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她居然哭了起来,顾西穗愣了一下,也不确定是应该先道歉好,还是先笑好。 姚总则笑着说:“哎呦,你哭什么嘛,这不是女朋友来了,大家高兴嘛……” “噢,你还好意思说女朋友来了啊?那你说说人家是几点来的?进来几个小时了,连饭都没吃过,好不容易才来一次……” “哎呀你消消气,消消气……”众人全都劝了起来,说:“我们不打了,不打了。” 所有人都笑着哄着陈姨,顾西穗也跟着笑,长达一个月的疲倦一扫而空,老老实实扮演着饥饿的女朋友,哪怕胃里的麦当劳还没消化干净,也埋头苦吃,边吃边夸,陈姨这才满意了。 最后等众人都散去了,姚总和顾西穗才在餐桌前坐下,开了瓶葡萄酒问:“你去宁夏了?” “对……”顾西穗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因为老刘?” “嗯。” “那权西森还好吗?” “我觉得还行。”顾西穗说。 她喜欢姚总连名带姓地称呼权西森,自带着平等的氛围,没有宠,也没有亲情捆绑。 姚总点了点头,也没说别的,只是问:“钱闪闪呢?” 顾西穗有点意外,没想到她会问起钱闪闪。 奇妙的是,上一辈人对钱闪闪的接受程度是多过于年轻人的,好比李月娥,在短视频上看到钱闪闪的那些八卦后,也只是打了个电话来跟顾西穗说:“那些网友骂的好难听啊……闪闪真可怜……”之后又问:“她真的好多男朋友啊?……我就一直觉得她肯定有好多男朋友的,跟你爸说他还不信……” 最后又说:“不过闪闪可爱呀,会打扮,嘴巴又甜,不像你……” “停!” 顾西穗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外就是没有女人味之类的,但真要有“女人味”,她又比谁都慌张,唯恐顾西穗招惹上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 一想到李月娥,顾西穗就又泛起了一阵微笑,她可真爱她老妈。 顾西穗也不确定姚总是怎么看钱闪闪的,于是只是简要地讲了一下,姚总笑着道:“还真会折腾。” 她似乎没有特别赞成的意思,顾西穗就忍不住问:“你怎么看呢?” 姚总却点了根烟,道:“我哪儿知道啊?你们这些小姑娘总觉得一个人成功了,就什么都懂,但我们那代人的经验已经过时了,你们这代人的经验,是要由你们自己总结的。我们这代人的使命算是完成了,也该退居历史舞台了。” 她语气里的沮丧让顾西穗徒然一怔。 姚总则拿起酒杯,碰了碰顾西穗的杯子,继续说:“人活久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事算是大事了,什么战争和经济下行之类的,差不多每十年就来一次,社会新闻更是层出不穷……相比之下,被全网骂还真不是事儿,反正又少不了一块肉。” 这话跟张文华如出一辙。 那一年的4-6月,张文华也是最淡定的人之一。她朋友圈虽然会转发一些上海的新闻,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在给公司里的人打气。 自从她提出想看搞笑贴和电视剧之后,顾西穗就定期整理她觉得有趣的帖子给她。她最喜欢的是豆瓣的炸厨房小组,因为她也不太会做饭,时不时转发一下给顾西穗,道:我做出来的也是这样的。 讲给姚总,姚总笑着道:“女人就是这样,要事业就不可能有生活了,尤其是做饭,一顿饭要做两三个钟头,洗洗切切再洗个碗,两顿饭,一天就没了。中餐好吃,但又最麻烦——我当初就是因为不想做饭才创办的梦玲。” 顾西穗只在网上看到过她创办梦玲的原因,说的是,觉得双职工家庭越来越多,小家电将解放劳动妇女的双手。后来问权西森,权西森的说法是,有一天她在厨房发了很久的呆,第二天就跑去注册公司了。 总算有机会聊起这个话题,顾西穗问:“当时你就不怕失败吗?” “怕啊,怎么不怕?不过我才三十出头,觉得再失败也不过是带着权西森继续打工而已,不可能更差了。”她回忆了一阵,说:“权西森刚出生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连饭都吃不饱,那时候流行一句话,东西南北中,发财去广东……为了权西森,我们就跑过来了……你知道以前去深圳还要边防证的吗?” 顾西穗点点头:“听我爸讲过。” “那时候去深圳可比出国什么的难多了,关外全都是铁丝网,我跟权成飞带着权西森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破洞的地方,本来还害怕权西森会哭,结果还好,他一直都很安静……” 她忽然就讲起了往事来,怎么到的深圳,又怎么跟着工厂的老板从深圳到了东莞,怎么存的钱、怎么注册的公司、怎么跟银行贷款…… 这样的故事顾西穗不止听过一次,能在广东省留下来的外地人,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由女人讲起,又是第一次。 姚总的视角都不一样,讲起TVB,说:“第一次看到香港的电视剧,看到那些女人又能干又潇洒,在街头哭半天,第二天还漂漂亮亮地去上班,心里觉得厉害得不得了,觉得人家能行,我有什么不行的?” 顾西穗莞尔,人跟人真是不一样,李月娥也爱看TVB,却总是跟着感情戏抹眼泪。 “所以说什么人生经验之类的,哪里谈得上啊,不过就是咬着牙硬撑而已,有一天是一天。”