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轻笑,“你这么叫我爸妈好奇怪。” 陈羌阙有些尴尬:“那我该怎么叫?” “叫叔叔阿姨呗,要不就说你爸你妈。我们是朋友,我们两相处时,你就不是他们的员工。” 陈羌阙笑道:“这是什么拗口的道理。” 昭昭向他狡黠一笑,又将目光转回电影上。当演到山兽神亲吻已被邪魔附体的野猪神,以此超度它的灵魂时,昭昭泪盈于睫。陈羌阙不太明白她哭什么,但还是递上纸巾。昭昭低声说:“你别笑话我,每次看到这个充满神性的画面,就会很感动。” 他在这一刻滋生出从未有过的情感,一种不掺杂任何世故的爱怜。从前的喜欢加入了太多对现实的考量,正因如此才会苦恼丛生。 他不应该让绘本永远闲置,应该送给她。人一生总要做一件充满神性的事,抛开私欲,不畏惧付出,不去祈求任何回报,只要她快乐。 这时她手机响起,孟亦林专程来接她,说已经在楼下了。昭昭挂了电话,向他告辞,其余人都睡着了,她没吵醒他们,轻手轻脚又很利落地出了门。 她离开后,陈羌阙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他迅速找出绘本,跑到窗前看看他们走了没有。卧室的窗户正对着街道,正好可以看见孟亦林的车。 他在梧桐树影的缝隙间,看到孟亦林靠在车前等待。 他刚要喊一声,就见昭昭轻快地跑出公寓,直直奔向孟亦林的怀抱。他们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很快就分开,似乎是打招呼的惯常举动。也许每天都有这样的亲密时刻,所以在没人的时候疏于防备,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车子离开很久了,陈羌阙仍在窗前站着,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噩梦。卧室外传来响动,苹果醒了,走到他房间门前问,昭昭什么时候走的? 陈羌阙说,走好一会儿了,他哥来接她的。 苹果很稀松平常地“哦”了一声,就走了。 陈羌阙还发着懵,整颗心像泡在劣质酒里,既恶心又惶惑。 第27章 无解的题 陈羌阙这几天都恍恍惚惚,开会也一直走神。他看着正讲话的孟亦林,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个罪人,是将心中女神拉下神坛的死刑犯。 他还十分痛心疾首,为何美好如昭昭,也会犯下污秽不堪的乱伦罪。说不定是被勾引的,孟亦林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制造了一场可怕的,专门针对昭昭的诱奸。 在与孟亦林的接触中,他就了解这人聪明且目标明确,原则性极强。不抽烟,不爱喝酒,不近女色,不沉迷任何欲望。原来一个人过于高姿态就意味着虚伪,汉尼拔表面优雅,私底下也爱吃人。 他皱着眉,极力克制住对他的厌恶感,又去看易礼。易礼知道吗?这两人可是好朋友,继而想起过年时两家长辈有意的撮合,感到无比荒诞。易礼说过把昭昭当成亲妹妹,就连男女关系混乱的易礼也知道心理上认同了血缘,就无法对昭昭产生爱情。那孟亦林是怎么做到把亲妹妹当成情人的,他们以后各自成了家,还会维持这样的关系吗? 他在心中骂了句,妈的,越想越恶心!这变态透顶的豪门世家! 直到孟亦林用手指叩着桌面,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 孟亦林说:“你怎么了?一直走神,易礼问了你两遍。” 他根本无法作答,睁着无辜的双眼问:“问什么了?” 全都在笑,易礼说,一脸苦大仇深,谁惹你了。 孟亦林并不为难他,只略微关怀地问他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陈羌阙现在一点不想对他假以辞色,但这是顶头上司,不得不敷衍,便讪笑着点点头,请他们再说一遍问题。 会议就在他的心不在焉中结束。他不用坐班,除非有重要会议需要他才去。会议一结束,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结果一回公寓,就见到昭昭。原来她跟苹果刚从学校回来,两人被安排到一组,合作完成老师布置的设计作业。 距离上一次见她已经过去一个月,昭昭在他心里已完成了彻底的颠覆。他都不知该用什么心态面对她,一些肮脏的念头总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他感到难受,既对自己失望,也对她失望。 他不敢看昭昭,敷衍着打了声招呼便回了房间。过了会儿,昭昭敲开他的门,走进来问:“我们要叫pizza,你想吃哪个口味?” 他低着头,把眼神收好,嘟哝着说,随便。她一点没察觉出异样,温柔地说,你不吃洋葱是吧,那我叫苹果不要点。他心里荡起一丝伤感,她还记得这些,可自己却无法再感到喜悦。 他应了声“是”,可昭昭没走,被桌面躺着的一本绘本吸引了注意。她拾起来问:“你怎么又买了一本?” 陈羌阙一直没再理会这本书,任由它放在那里,扔都懒得扔,没想到最终会以这种形式到她手里。他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给她吧,从此一了百了。他说:“我之前逛一家书店,发现这本签了名,有收藏价值,所以想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可那天王小李不是跟人打架吗,一耽搁就忘了。” 昭昭有些感动,将绘本抱在胸前,轻轻说了声谢谢。他说:“我记得你最喜欢这本,所以碰上就买了。” 她亲昵地对他笑笑,“真亏你还记得。”