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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玉米放进蒸锅里，拿出一把菠菜放在水龙头下清洗，流水冲过她的指尖，林清淼忽然动作一顿，从一把菠菜间挑出一根长头发。 “你自己觉得你没有价值，别人也觉得你没有价值，你难道就真的没有价值了吗？你依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宽敞的厨房里，炉盘上燃着蓝绿色的火焰，外焰舔舐着锅边，高温下抽油烟机不断地吸走混着水蒸气的油烟，玉米的香味被蒸出来，林清淼打开小红书，标题上面写着脑梗患者饮食建议。洗净的菠菜丢进锅里，原本清澈的热水渐渐溢出菠菜的颜色。 “若非命运加持，少年时的梦想不值一提。” 林清淼熟练地把菠菜捞出来，又处理起鳕鱼。这食材对她来说很贵，一餐一两百，所以每一次做这种菜的时候林清淼都会开小火，花更长的时间，争取一次成功。 她短暂地走了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主流的社交媒体都铺天盖地地营销起梦想的意义，而那些被摆在台面上的梦想总是闪闪发光，立意远大，像是童年总是路过的玻璃橱窗里摆放的水晶球，灯光打在上面，旋律响起来，一片亮晶晶。 林清淼不知道她这一粒沙，会被时代的风吹到哪座山头。 如果这个阶段的她有梦想，具像化出来应该就是她希望自己不要被裁员，做一个对律所有用的人，每个月十五号拿到自己应该有的酬劳，不出意外的话，每个月的收入还包括她的全勤三百块，因为她绝不会迟到早退请假。 这梦想听起来像个笑话，在普世观中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属于一个双一流 985 本毕业，还去香港读了一年多硕士的人，但林清淼知道自己不是在演偶像剧，当初走在香港的街道上，经常有人说随便拉个路人，都没准毕业于牛津哈佛，她充其量比别人多读几年书罢了，跟路上送外卖赚钱的人没有什么大区别，本质都是为了钱。 林清淼的手机弹出微信消息，有人添加了她的好友，备注杨阳。她通过验证，对方直接打过来语音。 “林清淼？” “是我。” “今天晚上王律这边开会，咖啡到了，你帮忙取一下咖啡吧。” 林清淼微愣，连忙关了火，“好的。” “还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 “还有今天晚餐的订餐，王律不吃香菜，还有的不吃折耳根，不吃糯米，不吃辣椒，你看着点吧，” “我有不明白的地方能发消息问您吗？” “可以。”杨阳说话的时候顿了顿，“你是不是已经走了，刚刚在工位没看到你。” “没有，我下楼拿了个外卖，马上就上来。”林清淼换回白天穿的衣服，拎起背包，拿着地铁卡出门，从她这里去公司也不过两站路。 小区门口，周靳开车从地库出来，他穿着正装，难得带了表，手搭在方向盘上， 在等小区地库的栏杆升起，两人在门口一个向左，一个往右。 林清淼在地铁上按照人数点了外卖，商场里有正规门店的连锁，她耐心跟商家电话沟通了具体的菜品，在公司楼下等了二十分钟左右，提着东西上楼，会议室里每个人都很忙，林清淼耐心地拆着外卖的保鲜膜裹着的外卖盒，在餐区把菜都拆出来放好。 她给杨阳发微信：饭菜都放在餐区了。 林清淼想问可以报销吗，句子还没打出去。 杨阳已经回她：辛苦，记得找商家开发票报销。 林清淼：好的。 林清淼捏着手机，还在对话框整理措辞，她想问有什么是她可以做的，比如会议记录？ 杨阳很快回复她：你可以回去了。 林清淼想了想，如果她走了，除了杨阳，不会有人知道这一餐饭是她准备的，他也没有义务去帮她争取这份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好感，所以她没有走，而是用一次性杯子给每个位置都倒了果汁，十分钟后，王律带着团队从会议室出来，林清淼终于有机会跟王淮森说上话。 “王律，我是周律组的林清淼，以后还麻烦多多关照。” 王淮森看着一桌饭菜，仿佛现在才记起来他跟周律要了这么个人，“好，明天上午来旁听会议吧。” “谢谢王律。” “吃饭了吗？” “吃过了。”其实没有，但是她并没有点自己的那份。 “行。” 参会人员依次落座。林清淼站在旁边，看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她像饭店里的服务员，站在这里多余，走又显得突兀尴尬。 “那王律明天见。”林清淼硬着头皮，重新背着电脑离开律所，走前还帮他们关上了餐区的门。 林清淼回到家，给商家发了发票抬头和税号，认真检查了几遍，等她又重新回到厨房，已经没了开始做饭的心情。但好歹也算有个开始了。她把做好的饭菜放进冰箱保鲜盒，除了累，身体没有别的感受。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朋友圈里，李同舟发了一张合照，他、李欣月、周靳、还有他父母，合照正中间的蛋糕上写着生日快乐，旁边的花束看上去有九百九十九朵，装潢豪华的大横厅，每一寸光线都经过设计师的计算，落在他们身上恰到好处。 林清淼看到有师弟给他评论：你妹和你妹夫？ 李同舟没有回复这条，而是在下面评论：我爸过生日。 林清淼悄无声息地给他点了个赞，她庆幸自己没有去，看着合照上的周靳和李欣月，想到李同舟的家庭，感叹他们其实很般配。 