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耳边静悄悄,孟时景竟然没有发难,只是垂眸看她,漆黑眼睛亮起微芒,如夜航海时遥远的灯塔。 “既然很快就走了,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孟时景继续询问她。 语气没什么波动,甚至比方才更紧绷。 林郁斐心头一震,嗅到微妙的预兆,直觉告诉她这场惩罚显露破绽,她只需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山雨欲来的怒意将轻易随风散去。 “清洁阿姨说那支棉花糖化了,因为我没拉窗帘,太阳晒了它一下午。”林郁斐不慎低下头,被画面震得声音哽了一下,“我就找了一家蛋糕店,想定制同样造型的霜糖饼干,这样就不怕融化了。” 孟时景忽然停住,这助涨她的底气。林郁斐开始淌眼泪,不再出于害怕,而是排山倒海的委屈,“我没骗你,小票还在我包里呢,我现在去给你拿!” 她挣扎着站起来,被孟时景按回怀里,“好了,我知道了,你没骗我。” 他忽然示弱,像战败的猎豹露出柔软腹部,与他先前的态度做对比,林郁斐哭得更用力了。 男人与女人关于情绪的对峙,总是一强一弱,孟时景往后退一步,林郁斐就敢得寸进尺往前一步。 “别哭了。”他压低声音哄,这是真情实意的哄。 林郁斐扭动被缚的双手,鼻音浓重,“你还绑我!” 声音刚落,她的双手就重获自由。 硌出的红痕被孟时景握在掌心,温热地揉。 她翻过身来,被一步步后退的态度,滋养放纵的勇气,伸手用力一推,孟时景顺她的力道,连带着她一起仰倒在床上。 “流氓!”她的胆量彻底被养起来。 “嗯,我是。”孟时景低声应她,用手抚她的脊背。 “变态!”她继续骂,一条条列罪状。 “嗯,我是。”孟时景抬起她的下巴,反而愉悦地笑了,浅吻落在她额头。 他的态度转变太明显,因果关系两根弦搭在一起,灵光乍现得出一个结论:他好像有点儿,喜欢我。 “唔……”林郁斐试探这个结论,“你还打我。” 孟时景在她身下笑意低沉,胸腔震动让她心脏发麻。 “那你打我。”他拉起她的手按在心口,教她如何掌掴他心脏跳动处。 女孩的手原本不小,落在他身体上却轻得像一片羽毛。孟时景确信她用力了,她甚至挺直腰板,只为了更好的发力角度。 被打的那一刻完全不觉得痛,只是心脏被猛然撞了一下,他尝到一股怅然的心动。 这种表情无法让人解气,林郁斐低下头咬他的肩膀,两排牙齿往他充血的肌肉里钻,孟时景喉头发紧,仿佛咽喉被她的牙齿咬住。 太轻微的痛感,在他的记忆里检索不到类似的,不像拳头或钢棍,也不像清创的手术刀。这是一种愉悦且安全的痛感,上一次降临于他的肉体,也许是童年里钓小龙虾,被红色的钳子轻轻夹了一下。 第11章 童年的旷野拂过他 林郁斐下了车,稻田的风拂过她,秋收的气味像一块磨砂糖,粗粝且紧实。 在她生长的城镇里,山丘是陌生意向,是旅游节目里裁切好的起伏翠绿,平原女孩没料到葱绿色的山岭,也能吹来如江边的风。 她难免回忆到父母,想象他们每次进山,拥抱这样踏实的风,此刻似乎能和他们站在一起。 通往乡村的路只有一条,仅够两辆货车小心翼翼错车的水泥路,衔接至国道口竖起一块巨大广告横幅,写着“闵乡欢迎您”。 外来车辆停在这块横幅后的拐角空地,一块白花花的水泥地,连停车位也没画,农发投大巴车在村干部指引下,慢吞吞塞进水泥地边角处。 林郁斐合上电脑,晕晕乎乎站在大巴车旁,看见民营企业代表员工陆续下车,才想起她还没看参与活动的成员名单,来时只顾着做多维表格和甘特图。 她沿A4纸逐行往下看,一共五家参与企业,四家上了农发投的车,剩下火跃科技要求自己用车。 山间的风像涓涓细流,几次替她乱翻手中文件。徐屹在她三五米远处,想帮她拿电脑,又忍住。 昨天告白后她落荒而逃,后来竟没有再联络,这种沉默是彼此默认的,如果没有事先定好的出差,他们也许会好几天说不上话。 徐屹不会为这一次意外失败心生隔阂,但他敏锐察觉林郁斐回避他,因此他给出一些缓冲空间。 国道又有车驶来,沙沙的动静传到林郁斐耳里,她忙于辨认参与人员名单和职务,背着身没有回头看。 刚读到火跃科技的板块,一张纸铺到尽头,到了翻页的时候。她知道这是孟时景的公司,因此看得比刚才更仔细,夹着电脑和一捧文件,在风里艰难翻页,白色纸张揭开一片齐整的黑色文字,第一行赫然写着“孟时景火跃科技总裁”。 林郁斐呼吸一顿,下意识回头寻汽车驶来的方向。 临近中午的国道两端空阔,一辆劳斯莱斯高调驶入,黑亮车身晃过一道浅金色弧光,规规矩矩停在大巴车边。 莫诚先下了车,透过后排黑色玻璃,她似乎能看见孟时景的脸。 几个小时前的清晨他们才见过,林郁斐拖出一只小行李箱,在别墅里收拾她出差的家当。 她不擅长收纳,蹲在箱子边乱揉乱塞,像囤货的仓鼠勉强自己的颊囊,听见孟时景走来的动静。 出于自保或自证,林郁斐几乎条件反射站起来,说:“我今天要出差,和徐屹一起。” 