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今,”齐佑歪着脸,姿态轻慢地看着她:“又见面了。” 许织夏不搭腔,绕道就走。 车轮滚动,压过枫叶窸窸窣窣,齐佑用腿带动山地车,匀速跟在她旁边:“中午约个饭?” 许织夏不吭声。 齐佑耐人寻味:“我有你课表。” 许织夏皱眉,恼羞地瞪过去:“你有女朋友了就不能老实点吗?” 可能是觉得她瞪人都可爱,齐佑先是一笑,才不在意地说:“分了啊。” 齐佑看她的眼神,总裹挟着某种不可描述的色彩,别有深意又饶有兴趣。 许织夏很不自在。 她不想和他有牵扯,兀自向前走,没理他,但齐佑并不打算作罢,念念有词。 “京舞院古典舞表演专业、高冷学霸、新生校花,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许织夏态度冷淡:“你有话就说。” “说什么,说我想追你?”齐佑故意停顿,慢慢悠悠拖着腔调:“还是说你和你亲哥哥的不伦恋?” 许织夏身形一震,猛地刹步盯住他。 她瞳孔收缩,反应剧烈,齐佑露出满意的表情:“只有这样才肯理我啊。” 许织夏面上血色尽失。 她憋了会儿气,故作冷静,但压不住声线的颤音:“你不要胡说八道。” 齐佑轻哼,俯在车头上,扬着下巴瞧她,一声似有若无的冷笑:“玩儿这么野,跟我装什么乖?” 建高需要一年,摧毁倒塌只需要一秒。 撞开的寝室门砰响,许织夏冲到洗手台,忙不叠把水龙头攀上去,水哗啦啦地泄下来。 她埋着头,双手颤抖着掬住水,一扑一扑地不停往脸上泼,水珠飞溅,衣领袖子都湿了大片。 ——还是说你和你亲哥哥的不伦恋? ——玩儿这么野。 肠胃一阵翻涌,又感觉有什么在往喉管里捣,许织夏的脸蓦地俯得更低,抑不住连着干呕。 胃空空的,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无力按下阀门,水流一声声卷入排水口,她后背紧紧贴着墙,双腿虚软地滑下去,跌坐在地。 许织夏双唇惨白,脸颊和额鬓的碎发都湿漉漉滴着水,屈辱感像一根细绳,绞着她的心脏,口鼻又如大海吞噬般的窒息。 她蜷缩在洗手台下的角落,无助地抱住双腿,脸埋下去。 久违的应激。 她感觉自己好脏。 不知过去多久,裤子口袋里手机振动。 许织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拔出来,没有灯光的阴暗卫生间,屏幕映着她狼狈的脸。 来电显示:哥哥。 许织夏眼前瞬间水雾模糊,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今今。”手机搁到耳畔,男人温沉的语气似一只手抚摸她的耳朵:“过几天要降温了,是哥哥直接给你买几件衣裳,还是你想自己挑?” 许织夏一哽,声音堵在嗓子眼。 她屏息,泛酸的眼眶在听见他声音的刹那,簌簌落下泪水,她不敢说话,气都不敢呼出一丝。 他在等着她回答,可她喘不上气,担心再多一秒,就要被他听出哭声,许织夏慌忙挂断。 电话即刻回拨过来。 许织夏溺了水般,使劲吸气吐气,缓过些了,才及时接起。 怕他疑心,许织夏抢先开口:“刚刚不小心碰断了,哥哥。” “嗓子怎么哑了?” 迫于他的敏锐,她只能撒谎:“才练完舞呢。” 对面静两秒后说:“有事要告诉哥哥。” “没事。”许织夏泛红着眼,勉强佯装出轻松的笑:“我特别好。” 她随着话音脑袋靠住墙,闭上眼,苍白的脸颊留下两道泪痕。 一针羞辱的毒素扎进皮肉,在她的体内疯狂生长。 那天下午许织夏请了假,独自在寝室把自己闷在被窝里,灵魂仿佛被剥离了身体,头脑混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直醒着,昏天昏地。 就这么过了两三个钟头,太阳就要落山,寝室里渐渐昏暗。 在她陷入无尽绝望之际。 纪淮周又打过来一通电话。 许织夏口干舌燥的,思绪混杂在一起,一时忘了掩住颓丧的鼻音:“哥哥……” “想逛街么?” 许织夏有些迷糊:“什么时候?” 电话里的人声音里有几许笑意:“现在。” 许织夏懵住,陡然坐起,脑子一瞬空白。 “穿好外套再下来。” 寝室楼下不明不暗,路灯尚未亮起,但夕阳还余最后一刻的光景,微弱的余晖跌到他线条硬朗流畅的脸,高挺的鼻骨打下阴影,光线橘红的色泽像在他脸侧落下一个吻痕。 门禁系统响起一声。 他抬眸望过来,四目相对,他唇角勾出括号,噙着笑,双手从裤袋里抽出,对着她打开胳膊。 许织夏再绷不住,奔过去一头栽进他怀里。 他的黑色皮夹克敞着,她脸用力蹭在他内搭的背心上,无法抑制地抽泣出声,一肚子委屈都藏不住了。 眼泪不止,可她还想装坚强,抽抽搭搭喘着气:“哥哥,我特别好,真的特别好……” 纪淮周笑着说:“嗯,我们小尾巴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 像在万丈深渊里坠落,又难以自控。 许织夏哭腔寂寂,仰起湿透的脸:“……哥哥不用特意过来。” “哥哥想过来。” 纪淮周垂眼,眸里似乎有着很沉重的不可说:“哥哥也是一个人。”
