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靳的喉结滚了滚,不知道在看哪里,声线依旧冷静,像是浸入深海的冰山,晦暗深重:“你如果有事要求聿哥,那就不要莽着上楼去找人,他不喜欢别人没有分寸感地踏入领地。” 林向朔连忙应下,他对于这种远超自己阶层的人群总有一种蚍蜉撼树的仰望感和不自知的惶恐讨好:“啊,好的好的,谢谢砚靳你提醒,那我……那我在外面等?” 程砚靳将下颌慢慢收紧,低下头,重新看向前方,没有对着林向朔,而是虚虚实实地看着投在墙上扭曲畸形的影子。 他说:“你直接去高尔夫球场的休息区吧,等下我上去,帮你说两句,让聿哥稍后来见你。” 林向朔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地说了一连串感恩的话语,说完才想起一门之隔里还有自己的妹妹,表情一讪,但想着两人总是一家人,还是不要太过火,解释道: “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谢谢原总对我们林氏的照顾。” 见这句话说完后,程砚靳的神色似乎恍惚了一瞬,林向朔赶忙闭上嘴,速速道:“我,那我先回球场了,谢谢砚靳啊!” 说完,他难掩欢喜神色,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洗手间与走廊的拐角寂若无人,灯光尽心尽职地洒向每一寸角落,墙上的影子一动不动,只有怀里的猫活泼可爱,是空气中唯一一点生气。 洗手台前,原楚聿不慌不乱地用纸巾将林琅意整理好,那双高跟鞋被他握着重新穿戴到她脚上,撑在他手臂外侧的裙摆自始自终被他好好收着,没有弄出一点不体面的痕迹。 他将她扶下来站稳,不管自己身上还因她淋漓着,前前后后仔细地将她检视了一圈,最后微笑地冲她摇了摇头,用口型道:“没什么。” 她衣冠楚楚,对着镜子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整理好,他则终于有时间抽了几张纸,漫不经心地将自己锁骨处和下颌的水渍按去。 垫在台面上的丝绸衬衫完全报废了,脖子上的领带也皱皱巴巴的,他索性一起解下来,搁置在台面上。 林琅意将自己完全收拾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耳边还能听到门外小猫的叫声,知道程砚靳还没走。 这样出去,还是需要一点心理准备的。 没有听到程砚靳的动静,反而让她有一种不清楚对方如何出招的未知的警惕。 他安静得,不,死寂得有些太过于不自然了。 林琅意将手按在台面上,微低着头,将包里的手机翻出来。 才摁亮屏幕,门外,终于传来他的声音。 非常稀疏平常的,放轻放柔的声音,林琅意从来没有听过程砚靳这样低敛平定的声线,好像他在细心地照顾一株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苗。 他说:“林琅意,我先去外面等你,马上要切蛋糕了……” 飘散的语气像是散在空中的一缕烟,他说:“是你喜欢吃的夹心慕斯呢,要快一点来啊。”
第86章 门外的脚步声渐起, 慢慢的,越来越远,良久, 小猫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林琅意打开门之前往身后瞧了一眼, 问:“需要帮你拿一件衣服来吗?” 原楚聿侧靠在台面边,摇了摇头, 轻声说:“我会安排好的, 你先去吧。” 他的唇边荡开一个笑,好难得, 在今晚看到他这样发自内心的笑。 他催促道:“夹心有三层,都是你会喜欢的口味, 快去吧。” 林琅意迟疑了两秒, 点了点头,离开之前轻声对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他抿出一个笑。 她问:“头上还痛吗?” “现在的话,不痛了。” “所以生日愿望是什么?” 原楚聿没有将真正的愿望说出来,成年人的世界总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选择性忌讳,如果太在意一个愿望, 那些听起来像是“封建迷信”的说辞总会在这个特定的心愿上加重分量。 说出来, 真的不灵了, 那怎么办? 他换了一个:“想跟你度过零点。” 林琅意比想象中要好说话,他说出口的下一秒,她就点了头, 说:“可以。” 反正马上她就要去G市久居了, 走之前留点好念想,以后再见时说话方便。 房子里压抑安静, 高跟鞋踏过走廊偶有回音,她一点点将身后的寂寥抛下, 越走,越靠近喧嚷的人群,离开了一段时间,高尔夫球场上依旧热闹非凡,与离开之前毫无区别。 一直到快回到球场附近才看到了抱着猫的程砚靳,他仰着头,好像在抬头赏月,半晌都没有其他动作。 林琅意跟着往天上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时看到他已然平视过来,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猫找你找得快急死了。”程砚靳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常,脚步沉稳地朝她走过来,将猫托付给她,“喏,你抱着,我去洗个手。” 两人往球场走,林琅意的视线余光往边上瞥,程砚靳跟没事人一样捻着自己袖子上的猫毛,搓一搓,看它随风而去。 走到休息区旁边的厕所,他冲她摆了摆手,往里走:“你先去找袁翡她们吧,我洗个手再过来。” 林琅意的怀里,黑蝶贝的尾巴摇摇晃晃,拂过人的下巴,还要扭过脑袋喵喵叫。 她捋了捋它的毛,见程砚靳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洗手间,她在门外站了几秒,才重新抱着猫往热闹中心走去。 …… 程砚靳在洗手间将身上的猫毛都处理完,离开前只在门框处试探着踩出小半个脚掌,稍偏过脸往外眺了一眼,看到林琅意不在外面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这一次脚程很快,绕过人群回到房子里,将打开的正门关上,并毫不犹豫地上了锁。 经过走廊时他往最深处飞去一眼,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上了三楼,将原楚聿的房间门一敞,里面空无一人。 程砚靳连灯都没开,就着窗外那点月色直直走近衣柜,打开门,胡乱拿了一件后就阴着脸下了楼。 重新回到一楼洗手间,他抬腿重重地踢了一下门,叫人:“滚出来。” 门板颤动,原楚聿半点犹豫都没有,打开门,见到他手上的衣服,伸手,语气平静:“谢了。” 程砚靳冷眼睨着他,表情凶狠到像是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撕碎了。 他将衣服掷到原楚聿脸上,语气发寒:“你真是疯了!我警告你,在外面给我藏好你的狐狸尾巴,别让别人捉住了把柄,到头来让她难做。” 原楚聿将衣服穿好,整理衣领时细致熨贴,又回到了平日里那个斯文优雅的样子。 程砚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讥讽他:“不知道劝着点她,一有机会就跟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追着不放,见过对方走一步,自己走九十九步的,没见过这种她退后一步,你走一百零一步的。” “刚才分开之前,她说晚上会陪我过零点。”原楚聿忽然道,“不用你在中间挑拨离间。” “是吗?”程砚靳冷笑连连,“可你爹邀请了不少人在这房子里留宿一夜,房间都整理好了,我不觉得她会冒着这种风险来见你,你愿意等零点,那就等吧。” 他抬起手,手里还捏着一盒从三楼床头柜拿来的T,盒子已经被他捏扁。 程砚靳说:“搞得好像只有你会勾引似的,她不会来找你的,她没空。” 原楚聿抬起眼皮望他一眼,不说话。 两人单独待了不到五分钟,两看相厌,说完话就各自分开了。 程砚靳回到球场,楚关迁正在给人打电话,见到他回来,连忙按掉手机问:“砚靳你刚从房子里出来么?小聿电话没接,他在干嘛呢,马上要切蛋糕了。” 程砚靳的目光滑过同样翘首以待的林向朔,面色如常道:“他在书房里,公司有点急事,我催过了,他马上就过来。” 原楚聿果然不到十分钟就来了,他重新整理了衣服和头发,按照流程在蛋糕上切了第一刀,然后就将蛋糕刀递给了侍应生。 一份份蛋糕分装在精致的小碟子里,先是激动的小朋友在前面排队,再是其他宾客。 程砚靳坐回休息区,将身体陷在椅子中,脑袋往椅背脊上靠,漫无目的地望着暮色夜空出神。 直到眼前忽然冒出一只端着小碟子的手,碟子上蛋糕香气馥郁,工整的切面可以看到三层不同的夹心,最上方还有水盈饱满的新鲜果肉。 程砚靳那毫无焦距的视线凝住,顿了顿,才收紧下颌,往前看去。 林琅意端着这盘蛋糕,又往他面前推了推,稍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他,跟他说话。 她站在他面前,如此近的距离,他只要一拉她的胳膊就能让她跌入他的怀抱。 可他只怔怔地望着她,连眨眼都忘了,他不知道是他又走神了,还是彻底陷入了梦境中。 她这样出现在他面前的生活气息太重了,很难不让他回忆起两人的点点滴滴,月亮在她的头顶悬挂着,球场上光线明亮的射灯在她身后亮起,而他莫名其妙地想起高中时一起打球的好友追女孩失败的事。 那个朋友哭了两个礼拜,在寝室里魂不守舍地哭到所有室友都看不下去了。 从不知道受情伤是什么滋味的程砚靳自然也难以理解,半是鼓劲半是恨铁不成钢地劝朋友想开点,那个女孩并不是众星拱月的校花,会有比她更漂亮,更温柔,更聪明的女孩的。 而那个朋友说:“你不懂,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注意到她更换的发夹,注意到她在笔盖上贴的贴纸,你会注意到她身边发生的所有不值一提的变化,但你不会注意到她苦恼的雀斑,不会注意到她脸上长的痘痘,如果看到了,你也只会觉得她可爱得要命,她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女孩。” 林琅意的嘴里还叼着一只小叉子,另一只手上的那份蛋糕被挖掉了一个小角,一看就是在来的路上已经偷尝了一口。 因为含着小叉子,所以她说话时也是含含糊糊的:“你吃吗?我给你选了块水果多的,刚才尝了下,奶油不腻,也不是很甜,你可能会喜欢的。” 程砚靳依旧大敞着双腿霸占在座位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懂了什么叫永远亮在她头顶的镁光灯,因为这盏灯永远只为她亮起,所以所有旁人看起来无法理解、不值一提的小事都会深深地刻在他的人生轴线上,哪怕她只出现在了昙花一现的短暂时光里,这些片段也会恒久地留在他的世界里,永远不会过期,永远不会褪色。 真贱啊。 他跟自己说。 程砚靳,你真贱呐。 那位朋友说人会永远记住伤害自己最深的那个恋人,不是因为她做了有多人神共愤的事让人印象深刻,而是因为,伤自己最深的人,是他自己纵容的。 你是如此喜欢她,喜欢到为她一步一步退过底线,喜欢到明知将刀子穿透到底也不会有一颗糖等在最后,却依旧纵容她如此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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