她太爱这份礼物了,心里更认定陈羌阙是她的知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又真诚郑重地道了声谢。 陈羌阙勉强笑笑,干涩地说了句不客气。心境已大不相同,既无法厌恶她,也无法再继续喜欢她。 几天后,昭昭给他打电话,请他去一趟她家。他问有什么事,昭昭却执意要卖关子,说来了就知道。陈羌阙踌躇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去了。他赫然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仍然挂念着昭昭的美好,根本没法铁石心肠地判她有罪。 这是他第二次来,干净繁华的街区,高耸入云的大厦,大门由两扇五米高的铜制雕花玻璃门组成。玻璃光可鉴人,大理石地板纤尘不染,全年无休的洁净。不知谁说过,一直保持干净也是财力的表现。天花板高到令人晕眩的地步,让他一走进来便知高不可攀,可他知道,高级公寓里住的是不高级的人。 昭昭和橘子一起迎接他,她笑吟吟地说:“橘子还记得你。”橘子立着尾巴在他脚下打转,嘴里发出呼噜噜的声响。 他俯下身去挠了挠它的小脑袋,橘子眯着眼仰起头,很舒服的模样。 昭昭笑道:“它从来不会迎接哥哥。” 陈羌阙心一紧,没由来的厌烦,现在听她提哥哥,只会想到不堪。可她脸上没有贪嗔痴,没有仇怨哀,一味的天真无邪。他现在不得不多想,到底是真无邪还是真无耻。 昭昭带他到书房,她忽然有些扭捏,腼腆地说“就给你一个人看。”她取出一本手绘的册子,是她刚创作完的绘本,是她梦里的故事。 她说:“第一次创作,看了给点意见。” 陈羌阙翻开绘本,他第一次看昭昭的画,有一瞬的惊艳。外行人也能看出功底扎实,笔触精致,水彩画风让每一页都像氤氲着雾气的梦。 她说是一场漫长的梦给了她灵感。 有一只拥有神力的鲸鱼,可以在海里,在天空中遨游。她去过很多地方,帮迷路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带失去双腿的人们环游世界,帮过发生空难的飞机,也帮过正遭遇海上风暴的邮轮。 她成为了人类顶礼膜拜的神之鲸。 可是有一天她发现人类在捕捉她的同类。那些没有神力的鲸鱼成为了猎物,成为了满足他们口腹之欲的食物。她祈求人类领袖停止捕杀行为,领袖看在她帮助人类的份上,答应不再捕杀她的同类。 可神之鲸随后发现,人类即使不捕杀她的同类,也仍然捕杀着其他无辜的物种。海豚们纵声悲鸣,鲨鱼们血海翻腾,海龟们族群凋零,还有更多的海洋生物被人类大肆滥杀,成为盘中餐。 神之鲸愤怒又绝望,化身为一条巨大的船只,载着所有海洋生物向浩瀚的宇宙中游去。她要带着这些生命到一个可以容下他们,不再遭受屠杀的星球去。 海洋没有了生命,无法再进行大气碳氧循环,大气含氧量急剧下降,环境遭受剧烈变化,大规模的陆地生物灭绝,人类也不能幸免。 人们跪地祈求,呼唤神之鲸重返地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一年年过去,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人类灭绝。 神之鲸在宇宙中遨游,找到一颗美丽的行星,她放下他们,看着他们繁衍生息,忽然想回到出生的故乡看看。 她回去时地球已经变成一颗死星,所有生命全部覆灭。她看到自己的雕像遍布世界各地,任风吹雨打,残破不堪地屹立在苍凉大地上。那是人类在赎罪,在呼唤她归来。她满怀悲恸之心,同样忏悔着自己的罪过,她拯救了一种生命,却导致了其他生命覆灭。 神之鲸哭泣着,在云间翻腾,用尽所有神力,分解自己的身体。她慢慢地消亡,化作点点星辰,洒落到大地上。一鲸落,万物生,生命将以最初的形态,在地球上重生。 陈羌阙看完了绘本,被温柔的笔触,丰富的色调折服。他喜欢神之鲸带着海洋生物遨游宇宙的画面,也喜欢她构建人类对海洋生物残忍的一面。 他在今天才完全感受到她的才华,他忽然明白,只有精神世界剔透的人才能做这样的作品。 昭昭抱着橘子,用脸颊去蹭橘子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觉得很好很好。” 昭昭对他绽放一个又羞涩又感动的笑容。他移开目光,问:“就给我一个人看了?” 昭昭点头,“因为你懂我,是子期懂伯牙的那种懂。”如果说哥哥的温柔是纡尊降贵的温柔,那陈羌阙才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她与陈羌阙兴趣与价值观都很契合,说是知己知音也不为过。 陈羌阙默默看着她,内心已经动摇,徒生惋惜之情。昭昭不是一个满身污秽欲望的人,所以她才能画出浪漫童真的故事。他很想把她从泥泞中,从罪恶中拉出来。她明明不是自甘堕落的人,她应该得到救赎。 那他该怎么救赎她?跟她开诚布公地谈?她会把这种有悖人伦的秘密告诉他吗?想想都觉得不可能。他甚至害怕她坦白,这会令他更觉得亵渎。那该怎么办?也许只能让她说,找到症结才能治好她的病。 他说:“天气这么好,我们去逛公园吧。” 他们步行到中央公园。已经十月底,公园的枫叶变成三重颜色,红橙黄重叠着,摧枯拉朽般从东铺到西,将整个湖泊围住。 他们沿着林荫道一直走到湖边,陈羌阙提议划船。他们租了一艘手划的木船,陈羌阙慢慢把船摇到湖中心,秋日午后的阳光暖烘烘的,没有一丝风,湖旁的红枫静止不动,纷纷将湖面映成红色。天空高而疏朗,阳光并不刺眼,陈羌阙望着天,鼓足勇气问:“你在谈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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