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下,他眼睫虚敛着,虹膜透出的蓝调比平时显眼,嘴里咬着根烟,弹开打火机,另只手掌拢着那簇火焰,低下头正要点,听见声响,侧过脸。 她长发松松挽着,吊带睡裙外冷白皮清透,捧着团拧到不滴水的黑蕾丝面料。 纪淮周视线在她手里落了一下,似有若无地抬起唇角。 这人幼时起就爱捉弄她,现在又爱闹得她脸红,以前还收敛着,如今多了层男欢女爱的关系,他作为男人本色的那一面便无需再掩藏地暴露在了她面前。 但许织夏还是纯情的年纪。 那种羞耻中伴随着丝丝缕缕欢愉的感觉,就像有一只手在揉捏心脏,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将她的心脏捏得舒服温热。 没有小姑娘能招架得住他这样调情。 只能赧红着脸口是心非。 许织夏嘟哝他一句:“哥哥。” 打火机的金属盖咔嗒合上,纪淮周回过身,胳膊肘倚到护栏朝向她的那一面,略弓腰背地俯着。 微微笑着看她,答应:“诶。” 许织夏似怨非怨:“你老实点,别乱说话。” 纪淮周被她惹得垂下颈,胸腔震出气音笑了几声,再抬回起脸,佯装无辜:“哥哥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说了。” “说什么了?” “你说……”中间几个字,许织夏含糊两声,囫囵了过去,直接到句末:“好听。” 她扭捏的表情,在他眼里也格外可爱。 纪淮周盯着她看,笑意从眼底弥漫至眉梢:“是好听啊,夸你还不高兴了?” 那句话单拎出来,确实无可厚非,可与那晚的情形一关联,纯纯就是露骨的荤话,但她总不能将画面逐字逐句明白讲一遍。 许织夏只能犯嘀咕:“哥哥现在,一点儿都不正经。” 他唇齿间磨咬着烟蒂,一开腔就显得混不吝:“哥哥正经过么?” 反其道的回应。 许织夏无言良久,思来想去“嗯”了一声。 “装的。”他若无其事,掀着眼皮看她:“你不是早看出来了?” 许织夏想起第一次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 是在旧金山,她毕业前夕。 城市霓虹映得地面水光发亮,餐厅檐下,雨水溅着水花,他的目光朝她布下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欲望如水,网不住地全涌了出来。 那时他还是对她心无杂念的哥哥,是她暗恋过,但永远不可能的人,她一分一秒都没有想过,那会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她说他在装一副好哥哥的样子。 还说他像犯罪片里的病态杀人狂。 当时他还会装模作样一下,此刻简直任由自己无耻的那一面展现出来,双手往前一伸说,对,你哥哥就是犯罪了,你把我抓走好了。 想着想着,许织夏抿不住地笑了。 但许织夏觉得,这才是他。 见他静静看着自己,许织夏压住嘴角:“为什么要装啊?” 纪淮周一声哼笑:“你那时候心里只有周玦,不装装好哥哥的样子,你不理我了怎么办?” 他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 许织夏眸光柔柔的,温声细语说:“不会的。” 有段时间她陷在一团迷雾里看不清,可不管是周玦还是纪淮周,都只是一个身份,她在意的是他这个人。 只不过无迹可寻地过去四年,再相见,他被强制规训,被压制住天性,这样的他让她陌生。 她心中的哥哥是有傲骨的,没有被驯服的可能。 从少年时起他就是如此,骄傲,自由,随心所欲,性格内敛难以捉摸,但也恪守自己的善恶观。 或许也不是对作为纪淮周的他感到陌生。 而是她见不得他在囚笼里的样子,事实上,这种不愿意面对的感觉称之为心疼,想回避,但割舍不掉。 “哥哥你看微信了吗?”许织夏背过身去晾内衣裤。 纪淮周依旧那个姿势倚着看她:“怎么了?” 他对谁的废话都没有耐心。 唯独她,什么闲言碎语他都乐意听。 “陆玺哥在群里说你坏话,因为你回国都不通知他,把他丢那儿了。”许织夏聊着笑起来:“他说以后要用中指给你发消息。” 纪淮周扯唇轻嗤一声:“出息,几岁的人了,还得我领他回来?” “但陆玺哥去英国是为了陪我。” “你再想想,在英国陪你的是谁。” 晾衣架挂上去,许织夏回过身。 对于他的陪法她有些羞于启齿,支吾着答非所问:“他只是和家宿哥,玩儿得太忘情了。” 他呵声:“我看他是脑浆晃太匀了。” 许织夏哭笑不得,又察觉自己不该笑,于是嗔道:“哥哥,你老是不好好说话。” 纪淮周夹下嘴里的烟,指尖在护栏垂着,慢条斯理回了句:“是,哥哥说话是没我们今今好听。” 他语气徐徐的,明显意有所指。 许织夏听出来了,恼羞地脱口而出:“纪淮周!” 纪淮周顿了一顿。 这是她头一回用这个名字称呼他,哥哥听习惯了,突然间听一听她以下犯上的口吻,很有调情的感觉。 纪淮周一边回味着女孩子温细嗓音里凶凶的调子,唇角一边慢慢勾出括号:“又不高兴了?” 在她的轻瞪中,他从容道:“那你罚我好了。” 许织夏目视于他:“罚你什么?” 他笑痕加深,故作思忖须臾,声音忽地轻了:“罚哥哥今晚也喘给你听?” 