第26章 独语斜阑 十三年前,同是黄昏。 有个小女孩儿推开院门,余晖热烈的光奔腾而进,冲着她的背,将她涌向他。 她软萌笑着说,回来陪他。 “我不要陪。” “要的。”她稚气又倔强,双眼很亮:“哥哥也是一个人。” 浑身带刺的人,就此血肉疯长。 纪淮周所感受的,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兄妹或任何一种亲密关系的诠释。 情感都是欲望的投射,而欲望是生命里最低级的一部分,总需要得到满足。 爱不爱是最不重要的。 她早已是他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 他不远万里赶到京市,因为他的骨头生病了。 他带她到商场,一间一间耐心陪她逛,两个小时很长,但再往前也已走到最后一间。 许织夏静静地说:“哥哥,要到头了。” 人悲观的时候,细枝末节都感觉是自己故事的预示。 纪淮周在一段漫长的安静过后,牵着她转身走上回头路:“那就不往前了,不走到底,就看不到尽头。” 那天,许织夏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经不起成长蹂躏的布,一着不慎便满身褶皱,只能等着他回来一寸寸将她熨平。 但熨斗都是炙热的。 每一次依赖他抚慰的同时,她也清晰地在承受离经叛道和背德的灼烫。 路怎么会没有尽头呢,就算不去看,它也永远存在。 许织夏心悬着,终于在那年岁末,走到了她的尽头。 寒假回杭那日,她没有告诉纪淮周。 公司到年末本就不清闲,EB又入选了当年福布斯最具创索尼企业榜,许织夏不想他千里迢迢总要为她亲自上京一趟。 曾经在许织夏心里,和哥哥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时她还是一颗高悬的星星,闪着憧憬与渴望。 直到他拒绝,她猝不及防星落。 还没有习惯海底的黑暗,齐佑的羞辱,又把她刺激得沉入海底。 精神的虐待,她变成了条尸体变质的鱼。 她觉得自己很糟糕。 哪怕哥哥再打捞她一千万次。 于是那日后,她又重新开始试着把自己摆回妹妹的位置,试着戒掉依赖他的毒,试着让一切恢复原样。 许织夏拖着行李箱出寝室,校园路上的枫叶落尽了,光秃着腊月寒枯的枝丫。 京市的冬天干燥阴冷,地上积着落了几日的雪,许织夏半张脸裹在白色围巾里,迎面冷风刺骨,她双眼微微合拢起来。 刚出校门口,便有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上前,向她颔首:“请问是周楚今同学吗?” 许织夏愣住,对陌生人防有戒备心,但因他的礼貌,还是给出回应:“请说。” “我是贺司屿先生的特助,徐界。” 许织夏眼里闪过讶异。 她听过贺司屿的名字,港区顶级资本集团的掌权人。但她只是个学生,和这样的大人物根本扯不上半分交集。 许织夏不解问:“有事吗?” “小同学,我们先生想同您聊几句。”徐界拉开身后那台黑色商务车的后座门,抬手示意。 许织夏往车里瞧了眼,隐约看到另一侧座位,男人长腿闲闲搭着,慢条斯理翻着一份文件。 周围立着两个肃穆的黑衣保镖。 显然她不答应,也走不了。 许织夏倒不是怕,首先他们无冤无仇,贺司屿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就不可能对她有谋财害命的想法。 她只是疑惑,以及对即将面临的事,有几分惴惴不安的预感。 许织夏迟疑着,弯腰坐进去。 外面冬风凛凛,许织夏发间落着些碎雪,人一进车里,便携来一身寒气。 一方手帕递到眼前。 许织夏顺着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抬望过去。 男人身上是高定西服,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的马甲,衬衫臂部佩戴着国内少见的袖箍,很有欧美传统绅士的老派气质。 他有着一张骨相优越的脸,但近乎冷漠。 十八岁的女孩子对这种形象的男人,要么迷恋,要么害怕。 许织夏属于后者。 她很小心地接过手帕:“谢谢。” “徐界。”他淡淡开口,连声音都矜贵,坐回副驾驶座的徐界会意,调高了车内的暖气温度。 许织夏握着手帕,轻轻拍掉头发和围巾上的雪粒,耳旁男人云淡风轻地问:“想去哪里?” 许织夏正想说,她可以自己去机场。 下一秒,又听见男人不慌不忙说下去:“如果你没有藤校情结,我推荐你选择斯坦福,有位华裔教授与我有交情,在学业上能照顾你。” 许织夏僵住,缓缓偏过脸,既茫然又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贺司屿双手交叠搭在腹部,从容不迫:“你考toefl了么,斯坦福不承认雅思成绩。没有也没关系,学术课程也是要考的,以及作为插读生转校的手续,到时候徐界都会为你一同安排。” 许织夏睁着眼睛,呼吸都慢下去。 “还是说,你想继续跳舞?不过恐怕要换个舞蹈专业,国外不教授古典舞。”他有条不紊地讲述着。 许织夏脑子里的发条断开,停止运转:“……我不懂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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