她缓了几秒,捱过猛然起身带来的晕眩,扶着墙说,“本来昨晚就要告诉你的,但是你没给我机会说。” 晕开的影像在她眼前,逐渐重合成清晰线条,林郁斐看见孟时景无比松弛的一张脸,仿佛他早就知道。 “你知道?”林郁斐愣住。 昨夜因为她与徐屹吃饭勃然大怒,知道她要和徐屹出差却波澜不兴,林郁斐搞不懂这状况。 现在她懂了,闵乡不是她和徐屹两个人的记忆,孟时景竟然也参与下乡活动。 一位上市公司的总裁,特地参与一次连媒体和发布会都没有的活动,显然是闻所未闻的。 前来接待的乡干部比林郁斐更惊讶,立刻迎上去说:“孟总,您怎么来了,我们都不知道,真是稀客。” 孟时景从容下车,一套青蓝色冲锋衣,干净利落站在众人中间,平淡答他:“我也是参与农发投活动来的。” 就这么几秒,他身边已经围满了人。林郁斐才意识到,在旁人眼里他完美无暇,所到之处理应众星拱月。 等她缓过神来,孟时景已经与人寒暄一圈,连徐屹也和他客客气气握了手。 脚步声朝她而来,林郁斐听见孟时景的声音,温朗地念她的姓氏。 “林小姐,我们公司食宿也自理,不用麻烦你了。”他毫无破绽地笑,与她留了几步距离。 未翻完的名单倏然滑落,纸片驾着风在地面打转,林郁斐下意识去捡,感受到臂弯里电脑的重量,动作被卡得慢了一拍,孟时景已经弯下腰去帮她拾起。 他慢条斯理整好一叠,轻掸灰尘递还给她,距离借由这叠A4纸拉近,自然地与她轻声耳语,“别紧张,我又不是来捉 | 奸。” 他略作停顿,浮现林郁斐熟悉的神色,促狭看她,“就当是我们的蜜月。” 风把他的声音冲淡些,乡干部的声音盖上来,殷勤替他拿随身的行李。 “孟总难得回趟故乡,午餐我来重新安排。” 林郁斐再次意外,此刻才得知这是他的故乡。可他没有衣锦还乡的劲头,乡干部的热情也夹着生疏,他好像与这块故土并不熟悉。 站在乡道曲折延伸的起点,孟时景轻轻吸口气。 十岁以后再没踏过的故土,青葱山岭间凹陷一块水汪汪的旷野,是他不值得回忆的童年。 越过涉水的长廊,两片水红色轻纱慢撩开,这座农庄色彩浓郁,和闵乡呈现截然相反的颜色。 竹黄色木门涂满亮漆,擦拭得太干净,能看清人影拂过。 林郁斐心存疑虑,闵乡长居人口多为农民,从未开展旅游业,清丽的山间农庄存在感突兀,甚至她最初安排食宿时,根本不知道闵乡修筑了如此豪华的农庄。 厅内点好香炉,木香与果香混合着,像往人嘴里塞了一颗不化的糖果。 乡干部请孟时景坐主位,孟时景笑着摇头,站在主位的红木椅旁,隔着香炉白雾看向林郁斐。 多道目光聚焦于她的身上,林郁斐若有所感,看见孟时景双唇开合,声音慢了半秒,借着白雾缓缓游动,梦似的来到她耳边。 “主办方是农发投,这个主位该林小姐坐。” 林郁斐被架起来,惶然坐进背靠窗外青山的主位,左边按理是她的同事徐屹,右边是座上宾孟时景。 在孟时景的一手安排下,她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分隔符,她由衷怀疑这是他恶趣味的把戏。 席面按最高餐标上菜,林郁斐深感不安,几次出声想喊停,进出的服务员太多,碗碟碰撞成一场小型打击乐,她的声音被热闹吞没。 “大家多吃点,下午行程辛苦,需要大家跟我一起走访农户情况。” 林郁斐刚扯着嗓子交代完,坐在并不踏实的主位,便听见乡干部说要上几瓶好酒,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 “不用上酒,下午还要进行摸排工作。”她声音不够强势,听起来是根可以随意按下去的弹簧。 面对一位二十三岁的稚嫩女孩,接待者必然不买她的账,笑哈哈说:“度数低,不耽误事的。” 眼瞧着酒瓶橡木塞被转开,服务员打算先替主位倒一杯酒,酒瓶沉默地悬在她眼前。 林郁斐轻咬下唇,不愿把局面弄得难看,正要拿起玻璃杯,一只大手忽然横过来,杯口被孟时景按住。 “听林小姐的安排。”他语气很平,没有一点儿强硬的意思。 席面静了静,酒被收回去了。 午饭过半,两位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走进来,直奔孟时景的方向,寻了一圈没发现酒瓶,只能以茶代酒与他寒暄。 “孟总稀客,我们兄弟俩一听说就赶过来了。”陈铭梳了大背头,油头粉面饮茶,顷刻浸出一层汗。 看到主位坐着面生的年轻女孩,他的诧异不露痕迹,满上第二杯茶水,与林郁斐碰杯,“这位小姐应该是农发投的负责人吧?我是闵乡农副产品的总经销陈铭,他是我弟弟陈励。” 林郁斐不太熟练地与人寒暄,“您好,我叫林郁斐,这是我的同事徐屹。” “哎?怎么没上酒。”陈铭搁下茶杯,不悦地皱起眉头,回身招呼门外的服务员,“上点酒啊。” “陈总,不麻烦了。”林郁斐再次拒绝,“下午还有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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