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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淼不想跟小孩争，撤下围裙，裹上羽绒服外套走出去，一眼看到停在小院里的车，周靳站在院里，地上摆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烟花，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小院没单独的灯，只支了一个孤零零的灯泡，暖黄的光，落在周靳身上，他这人总是这样，站在哪儿，哪儿就有了风景。 “放烟花？”她问。 周靳说：“让你侄女出来放。” 小孩儿拿着打火机就跑了出来，结果欢呼了好一阵子，才说自己不敢点大烟花的引线，只敢放仙女棒。 “出息。”周靳淡淡说了小孩姐一句，小孩姐看在钞能力的份上没有怼他。 林清淼一个一个地看说明，把引线找出来，周靳买的都是又贵又好的大烟花，林清淼不放心让小孩点，自然也不敢让周靳去，毕竟炸着了她赔不起。她去厨房拿了根香，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站在旁边的周靳太了解她了，她一个表情他都能猜出来她在想什么。 周靳：“你也没放过？” 林清淼：“这种贵的没放过。” “那你选个便宜的。” “便宜的，就仙女棒。” 周靳：“我以为你过过多少热闹的年呢。” 还说什么让他体验一下，烟花都没放过。 “是你买的烟花太贵了。” 跟他们不在一个消费层次，不过凭心而论，林清淼确实没过过什么年，理由太简单，除夕到初七总是三倍工资，宋芸永远都会选择加班，她总是一个人坐在家里看春晚，看到睡着，饿醒了就起来煮速冻水饺。 自然也谈不上拥有过什么好体验。 夜幕降临，小村庄亮起点点星火，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林清淼拆了所有的仙女棒，跟侄女在旁边玩儿，两人玩儿完了仙女棒，也觉得不够刺激，想放大的又不敢，嘀嘀咕咕一会儿，十分统一地看向周靳。 可能是这一天的气氛都过于快乐、放松，让林清淼有了回到过去的错觉，他们像极了一家人，她忽然做了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 拿出过去在香港面对周靳时的神色，大喊：“周雨生，你是不是怕火不敢放？！” 激将法，土但好用。 周靳的注意力却没落在不敢放三个字上，林清淼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周雨生了。女孩的脸带着笑，那双眼睛像在说话一样望着他。 “激我？”
第68章 林清淼觉得自己过了有史以来，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年。 她眼睁睁看着周靳从她手中拿走那根香，为了让火星烧得旺一些，还低头吹了吹，朦胧月色下，一缕白烟随风而飘，周靳用手拢着那点火星，穿着一件黑色长款的羽绒服配牛仔裤，看上去青春日系，像极了校园里男大，她从来没见过他在学校里的样子，少了平日里的商务气，年龄也被模糊了边界，时间好像在他身上停了下来。 他走到他们放好的烟花前，微微曲着膝盖，捏着香的手尽全力地去够引信。 滋滋滋…… 熟悉的花火声响起来，林清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阵风刮过来，随着噔噔的脚步声，周靳的身影嗖地冲了过来，他在一片黑暗里牵起她的手，带着她朝后跑，跑过小院的水井、跑过门头、跑过老树—— 砰—— 热闹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炸开，林清淼见过无数次这般绚烂的花火，但只有这一次灿烂为她而来。光亮映在她的脸上，胸膛揣着的心脏不停地加速，那只寂静多时的白鸽又在心口扑棱起翅膀。林清淼仰头，看着接二连三的花火在头顶绽开，倒影落在池塘里，像模糊多年的大梦，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林清淼。” “嗯。” 她微微侧头，发现家里的人都出来了，还有人站在窗边望，七嘴八舌的，热闹的聊天声被烟花声盖了下去，仿佛默片播放一样，只能看见大家的嘴在动，这一刻，只有周靳的声音是清楚的。 “新年快乐。” 林清淼心头一震，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蜗开始一点点蔓延全身，血流都朝着一处奔涌，她觉得困在自己身体里那个日复一日朝山顶推石头的西西弗斯刑满释放了。 “新年快乐。”林清淼开了口，除了周靳，没人能听见她在说什么，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指尖的触感和皮肤的纹理依旧那么熟悉亲切，林清淼悄无声息地加了力，周靳也用更大的力气回握住了她。 “继续点啊！”小孩们喊，“还要看！” 周靳回头问林清淼：“全点了？” 知道他在问自己的意见，林清淼：“太浪费了。” “不点了，难不成明天在村口摆个摊卖？” “也不是不可以。”林清淼逗他，“没准还有得赚呢。” 两人对视，周靳吐槽：“掉钱眼里了。” 林清淼笑笑不说话，反正都是贫嘴，说什么都无所谓。 周靳连续点了不少，这是小村庄里放得最久的一场烟花，久到田野边上无论远近的小楼窗前都站满了围观人的身影，哪怕只能看见他们身影的轮廓，林清淼也觉得心头一热，她不知道这一步对于周靳来说意味着什么，未来还远，生活里充满未知。可她想跟周靳一起试一试，她渴望成为他的战友，也期望能靠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地。 