她对着他目光,眼睛眨了下,又眨了下,白净的双颊肉眼可见地浮起淡淡红晕。 紧接着纪淮周就看见她一扭头,往屋里跑进去了。 等再不见她踪影,纪淮周才缓缓收回眸光,直起腰,背过身去靠着护栏,在她绝对看不见的地方,唇边的笑意逐渐敛下去。 那支烟咬回到嘴里,金属盖弹开,打火机噌得跳跃出一簇红蓝火焰,烫得烟头闪烁了几下猩红。 他深吸进一口,仰高了颈,呼出一团青白烟雾,在他脸前弥散开去。 在许织夏出阳台前,他刚接了通钟遒的电话。 纪家乱成一团,需要他去主持大局。 在过去长达三十年的时间里,老东西像个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始终持有超过纪氏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在绝对控股的情况下,他掌握着纪氏公章,其余所有股东再联合密谋,都无法将他罢免。 而十七年前,曾有过一个罢免他的机会——纪世远与原配的儿子遇害,或意外或人为,都已不重要,人死了,按规定,如无人继承,这位大少爷持有的股份将以公司名义收回,进行股权重组,这将直接威胁到纪世远的占股比例。 为了保住掌权资格和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纪世远声称二儿子养在港区,不日回英继承。 倒也无人太过生疑,毕竟大家族内部情形冗杂,刀光剑影,他们只会以为他狡猾,下了一步舍车保帅的棋。 于是纪淮崇就这么代替纪淮周认祖归宗了。 纪家那些叔伯都是朝秦暮楚的货色,深谙生存之道,纪世远身为纪家家主,有话语权一日,他们便唯他马首是瞻一日。 但迈上那个阶级的人,谁都贪婪,谁都有争夺权力的野心。 权力是一个平稳交接的漫长过程,从起初纪淮崇留下的百分之六,到前段日子接管总部后交接的百分之十,表面上,纪淮周的占股只有百分之十六。 但他的实际控股远远不止。 无人知晓的这部分股份,一部分是在这四年里,纪淮周以纪淮崇的名义在二级市场高价收购的。 还有部分,是在杭市剧院,与贺司屿做的交易。 纪淮周除了要贺司屿手中纪氏的那部分市场流通股,还要贺氏旗下的飞行器品牌,以及他的资源信息渠道,掌握几个人的把柄,尤其是伊迪丝贵爵。 当时音乐厅散尽,观众席只余他们二人,都维持着听钢琴曲的姿势。 “纪少爷这是要我为你卖命?”贺司屿似笑非笑,双手交握在腹前。 纪淮周面朝鎏金舞台,搭着腿,后颈慵懒靠在席位座椅:“事成之后,英国医疗研究所归你。” 贺司屿眸光微动,斜过去一眼。 “这个池座是给周宗彦留的吧。”纪淮周突然说,想到老同学,他静了片刻,接着翘了下唇,也看过去:“看来贺老板对这桩生意,也很感兴趣。” 陈家宿拿不到这个座位的门票,无疑是贺司屿授意的。 贺司屿手指慢慢点着,足足有五秒的寂静,他才终于再度开口:“纪少爷狮子大开口,条件未免太苛刻。” 纪淮周眼神冷下去,沉着语气:“贺老板当年送走我妹妹的时候,可没和我讲过条件。” “怎么,”他要笑不笑:“苏小姐不值得你这么付出?”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锋。 最后贺司屿敛眸一笑,拧着领带起身:“成交。” 在得到贺司屿转让的流通股,以及某个对他母亲有愧之人在纪家的私有股后,纪淮周的实际股份已达到百分之三十。 只是在此之前不为人知。 而作为联姻的聘礼,纪世远转让出部分股份,为了获得伊迪丝在英贵圈的支持。 至此纪世远的占股已低至百分之三十。 老东西说利益是最深的感情,纪淮周便借这招悄无声息斩断了纪世远的后路,一报还一报,股东会或是伊迪丝家族,没有一个人会站在他这边。 这四年就像钝刀子割肉。 时隔十七年,终于又迎来掣肘纪世远的机会。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当然,他要纪世远付出的代价,远不止于此。 陈家宿和陆玺当晚的飞机抵达杭市。 晚餐在庭院落地窗前的圆桌,周清梧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前几分钟陆玺都在怨声载道,直呼纪淮周是个抛弃他的负心汉。 许织夏含着口果汁,鼓着脸闷笑出声。 纪淮周在椅背歪着身子,拎着只酒杯,瞥了她一眼,许织夏一咽,抿住嘴巴,安分低头去吃碗里的红烧肉。 色泽太接近,许织夏这才发现有一小部分是肥肉,她皱皱眉头不想吃,筷子夹住肉,递向他唇边:“哥哥。” 他们之间许多日常的话语都不用言说,纪淮周看到她夹过来的肉,就明了她意思。 “先咬。”他说着,仰头饮了口酒。 许织夏张嘴咬下瘦肉,一边嚼着,一边把剩下的肥肉递回去,他就着她筷子,垂下头衔走她不要的肥肉。 这一幕,看得陆玺更委屈,他一口饮尽酒,杯子一搁,重重叹气:“老大对我,要是能有对今宝万分之一的温柔,我一定感动到哭!” “你醒醒吧。”陈家宿扔了颗花生米到嘴里,想想又说:“算了,多喝两杯去睡吧陆仔,梦里可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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