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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 还有一个小时。 周靳起身：“不用，我八点之前回来。” 等周靳再次走到电梯口时，林清淼已经下去了。她想到每天下班都会经过的推拿店，直接在美团上找了联系方式，电梯门打开，手机信号恢复，林清淼拨通电话，商户提前录制好的彩铃在耳边响着，林清淼站在公司的大门思考，如果他们还在营业，她就去做个按摩，如果他们不营业了，她就回家躺着。 “你、好。” “你好，请问你们家现在营业吗？” “营业的，您这边需要预约吗？” “需要，我马上过来。” “有没有您熟悉的想要预定的医生呢？” “就要你们这儿手艺最好的，是男是女没关系。” 林清淼挂了电话，咬着牙走出律所大楼。 周靳开车出来就看到林清淼像蚂蚁搬家的最后一个一样在人行横道上慢慢移，他打了一把方向，车停在林清淼旁边，车窗降下来。 “上车。” “为什么？” “你一个人堵后面这么长一串车，还问我为什么？” 明明是绿灯—— 林清淼看向信号灯，才发现已经红灯了。 她咬了咬牙，扶着腰，忍痛拉开门把手，本来想坐后座，又怕周靳说她把她当司机，干脆还是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周靳的顺风车，如果是平常，林清淼说什么都不会上，她宁愿去坐地铁，但今天情况特殊，她感觉自己撑不了多久就要打车了。 林清淼刚关上门周靳就踩了一脚油门让开路，他问：“去哪儿？” 蒙姐中医推拿，玻璃门上贴着宋体的广告红字：中医推拿，艾草针灸。 林清淼推开门就闻到一股艾草的香味，他这门面进来之后比她想象中大不少，门口的人负责迎宾，跟她确定了手机号就拎着她往里面走。古色古香的新中式装修，林清淼一边看环境一边寻思着这家到底正不正规。 她去过不少城市的按摩推拿店，每个地区的风格都不一样，最让她诧异的一家主打服务客人情绪价值，男技师服务女宾，女技师服务男宾，林清淼原本也是秉承医生面前没有性别的理念，见过那一遭之后去哪儿都想点女技师。 “你们这儿有女技师吗？” 林清淼躺在治疗床上之前还在想，对方说：“我们这儿中医馆，都是医生。” “不好意思。” 林清淼按照她的引导换了衣服，把头埋进治疗床的洞口，领她进来的女生帮她把帘子拉上，这小房间里一共摆了三张治疗床，林清淼躺在中间的那位置。 头顶传来一道一听就让人觉得用嗓过度的嘶哑嗓音：“哪儿不舒服。” “腰。” “怎么个痛法。” “就是拧着痛，扯着痛。” 林清淼跟对方一问一答，这医生一会儿说她体虚，一会儿说她肩颈有问题，干脆直接给她正了骨，腰上那一块得做理疗针灸。 “有用吗？” “没什么大用。”这医生也是个实在人，“但是可以缓解你现在的痛苦。” “扎还是不扎？” 林清淼尽可能不去想那针有多长，眼睛一闭：“扎吧。” 她像一条任人宰割的鱼一样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周靳赶着晚高峰回律所，踩着七点五十的点儿到了公司大楼，等电梯的空袭，林清淼给他发了条微信转账。 “谢谢，请你喝杯奶茶。” 周靳没收，也没回复，当没看到。 林清淼回家直接倒头睡了一觉，凌晨三四点的样子被饿醒了，打开手机发现周靳没有收她的转账， 收不收是他的事。大脑难得清醒，她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王律邮件发给她的并购案资料。她实习的时候做过这一块，如今看着这些专业名词，只觉得十分熟悉。 她接触不到核心业务，看资料也只当作是学习，用 wps 开了修订模式，帮他们挑错别字。 第二天上班，王律把林清淼叫去办公室，她的工牌下来了。 王律看了她一眼：“你这证件照太素了，不去海马体重新拍一个？” 林清淼回：“这在老照相馆照的。” 那时候还在香港，林清淼找了一家实习的律所，投递简历之前被周靳说简历不够好看，去居民楼里找了一家老字号，各色的背景布看上去都有些旧了，店铺里架着机器，空间很小，正常走路都需要侧身。 “你怎么发现的？”林清淼看着老板娘给自己化妆，有些懵地问周靳，“你来过？” “刚巧路过。” 另一个学徒模样的人搬了一个板凳让周靳坐下来，周靳仰着脸，林清淼看着对方往周靳脸上涂了白色的剃须泡沫，再用最原始的刀片帮他刮掉胡茬。没想到只一会儿，林清淼没看到周靳，他便去后面换了一套中山装出来，林清淼一抬眼，周靳竟然还破天荒地戴上了银色无框眼镜。 “你也要拍证件照？” “来都来了。”周靳说，“拍个双人的。” “双人的？” “不敢？”他挑眉问。 “怎么不敢？”林清淼答。 拿照相机的老师傅看着他们斗嘴，笑道：“新娘子叫什么？” “林清淼。”周五，林清淼给宋芸办了出院手续，医生叮嘱了她不少注意事项，但是态度比平常好了不少，林清淼有些诚惶诚恐，不太习惯医生态度十八度大转变。 “你妈妈这边恢复得都挺好的，平时注意多复建，别做重活。” “谢谢。” “不客气。” 她给宋芸收拾行李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李同舟他爸是医生也是院长…… 怪不得，林清淼沉默地公事公办，在一个护士想要送给她一个颈托的时候，林清淼问这个怎么给钱，护士摆摆手，跟她说医生交代了不用给，连车都帮她叫了，还有帮忙的护工。 林清淼带着宋芸回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 送走护工和司机的时候，林清淼站在电梯里，又一次感受到财富能给人带来的便利，有些人的人生确实易如反掌。
