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繁重重一拍桌子:“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弄死野猫,为什么要活埋小狗?” 贾细花咽下一口口水,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同,同志,我只是杀了两个小畜牲,这也要坐牢吗?” 虐杀动物行为可耻可恨,但不足以列为刑事案件,一般是派出所民警进行批评教育再拘留几天。贾细花眼下虽然承认了虐杀小动物罪名,但对特别行动处而言,这还不够。 夏木繁继续盯着贾细花的一举一动:“认识蔡玉铁吗?” 贾细花愣了一下,茫然摇头:“不认识。” 龚卫国在一旁喝斥道:“你让他打电话威胁警察,难道忘记了吗?” 贾细花慌忙摇头:“不不不,我哪有这样的胆子。我不认识什么蔡玉铁,也没有让他打电话。” 夏木繁问:“花姐这个名字,熟悉吗?” 贾细花愈发地糊涂了,抬起头看着夏木繁,眼里满是惊恐:“花姐是谁?我不认得。” 龚卫国冷笑一声:“你装什么糊涂?花姐这个名字,道上的朋友哪个听了不敬上三分?” 审到现在,贾细花感觉有一张网细细密密地罩了下来,将她勒得透不过气来。警察嘴里说出来的名字那么陌生,他们的眼神那么犀利,这是……要罗织什么罪名把她抓起来坐牢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贾细花的心跳加快,急切地为自己辩解着:“我不是花姐!我的名字里虽然有个花字,但别人都叫我贾姐、小贾,家里人叫我细花,我真的不知道花姐是谁。” 贾细花矢口否认自己是花姐,这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花姐绝不会承认自己是人贩子外联头目,也不可能认下自己拐卖儿童的罪行。毕竟,杀只小猫小狗不入刑,但贩卖儿童却是要坐牢的。 夏木繁将一台录音机往前推到桌前,要求贾细花说出“把袋子送到动物园熊猫馆西北角竹林,然后打这个电话。”这句话。 贾细花照做了。 因为烧伤,她的声音低沉,略显粗糙。 夏木繁将磁带取出,交给龚卫国。 龚卫国点了点头,拿着磁带走了出去。过了二十分钟龚卫国回到审讯室,在夏木繁耳边轻声低语:“不是她。” 蔡玉铁没有见过花姐,但他对花姐的声音记忆深刻,因此抓到贾细花之后夏木繁便让人把他带了过来。 听完磁带里的声音,蔡玉铁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是她。花姐的声音没有这么粗,而且口音也不太一样。”贾细花是湘北人,说的普通话不可避免地带着乡音,可是花姐的普通话却比较标准。 夏木繁“嗯”了一声,决定调整审讯方向。 贾细花不是花姐,但却一定与花姐有某种关联,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将藏在人群之后的花姐找出来。 夏木繁问:“为什么在水库边捕捉野猫?为什么要把它烧死?” 贾细花一直忐忑不安地垂下头,用眼睛余光留意着警察的动静,听到夏木繁的提问,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双唇紧闭,没有说话。 夏木繁双眼眯了眯,冷声追问:“贾细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审讯室里气氛陡然变得严肃起来,贾细花感觉到了沉重的心理压力,嗫嚅着说:“没有人和我说话,他们都嫌我长得丑。就连那些小畜生看到我也龇牙咧嘴,我,我心里烦,想着弄死几只小动物不算什么。” 负责做笔录的冯晓玉听到这里,笔尖微顿。纵火的动机通常是出于泄愤,是缺乏自信的弱者所犯下的罪行,有人说:纵火或许是愚蠢弱小者所能犯下的最严重罪行。贾细花之所以会选择将猫尸淋上汽油之后再进行焚烧,正是因为长期压抑、独居、少与人交流之后的一种心理宣泄。 夏木繁再问:“为什么活埋了玲玲?” 贾细花飞快抬头,睃了夏木繁一眼:“B区11栋的保姆秀珍是个好人,她不嫌我丑,会陪我说话,给我递工具,还给我倒水喝。她不只一次说那只狗爱叫爱咬人还护食,她有次换狗粮的时候差点被咬到,可是钟映红却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以后小心点。” 说着说着,贾细花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随之激动起来:“钟映红每天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说,还给狗买进口狗粮、狗玩具、狗零食,每周送去宠物店做美容,那不过就是只畜生,凭什么日子过得比人还精贵?亮亮拿它当宝贝一样,一回来就又是抱又是亲的,简直比对他爸妈还亲。我看不顺眼那只狗,等到天黑亮亮回家来遛狗的时候,把那只狗偷偷抱上车,捆住手脚和嘴巴,把它给埋了。” 贾细花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疤痕开始发热,脸部肌肉有些扭曲:“那小东西不是挺爱叫的吗?我把它埋在坑里,泥土一点一点盖上去,它睁着个大眼睛想叫唤,可是嘴被绑住,只能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那个时候,我的心里真痛快。” 夏木繁双拳捏紧,从她的话语中找出一丝异样:“你认识钟映红?你很喜欢亮亮?”
