那一天傍晚,我意外落水,醒来后失忆了,而后因为信任萧绎,失忆的我,接受了晋王妃的身份,接受了萧绎是我的丈夫,我把萧绎当成是我所熟悉的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他,而不是遗忘的记忆画面里那个。 为何会有那样的记忆画面……我与萧绎之间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我失忆,真是因为一场“意外”吗…… 一层层疑惑伴着惊惧上涌,令我心中的不安恐惧越来越深时,我的一只手忽被萧绎握住。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挣开时,又猛地想起来现状,按捺着没动,听萧绎柔声问我道:“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我垂目避开萧绎眸中落着的幽幽灯影,道,“我只是累了……有些困了……” 萧绎为我捋了捋鬓边散落的发丝,温和地对我道:“困了就先睡吧,等到了东宫,我抱你下车回房。” 还睡,我想我上次在车中睡着在萧绎身边,醒来后就已身在船上,而后又被关小院中许多时日,不知外事,不得自由。 既然萧绎不是我所以为的萧绎,我被捉拿看守的因由,真如萧绎所说吗?萧绎之前那渔翁得利的讲述,是真的吗? 我失忆以来,萧绎对我说的话,有真的吗? 明明那记忆画面里,我失忆的前一天里,我和萧绎关系都成那般了,可当第二天我睁眼醒来并失忆时,萧绎却与我你侬我侬,似与我之间毫无嫌隙、夫妻情深的模样。 回想自今年年初我失忆以来至今,萧绎平日里的表现,完全似我十六岁及那之前的记忆里的他,而不是那个在后追赶我、让我心灰意冷、失望又恐惧的。 就好像萧绎在面对失忆的我时,一直在有意地戴着面具,一张温良的面具。 一旦心中起疑,似乎所有事情都值得怀疑,可我与萧绎是曾共患难、相依为命的感情,这感情不掺杂任何利益计较,极为纯洁和坚固,为何会落到一个我逃他追的地步,为何萧绎会戴着“面具”对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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