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靳也被哄闹着赶上了场,他手里握着球杆,转头冲林琅意招招手:“会玩吗?” 林琅意摇成拨浪鼓:“进不了。” 他轻松道:“没事,短打距离不远,随便玩玩。” 本来只是打算唤林琅意过来随便挥几杆玩一玩,可场上心思各异的人太多,林琅意站在球前比划了许久,才挥杆击球,后面就有熟悉的声音大喊:“进球是感情深,不进没感情。” 哪来的傻叼? 林琅意原本就进不了,被场外干扰着一喊,这下连球滚到哪里去了都看不到。 程砚靳凉凉地扭过头,冲场上跟出圈放风的猪一样满世界最开心的楚弘阴森森地瞪去一眼。 对方玩疯了,连警告都感知不到,左顾右盼在看挥杆打球的还有谁。 刚才那白痴话就是楚弘问的,可他脑子一根筋,程砚靳知道他是休息区的人推出来当出头鸟的。 “不用管他,随便玩。”程砚靳手上也有一根杆,拨了一个球给林琅意,“再来。” 楚弘来劲:“再来一杆,对比一下,前任现任喜欢谁?” 谢了,林琅意还是没进。 楚弘在后面嘎嘎大笑,玩闹道:“两个都不进,哪个都不喜欢?” 沉闷的一记破空声,他龇着一口牙还没收,迎面就是飞速袭来的球。 楚弘一哆嗦,连忙扭身抱头,那球直接砸在他那双漂洋过海费时两个月才收到的限量版签名鞋上。 “嗷!”他发出一声悲鸣。 球风凌厉,楚弘宁可那球是朝着自己裆下来的,哭丧着脸只喊爹妈。 还好球身干净,砸在鞋子上跟被人踩了一觉还是有区别的,楚弘嚎完后发现超越了心里预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抬头,跟一只缩着头的鹌鹑一样偷偷瞄了一眼,看到了杀气浓重的程砚靳。 “我去看看别人。”他立刻撒腿就跑。 另一边萧璞城和原楚聿都被赶鸭子上架,有楚弘在前,那些想听真话的人更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口,什么叔叔阿姨伯伯姑姑都拿着玩笑的名头打趣: “进了是女孩比你大,没进是年纪小。” “进了是刚谈,没进是再续前缘?” “听说是国外?这球进了没啊?” 原楚聿站在草坪上岿然不动,任凭身后纷纷扰扰说的是什么,都不影响他按照自己的节奏打球。 与一旁球风肃杀的程砚靳不同,他打球非常优雅从容,身体转幅不大,挥杆扭身的角度格外赏心悦目,尤其是短杆,多一分少一分力都不是这种游刃有余的姿态,总能以各种路线将球打进洞。 身后那些旁观者渐渐也看清了他并没有将那些废话放在心上,不管问的什么,他都能一杆进洞,逐渐没了关注的兴趣。 只有傻乎乎的楚弘还蹲守在一旁念结果:“答案是比我堂哥小的,在国外的,刚谈的,短发,高个子,白人女孩?” “你堂哥没陪你玩!”萧璞城笑骂。 “真的假的啊?那群大人都说堂哥说假话。”楚弘跑上前,足尖一不小心将一颗球踢到了球洞不到三米处。 他没注意,只顾着凑热闹,笑嘻嘻地问:“哥,没进是真有喜欢的女生了,进了是没有。” 他离球洞进,那些休息区的人都被甩在身后,或许听不到这句问话。 原楚聿也没有说什么,他一手拎杆,往前慢慢走到那颗短距离球的面前,依旧侧身微微岔开腿站好,双臂自然下垂,肩膀往内稍收,停顿,挥杆,击球。 空气安静,浮世间的吵闹都像是隔了一层油纸一样落在身后。 慢镜头般,楚弘微微瞪大了眼。 与方才百发百中的记录不同,这一杆,球只往前滚动了小半米便停下了。 一颗几乎算得上是送分的近距离球,被原楚聿打出了近乎算是空杆的一球。 不,比空杆还不如。 空杆,他可以认为是自己堂哥失误了,但原楚聿明明击到球了,却是朝着完全偏离的角度打了一个稍作滚动的差球。 就好像,这是一种完全褪去伪装的、再明显不过的信号和回答。 楚弘的耳边忽然空灵起来,他的心脏跳得又重又急,就像是在玩探宝游戏时发现了关键线索。 他刚刚问的是什么来着……? 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堂哥……”他讷讷地叫了原楚聿一声,却没往下说。 大人都说,堂哥在说假话。 他不清楚那位刚谈的国外年下短发高个子白人女孩是真是假。 但他觉得,堂哥心里确实藏了一位女孩,那是一个不能为外人所道的,只能在距离身后那群熙熙攘攘的人群过远的地方,缄默无声地用一颗烂球回答的恋情。 他站在广袤的高尔夫球场,他是今晚晚宴的主角,但他的笑容和真心话一样少得可怜。 藏在众多真真假假的谎言中的唯一一句真话,背对着芸芸众生掩在数不清的进球中的唯一一次败笔,就好像永远标准完美的人生里出现了一个偏差的夹角,他却甘之如饴。 “堂哥……”楚弘又叫了一声,欲言又止。 他说不清刚才那些一杆进洞的球是否是堂哥所愿,但他确信,这一记真真切切出自原楚聿的真心。 没有起哄,没有干扰,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她喜欢你吗?你们感情好吗?”楚弘结结巴巴地往下问,脑海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原楚聿原本已经重新站在球边了,这两句话问完,他突然将手腕一抬,球杆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彻底倒竖过来。 掌心微松,杆子滑下,他捏住中段,检查了下杆头。 “你玩吧。”原楚聿将球杆递给楚弘,语气平静。 “你,你不打了啊?”楚弘像是球童一样抱着杆子跟了几步,被原楚聿握过的地方还余有淡淡的温度。 回答他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背影。 * 马上要切蛋糕了,家里定了1.5m长的、铺满一整张甜品台的蛋糕。 原楚聿在休息区洗了手,照常有不少人凑上来与他攀谈并试图拉进关系。 他其实没多大兴趣,视线跃过影影绰绰的人脸,朝着心里想念的位置眺去。 没有看到人。 原楚聿怔了一下,耳边更没心思注意围绕一圈的人在说什么,只将自己的视线搜寻范围扩大。 不在。 他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像是漂浮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忽然跃动了一下的浮标,某种昭然若揭的答案顷刻间闪现在脑海中。 “不好意思,我暂离一下。”原楚聿朝着洗手间的位置挑了挑下颌。 从人群中脱离出来,高尔夫球场最近的洗手间占用率高,原楚聿连脚步都不停,径直往庄园城堡走去。 一楼的灯亮了一部分,这里的洗手间也为晚宴的宾客开放着,只是因为稍远,所以来的人不多。 身后的吵闹声越来越远,仿佛空气都轻盈了起来,原楚聿的脚步不自觉加快,也许是因为今晚喝了酒,他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热。 穿过庭院,走进大门,转弯,沿着走廊走到底,鞋底在大理石地面上叩击出规律的声响。 走廊尽头,最后一个转角,洗手台面的灯光比走廊的要亮,往外散发出晨曦破晓的光。 他听到了盥洗台传来的水声,很快水声停止,几张抽纸摩挲出细微的声响,有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直到两人在转角处迎面撞上。 林琅意手里还揉着一团半湿不干的纸团边走边擦,一转弯,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高大男人吓了一跳。 她微张着嘴,一时半会没发出声音,只抬起脸看向来人。 他将目光凝在她脸上,也默契地没有出声,只是挡在她面前,堵着她不放她离开。
第85章 空气像是半凝固的琥珀, 偌大的如迷宫般的房子在夜色中越发寂静。 气氛静默,最后还是林琅意先提问:“不是说了,最近不要联系吗?”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声线轻柔, 像是飘逸柔软的密织羊绒, 她稍歪着头,连眼神都是安宁的。 但就是她说出来的话, 一点也不动听。 原楚聿整个人都陷在安静阒寂中, 他站在阴影中,而她半个身子依旧留在明亮的洗手间里。 细长纵深的走廊尽头, 壁灯只间隔着打开了几盏,把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像是藏在身体中的不听话的怪兽跑了出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明明喝了酒,耳垂处烧起绯色,但目光清冷。 他轻声问:“今天也算在‘最近’里吗?” 林琅意往转角处的墙壁上靠,卫生间里没有人,但她说话仍然放低了声音。 她说:“我说算就算。” “但今天是我生日。”他忽然抿紧唇瓣道, 难得执拗, “我许了愿的。” 林琅意:“你许了什么愿望?” 他看着她, 暗色丝绸衬衣剪裁良好地贴着皮肤,那条大象灰的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但很快, 领带悠悠地荡开。 他那永远挺直峻拔的背脊稍稍弯下来, 下缘塞进西裤的衬衣躬出流畅的线条,背后一路延伸到后颈的脊骨凸起一条性感漂亮的痕迹。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 这样躬身靠近她时仿佛要将她完全吞没在他笼罩出的一块阴影中。 那条领带悬在空中,再一次滑腻地贴上她, 她抬着眼,看他目光专注地伸手在她脑后捻去了什么东西。 可能是一根草,或者是猫猫的毛,她猜,她刚才在草坪上还跟一群女孩子撸了黑蝶贝,身上沾了不少。 他帮她拾去,却没拉开距离,下巴悬在她头顶上方,清浅的呼吸偶而洒在上面。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房子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拉开,打破了寂静,完全打开后被人推到墙上,沉闷地吸扣在门吸上。 林琅意倏地往后连退开两步,像是学生时代跟恋爱对象双双走在路上,老远看到教导主任立刻毫不留情地甩开恋人的手,并且放慢脚步不让两人并肩走在一起。 “没有什么国外的同学。”原楚聿却像是反应卡顿的老旧唱片机一样,在不远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依旧不急不慢地说着这种话。 他很认真地在与她解释,咬字清晰缓慢,像是怕她不相信:“我不想隔夜跟你再解释。” 下一句话很委屈:“但是你把我拉黑了,我没有办法跟你说。” “诶诶,好了妈,我知道,我找独处机会跟原总谈谈呢,刚见他好像往房子里走了。” 林琅意浑身一个激灵,林向朔的声音越来越近,甫一转弯就能走入这条走廊。 她一把薅住他的手,情急之下连着他垂在身前的领带也卷入了掌心,就这样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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