第211章 仇富 贾细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脸上肌肉有些制动,牵动着那块凹凸不平的伤疤,看着有几分恐怖。 嘴唇抿成一字型,这代表对方的内心对这个问题十分抗拒,已经树起坚实的防线。审讯多年的经验告诉夏木繁,这样直接问下去,一定问不出什么结果。 果然,贾细花沉默半晌,扯了扯嘴角,垂下头闷声道:“不认得,没有。” ——不认得钟映红,没有喜欢亮亮。 明明刚才说起活埋玲玲的缘由时,贾细花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对钟映红的鄙视、对亮亮喜欢玲玲的嫉妒,可是现在却刻意回避钟映红、亮亮这两个人的名字,贾细花明显在说谎。 为什么要说谎? 贾细花与钟映红、亮亮之间有什么关联? 夏木繁没有马上说话,脑子在飞速思索着。 鄙视、讨厌钟映红,难道是仇富心理作祟?对亮亮的喜欢,或许是因为儿子早夭,看到差不多大的孩子便多了一分怜惜? 夏木繁将话题转移到贾细花与保姆王秀珍之间的关系上:“你以前认识王秀珍?” 贾细花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不认得。到她家做园艺养护的时候才说上话。” 夏木繁将身体往后靠了靠,态度平和,仿佛朋友间闲聊一般微笑:“王秀珍说你人挺好的,做事很勤快,话虽然不多,但看得出来是个很好的人。” 贾细花抬头飞快地看了夏木繁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目光对视的时间虽短,但夏木繁留意到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泪光。一个长期被嫌弃、被忽略的人,内心自卑脆弱,只要一点点善念便会令她感动。 看来,这个话题是贾细花乐意倾听的。 夏木繁继续说:“可是,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重重敲在贾细花的心坎上,她再一次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夏木繁,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说出一句:“警察同志,你,你也这样觉得?” 夏木繁看着贾细花,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冰冷:“当然。王秀珍是个好人,她看你出汗多、口渴,便邀你进屋,倒水给你喝,对不对?” 贾细花点头:“是,她是个好人。” 夏木繁道:“可是,你以为她这样做能有好的回报吗?” 贾细花有些紧张起来:“她当然好人有好报,她不喜欢那只狗,我就把那只狗弄死了,这样以后她就再也不会被狗吵、被狗咬了。” “哈!”夏木繁嘲讽一笑,“她贸然让你一个陌生人进屋,又害得玲玲丢了性命,你以为钟映红还会让她继续在别墅工作?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山水豪庭看看,王秀珍现在肯定被辞退了。” 贾细花的手原本安静搁在椅子扶手上,现在却激动地抬了起来,在空中挥舞着:“为什么要辞退她?杀玲玲是我干的,和秀珍没有关系!秀珍的丈夫生病了,两个孩子在老家上学,家里全靠她打工赚钱。她要是没了工作,家里人怎么办?” 夏木繁双目微眯:“所以你看,秀珍是一番好意,可是好人却没有好报。她拿着钟映红给的工资,却向外人透露主家消息,又擅自让你进屋,被钟映红辞退并不奇怪。” 钟映红这个名字对贾细花似乎是一种刺激,只要提到她的名字,贾细花的鼻孔就会下意识地扩张翕动,瞳孔也会变暗,看来,贾细花是真的很厌恶钟映红。 贾细花的声音拔高了许多:“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警察也都是为有钱人服务的!钟映红有钱,所以她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是不是?” 夏木繁淡定摇头:“不,我们警察为人民服务。” 贾细花被夏木繁的态度激怒,眼神里闪动着火光:“人民?人民里也分有钱人、穷人。穷人的命就不是命,穷人的伢就不是伢!” 夏木繁继续刺激她:“你别扯这么远,我只想告诉你,王秀珍被辞退全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害死玲玲,这才导致她被钟映红辞退,这件事情上,和有钱、没钱一点关系都没有。钟映红没有得罪你,你可别瞎攀扯!” 果然,夏木繁越是帮钟映红说话,贾细花便越愤怒:“钟映红就是个贱人!她为富不仁!她已经那么有钱了,为什么就不能对穷人好一点?她家里那点破事说一说怎么了?谁没有在背后议论过人,怎么就她精贵些?一条狗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为条狗辞退秀珍吗?” 贾细花越愤怒,夏木繁便越冷静,说出来的话更是逻辑性强、条理分明:“第一,王秀珍拿钱办事,就得遵守钟映红定下的规矩;第二,人的命是命,狗的命也是命!玲玲对钟映红而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在她的心目中,玲玲的性命远比王秀珍的工作、前途更重要。” 贾细花当然说不过夏木繁,她内心憋屈无比,脸胀得通红,抬手使劲拉扯着戴着的帽子,一不留神将帽子扯了下来,露出头顶稀疏枯黄的头发。头顶传来的凉意让贾细花感到恐慌,她手忙脚乱地将帽子戴了回去,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强烈的羞耻感仿佛一根针,不断刺痛着贾细花的内心。 她也不想哭,可是泪水却执着地在眼眶里打着转转,聚集多了之后,一颗接一颗地往下坠。 最终,贾细花放弃了抵抗,任由泪水哗哗而下,呜咽声里,她喃喃道:“我不懂,为什么有钱人可以决定穷人的命运。我不懂,为什么秀珍那样一个好人却还是要靠钟映红的施舍才能生活。我不懂,为什么有钱人可以住别墅、请保姆,穿金戴银幸福舒服;可是我这样的穷人却只能住出租屋,自己做饭辛苦工作,艰难地活着。” 这个问题,夏木繁无法回答。 夏木繁的态度很诚恳:“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我们警察要做的,就是努力保护善良的人,维护社会的公平与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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