她切回对话框，默默点进周靳的头像，设置了不看对方朋友圈和消息免打扰。 “宋姨，你女儿手艺这么好啊。” 医院里，林清淼给宋芸喂着饭，旁边的病友是新来的人，第一次见，林清淼很客气。 “在家简单做的。” 宋芸看着递过来的菠菜，默默偏开头，“不爱吃这些。” “吃这个健康。” “健康的东西多了。” 林清淼捏着勺子的手一顿，“你有什么想吃的我明天再给你做。” 宋芸咬紧牙关偏开头，无声的排斥和不满让林清淼有些疲惫，她也不勉强她，收完东西去了医生办公室。 “陆医生，能不能请问一下我妈最近几天食欲都不太好，前几天吃一餐吐一次，是不是需要做点检查？” “你妈康复一直不配合，我建议你带她挂个精神科。” 林清淼愣愣地看着对方，“是怀疑抑郁吗？” “这很正常。”医生的视线投过薄薄的眼镜镜片，“大多数长期在床的病人都很容易产生心理问题，你妈妈已经很体谅你了，你这周不见人，护士都说她天天都跟病友说你好话。” 林清淼尴尬地笑了笑：“是吗？” 陆医生提醒她：“其实你可以考虑出院了，回家休息，抑郁的问题吃什么药，要听那边医生的意见。” “你跟你妈妈关系那么好，住家里她心情也好。” 林清淼觉得这句话像块巨石，压在她心口，她愣愣地坐在医生办公室，等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了谢谢。 她该怎么办呢？
第32章 （8500票加更） 律所楼下的咖啡馆，全景落地窗配上法式的装修环境轻而易举便让人拥有都市精致小资体验，林清淼坐在这里却感受不到一点惬意，心里堵着一口气，再舒缓的音乐也没办法让她的情绪缓下来。 她点了一杯美式一杯拿铁， 为了缓解焦虑，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拿起杯子喝一口，放下，又拿起来喝一口的动作，对面的人还没来，手里的咖啡就已经喝了一大半。 黑咖啡于她而言是无限抑制食欲的涮锅水，焦虑的时候越饮越多，一大杯喝下去，一整天都不觉得饿。 与此同时，李同舟提着一个小蛋糕坐在她面前，林清淼看了一眼日期，大概明白了李同舟的意思。 写着 happy birthday 的小蛋糕，他们家跟哈利波特的经典联名，跟海格给哈利送去霍格沃滋录取通知书那天带的蛋糕有着同样的配色和裂纹，只不过等比例缩小了不少。 李同舟说：“上来的时候路过他们门店，看到好多人在买，顺便带了一个，不过生日就当普通甜品试试。” “谢谢。”林清淼话音一转，“我以前有一个朋友，就是今天生日。” 她没注意到，李同舟放在桌面下的手无声地捏住了红桃木桌板。 “好久没见她了，还蛮想的。” 林清淼把拿铁推过去，“会不会打扰你周末？” “我周末不上班。”李同舟说完，人下意识一顿，“只不过这周有点忙。” “那我长话短说？”林清淼双手都放在桌面，她看着李同舟，两手无意识地揉搓着，她这人一紧张就会这样，从不例外，李同舟看着她的手，直接拆了自己带过来的蛋糕，把粉色的小叉递到林清淼手里。 “尝一口。” 林清淼依言照做，蓝莓冲淡了刚刚黑咖啡的苦，在口腔漫出一缕难得的清甜。 李同舟今天穿着休闲服，带着无框眼镜，在对面一落座便跟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了一起，看上去又极浓的学生气和绅士感，林清淼在他期待的眼神里吃完了这个小蛋糕，舌尖的苦涩被浓郁的蓝莓果酱压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馥郁的果酱香。 李同舟知道林清淼这两年一直在跟他刻意保持距离，除了那封走投无路迫不得已的信，她平常无论日子生活如何，从来没有跟他诉过半分苦，求过助。人都有尊严，道理懂得越多，越能够理解体面对有些人的重要性，仅次于生命。 林清淼想到换组的事情，斟酌着用词：“如果我在恒天做得不好，会丢你的脸吗？”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李同舟看着林清淼，他今天看她的眼神格外不同，那目光好像总是能穿过她，见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真话。” “不会。”李同舟说出这句话后看了林清淼一眼，“你需要考虑的其实不是丢不丢谁的脸，这一行的圈子看着大其实小，来来往往的人，跳槽来跳槽去的，都是通的，你业务能力好一步一步往上走，口碑自然而然会好。” “当初你进恒天，我只帮你递了简历，但是最后让进去的人，不是我。” 林清淼嗯了一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便又说了一遍谢谢。她发现自己在面对李同舟的时候总是这样，习惯了迂回婉转，没几句话能讲到重点去。 “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李同舟看了一眼时间，“我爸很喜欢我送他的生日礼物，给我个机会感谢你。” “还是我谢谢你吧。”林清淼心里还有求于人，“不介意的话我来选地方？” 晚餐是林清淼选的，一家全国都有的连锁品牌火锅，这家火锅做得最好的便是他们家自制的冰淇淋，她没有口味吃正餐，点了一份抹茶生巧奶油冰淇淋，问李同舟要什么口味，李同舟看了一眼隔壁桌，“他这个一份的分量挺大的，两个人点一份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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