第34章 给宋芸收拾东西时，林清淼用了一个打包袋，把宋芸没用完的东西一次性尿垫、尿不湿都装了进去，她租了一个轮椅，小心翼翼地扶着宋芸坐上去。 “你现在住哪儿？”宋芸问。“有电梯吗？” “有。” “每天工作几点到几点。” “八点半到六点。” “那你准备这么长的时间都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 如果是过去，林清淼听到这样的质问可能会反思自己为什么安排不好这样的事情，可她到底是人，不是坐在庙里的菩萨，面对病人的耐心有限，尤其特别是付出了无数时间、金钱，放弃了在她看来最重要的人之后，依旧没有被理解，她细细品尝自己这时的感受，没有几分气愤，更多的是委屈。 委屈不被理解，也委屈辛苦没有被看到。 “那我天天在家陪你，不上班了，我们都去喝西北风吗？”林清淼看着宋芸的眼睛，“每个月的药、理疗、还有复查，这些都不要钱吗？” 宋芸在林思诚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上过正常的班，带着林清淼四处搬家，为了生活做零工，这里做十天，那里做半个月，都算不上正职，没有单位给她买过养保和医保。这也是他们一住院动手术便花销高昂的原因。 宋芸不说话了，因为她也清楚地知道自从她病倒之后，几乎全靠这个女儿撑着，只不过她自认为自己是长辈，林清淼做这些都是应该，如果当初不是为了生下她，她也不会跟林思诚结婚，经历那一场糟糕的婚姻，原本就是林清淼欠她的。 “你这房子房租不便宜吧。”宋芸进门之后就开始质疑，“你住得起这地方？” “朋友的家。”林清淼一边收纳东西一边回答。 “你还有朋友？” “是，我没朋友。”林清淼深吸了口气，“那我为什么没朋友呢？不就是没什么联系，还隔了那么多年，一跟人联系就为了借钱么？那我是为什么需要借钱呢？” 宋芸感叹：“你今天吃炸药了。” 林清淼也懒得再解释这房子，她把自己住的卧室让给了宋芸，自己去书房睡沙发床，正巧有地毯，深夜，林清淼忽然在客厅倒水的时候听到隔壁有动静，林清淼开门，正巧对上周靳略显疲惫的背影，不在周靳的组之后，他们一周碰不上几次面。 “周律。”她尽力维持着礼貌，“我妈出院了，可能需要在这儿暂时住一段时间，但是不会住很久的，我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搬。” 他没问她要房租，但她也不是能厚着脸皮白住的人。 “嗯。” “搬走之前我能每个月固定付你一部分房租吗？” 他反问：“你的工资付得起这儿的房租？” 付不起。 林清淼嗯了一声：“那我尽快重新找地方。” 周靳今天出了差，还被拉去当顾问，合伙人的人情，没想过被拉着咨询了两个多小时之后还得陪着去饭局应酬，喝了不少白的。以至于一开始林清淼跟他说话，他都有些恍惚，没怎么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听到林清淼要重新找地方，周靳眼神迷离着，“林清淼，你以前不是懂怎么交房租吗？” 林清淼一顿，想到在香港时，她刚放弃便利店的工作，陷入可能要靠周靳维持生活的焦虑恐慌，周靳安慰她实习慢慢找，聊到房租和生活开销，他直接倾身吻了过来，“费用标准是你一天主动亲我两次。” 林清淼记得那个吻，裹着夏日冰镇西瓜的甜。 “现在不会了？”周靳看着林清淼，说话的时候酒气都扑在了林清淼的脸上，他主动靠近林清淼，眼看着唇瓣就要碰到她的脸，“我帮你复习一下？” 林清淼主动朝后退了一步：“我听不懂。” 周靳没忍住笑了，笑里融着自嘲，“有别人不需要我了？” 林清淼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着问：“别人？” “李同舟。” 林清淼看着周靳，她本来想解释，是师哥也是朋友，但她想到如今跟周靳的关系，她没问过他跟李欣月什么关系，他又凭什么来问她的？ “朋友。”林清淼随口交代。 “你还有朋友？” 这句话彻底刺痛了林清淼，精准地扎在了宋芸刚刚捅过的地方，林清淼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样的话从周靳的嘴里说出来，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你什么意思？我不配有朋友？”她说。 “我跟你说李同舟呢。” “我跟你说李欣月了吗？” 林清淼也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欠你的钱我入土之前肯定还给你，但是我不是你养的一条宠物，开心的时候摸一摸，不开心了给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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