她说:“权西森小时候都分不清他在哪个城市,因为搬来搬去都是工业区,广东的工业区也全都长一个样子,厂房、宿舍、城中村……我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住得起两居室,谁知道后来搞了这么大一幢房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就两个人,还非要买幢别墅,现在连上楼睡个觉都觉得好烦,还要爬楼梯,累!” 讲着讲着她自己都笑了,顾西穗也跟着笑,但并不那么畅快。她感觉到姚总有心事,却又不方便问起。 而等权西森回来后,姚总就立即掐断了话茬,又笑嘻嘻的,一会儿调侃着权西森,一会儿哄着陈姨。 之后陈姨的老公来接她回家,姚总干脆也跟着走了,在楼下喊了一声:“权西森!我出去了,你们俩好好玩,明天要用车就打个电话!” 权西森皱眉问:“这个点,你去哪?” “周阿姨那边。” 权西森便顿了顿,没再说话了。
第85章 承诺有承诺的意义 之后顾西穗才知道,那年四月也是姚梦玲最丧的时候。她把她跟姚梦玲的对话讲给了权西森,权西森才说:“梦玲要裁员了。” 顾西穗一怔。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刚洗完澡出来,还在擦着头发,听到“裁员”两个字,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她在床边坐下,权西森起身,自然而然地拿起毛巾,动作很轻地擦着她的头发。 那是很温馨的一幕,她穿着他的T恤坐在床边,他则盘腿在她身后。一幢旧得恰到好处的房子,有风的夜晚,也没开空调,而是点了蚊香,开了窗,花园里传来植物的香气。 权西森的房间就是普普通通的男人的房间,对于豪宅,顾西穗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没有金灿灿的欧式家具或沉甸甸的红木就都是好装修。这里比起他在广州那幢房子,是不够现代的,但多了些少年时代的居住风格:篮球、滑板、电竞椅、手办…… 这让顾西穗有种微妙地背着父母在早恋的感觉。 只不过,他们聊的话题却是所有成年人都关心的话题:事业、经济、政策。 “市场已经饱和了,梦玲的业绩在下降,政府又下达了招收应届生的指标,不裁员是不行的。” 顾西穗一呆,回头问:“制造业也有这个指标?” 她知道最近几年为了保就业率,所有略有规模的公司都收到过类似的任务。一个中高层的薪酬,可以给至少两至三个应届生腾出位置。 “她有几个项目属于高新产业。” 顾西穗甩了甩半干未干的头发,关了顶灯,上了床,说:“难怪姚总突然提起当年。” “梦玲有20%的员工都是跟着姚总从创业开始一路过来的,如果不是没办法,她永远也不会裁掉他们的。”权西森说:“不过……” 他声音低微,却多了些沉稳,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顾西穗再次一呆,在他旁边躺下,又问:“那红泥呢?” 结果他顿了一下,说:“真是从一个糟糕的话题转到一个更糟糕的话题。” 顾西穗又笑,道:“可能这年头已经没有不糟糕的话题了。” 她等着他开口,他却只是翻了个身,侧身望了她一会儿,接着吻她。 顾西穗还在心里暗叫:空调啊空调! 最终所有的情侣都将变成糊弄学大师,虽说许久不见,必然是有欲有念,但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划过一串又一串的弹幕:白洗澡了嘤嘤嘤;几点了?明天还要早起呢;妈耶,这可是姚总家诶!他有没有带别的女生在这张床上睡过觉?啧…… 又换一串弹幕:今天几号了?啥时候发工资?明天中午吃啥?最近某餐厅是不是吃太多了,该换一家了……广州的餐营业真是不断在下降。啊对了,她刚才为什么没想到要去顺德吃一顿? 诶诶诶诶诶?有进步嘛! 顾西穗这才回过神来,那种充满夏日气息的,汗津津的、粘稠的、紧紧贴在一起的感觉,竟然也不错? 她干脆翻了上去,看着他笑,他则抚着她的耳垂,顾西穗依恋地把脸放在他的手心,之后附身吻他…… 事后又要重新洗澡。 还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这次从浴室出来就学乖了,老老实实关了窗,开了空调,盖好被子。两个人都躺在那里,他怀抱着她的腰,她则摊成了一个大字,一只腿搭在他身上,在湿润润的空气里,那种缠绵的感觉妙极了。 关键是谁都没有睡着,她哼着歌,他则挠着她的下巴底下那片软绵绵的肉。 顾西穗想了很久,才忍不住问:“你说,我们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两个没羞没臊的老年人,又老又丑地坐在街边晒太阳。” 顾西穗又笑了起来,说:“你还是自己丑好了,我才不要跟你一起丑。” 他问:“要那么漂亮干嘛?” “去跳广场舞啊,争奇斗艳,顺便勾引勾引打咏春拳的老头子。” “哈?咏春拳?”他语气里全是惊诧。 “干嘛?我觉得咏春拳好酷的,身体肯定特别好,气质也比较酷。” “身材又好?” “在老头子里当然算好的了。” 她甚至都不明白他疑惑的点,问:“你对咏春有什么偏见吗?” “小时候写作文写得太烦了,每次写到佛山时不是咏春就是黄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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