最后一发冲上天空，嗖～ 小孩鼓着掌，尖叫大笑：“新年快乐！！” 周靳拉开副驾驶的门，把车钥匙和东西都给了林清淼。 “这是什么？” “看看。” 林清淼打开袋子，发现周靳买了笔墨纸和木牌，“这个用来干什么？” “写对联和福的。” “哦。” “把你的丑字拿出来给大家亮一亮。” “你的字才丑。” 话是这么说，林清淼还是把东西都放在了小院的长桌上，红纸铺开，她开了毛笔，让小孩姐给她倒墨水，研好的墨水，光线算不上清楚，她正想去找个灯来，周靳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多的剩给他们。”周靳说，“把你自己房间的对联写了。” 谁给自己的房间门口贴对联啊，一听这人就没过过正经年。 林清淼问：“写什么？” “都行。” 她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她的毛笔字已经很久没练过，一念转：“那我要拿回去写。” “可以。” 她继续提要求：“你把木牌带回去写，明天早上跟我交换。” “行。” 家里的人都围着电视，他们各自回了房间，落地灯的光线暖黄，把他们的身影投在窗上。小侄女跟着家里人，指着楼上的窗户。 “林姨跟周哥都没睡啊。” “过年，你不也没睡。” “他们过完年是不是就要走了？” “啊。” “要是他们能多待一段时间就好了。” “以后你也好好读书，考高考，去大城市生活。” “切，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 林清淼先用几张纸练了一些福字，等写得熟练了才正儿八经地动笔，窗外无声地飘起细碎的小雪粒，天气预报说未来两天会有雨夹雪，她戴着耳机听了一会儿歌，脑子里没什么灵感。干脆推开窗户让风一点点灌进来，冷热交替之间，林清淼想到她刚刚叫周靳那一句周雨生。 第二天一早，侄女过来叫林清淼起床，发现她门前的桌上晾了一副墨迹已干的对联。 小孩正是爱认字的时候，用手指指着门框边缘，一字一顿地读出来：“冬雪焰火满山流，春潮晚桃随雨生。横批——惜今朝。” 周靳从房间里出来，正巧撞上小孩姐，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周靳用气声提醒：“小声点。” “这是什么意思？” 周靳看着红纸上的字，沉默半晌，才说：“冬夜下雪了，烟花从山上流到山下。” “然后呢？” 然后…… 周靳唇角一勾，没有说话，揉了揉小孩的脑袋，“以后多读点书，上课认真听你就懂了。” “我写在上面的东西你都认真看完记住了？”镇上，周靳因为接到短信，青童过去的员工跟他表了心意，确定愿意到时候出庭作证，他并不是单独的一个人，还代表了所有跟他有同样遭遇的一群人，联名信需要挨家挨户地跑，也未必是所有人都愿意去得罪大企业，还是会有人怕断了生活来源。 他说完话，下意识以为对方听不见，还想再解释，却没想到对方点了头。 “我、带、助听、了。” “好。 “我可以请你吃一顿饭吗？”对方眼神过于真挚。 “我请你吧。” 周靳带着人上了车，车上林清淼跟对方打了个招呼，林清淼考虑到这个人，主动建议中餐，周靳也觉得合适。 身后人的手机响了起来，林清淼和周靳都没回头，但后座的人忽然递过来自己的手机屏幕，神色匆忙，嘴里发出呜呜呜的短促音节。 林清淼接过他的手机，她感觉到他仿佛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周靳看着屏幕上的字：没办法跟你们去吃饭了。
第69章 证人被威胁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周靳等对方下车离开后，给林清淼介绍了这人叫刘冬，在举报黄石天的证据链中可以起什么样的作用，林清淼坐在车里，等了好一会儿才问周靳，“其实他也确实代表不了大部分人。” 人各有命，每个人受到的生命财产侵犯程度不同，性格不同，有人希望保全自己，有人希望保全家人，伤害已经不可逆，道德正义并不是必选项，反而息事宁人才是自保的最佳选择。刘冬的纠结和放弃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都是一件能够体谅的事情。 “过去做诉讼的时候，不少势力大的被告都会赶在开庭之前，伤害证人，死无对证。” “嗯。”林清淼不是没有听过各种案例，社会运行规则如此，她当然明白各中利害。 “原告的人身安全，也一样重要。” 车内一片寂静，林清淼听过不少靠暴力流血粗暴解决的大案，车祸、毒杀、仇杀、无差别攻击、火灾……意外每天都在上演，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她不知道周靳会为这件事做到哪一步，只觉得前路仿佛困难重重，她不是天真的理想主义，还在为道德正义忧心，她害怕的是如果周靳做的事情没有成功，利益的交换和牵扯之间，如果他输了，会遭到怎样的反噬。林清淼的心在这一刻百转千回，她看着坐在身边的周靳，在心底里感叹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他们都不达目的不罢休，哪怕面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林清淼从包里拿出从林思诚的遗物整理出来的那张银行卡：“我没有渠道查这张银行卡，希望它对你有用。” 可能是因为说的事情太沉重，一路回程的天气都阴沉沉的，天边的云挂着层次分明的灰，林清淼前一晚因为看到烟花而激荡起的快乐一扫而空，周靳把车窗都降下来，任由车窗外的风灌进来，他没有开车回村里，而是导航了一处山顶，一路顺着山道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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