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宣泄情绪的出口,至少不会被仇恨逼得发疯。 他这么想着就敲下一行字,“今天我见到孟小姐了,她一旦出庭作证,梁戴文别想好过。等我处理完他,就轮到你,你们两谁也别想好过!” 写完发送,胸中一口恶气终于得到释放。 而此刻的施霖正躺在两米宽的欧式大床上。 她两手各举着一只手机,一双眼来回看,仔仔细细读着发来的信息。每一条都是江许发的,但她得扮演两个人,应付不同状态的江许。 她在暗处运筹帷幄,做他背后的Mr.Nice。 现在她回归施霖的身份,放下两支手机,翻个身一手枕着头,望向窗外发呆。 真丝薄被贴合着她的身体,熨帖出此起彼伏的曲线,从山峰流向谷底,造就一段美妙壮阔的山峦。背上浮着几条红痕,让她酥酥麻麻得疼。这是梁戴文对她略施惩戒的后果,只为惩罚她宴会时小小的任性举动。这点疼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比小时候挨的打轻多了,现在挨打是情趣。 江许的信息令她彻底没了睡意,不是被吓的,恰恰相反,她现在有些得意。因为事情发展还算顺利,如果朝着她的心意稳定发展下去,说不定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份得意又让她感慨起来,感慨自己来之不易的生活,感慨自己否极泰来的境遇,于是细细品味起自己这段不算长的如梦人生。 还好不是梦,如果是梦,她宁愿一生不醒。 她从大凉山到福州,从墨西哥到纽约,从法拉盛到曼哈顿上城区,并没太费力气,只是稍稍摈弃了一些无用的原则。 她觉得自己命不错,差点就要埋没在凋敝的山区农村里,被安排嫁给一位跟父亲差不了几岁的老光棍。那天她在门外偷听,父亲已经谈好了彩礼,本来要一万,老光棍听说没有嫁妆,把价格杀到五千。 父亲稍稍提了些价,不敢太过分,怕吓跑老光棍,最后以六千五成交。她打量那老光棍,干瘦的身躯,脸上的皱纹仿佛攒了六十年,根根条条都分明深刻。父亲说才四十,她说二十也不干,操起镰刀要跟父亲拼命,最后还是被母亲拦了下来。 她那备受摧残的母亲,从父亲那里偷出两百块钱给她。她还记得母亲从裤缝里掏出被汗水湿透的钱,皱巴巴的,连她的心也跟着皱了老了。母亲紧紧握住她的手,郑重地嘱托,走,走得远远的,一辈子莫回来。仿佛是要女儿带着她的灵魂远走高飞。 她眼里含着泪,咬着唇恨恨地说,妈,跟我一起走,我养你! 母亲肚子里怀了新胎,连连摇头,我走不了了,你还年轻,你个人走。 她问,妈,他打你咋办? 母亲挺了挺肚子,给她展示挡箭牌,我有这个,他不敢打。 她趁着父亲喝得烂醉,连夜跑到镇上,再坐大巴去了城里。在西昌火车站徘徊了一夜,在那里遇到了那个男人,是她要感谢的第一个男人。 男人说,你没地方去就跟我走。她抱着编织袋骂骂咧咧,老子刚从山里出来,莫打老子主意,我晓得你龟儿子要干啥子! 男人顿时笑了,用逗弄的语气问,你说我要干啥?她说,你要把老子卖去山里!她出来后时刻警惕人贩子,母亲就是这么落到父亲手里的。 男人操着福建口音的普通话,笑眯眯地说,我们厂招工人,你去打听,莆田的鞋全国闻名,去不去?我给你包火车票。他带着她买了票,这时她就信了,她那野蛮的,单纯的,蒙昧的脑壳,还处理不了太复杂的信息。只要有人给她出钱,她就信。 他没骗人,带她进了厂,没做多久又带她进了招待所。在招待所的床上,她才好好感谢了他,感谢他在火车站捡走她,还给她一份工作。 男人说那天下午看她在火车站广场晃,晃到第二天早上,就知道她是颗没家的野草,就这么起了恻隐之心。男人抚摸着刚告别处女之身的她,信誓旦旦地说,这不算什么,以后你会有更大的福气。 后来男人换了职业,不干黑中介了,问她要不要去美国打工,他们村好多人都去了,在这方面颇有经验。 她当然愿意去,欠下三万美金的偷渡费,跟男人从中国到墨西哥,再到纽约,从此黑在法拉盛。两人在餐馆里打工,再后来男人老婆也跟了过来,她挨了顿打,男人袖手旁观,女人则气势汹汹地将她撵出地下室。 她没哭也没闹,只是觉得犯不着打她,好好说不行吗?那地下室谁爱住谁去住,她又不稀罕。幸好她已经熟悉法拉盛,靠自己找了份发廊洗头妹的工作。 接下来她要感谢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江许真是个好男人,她第一次给他洗头就注意到了。他眼睛太老实,根本不敢直视她,只说随便洗洗就行。她说不行,不好好洗老板要扣钱。她想这么大的男人,怎么还会脸红,于是勾着他聊天。她从聊天中得知他是老师,已经是美国人了,还没结婚。多么完美的男人,她仔仔细细为他按摩,从头开始,手慢慢往下,伸进衣领里按摩肩膀。她看着他的害羞从脸颊蔓延到耳根,舒服得忘记了说话。后来他经常来,每回洗完头都要多给她塞小费。她下定决心要找他补习英文,可江许执意不收钱,让她每天晚上来家里补补课就行。她另有任务在身,补课只是发展爱情的手段。 后来江许为她还清了偷渡费,还给她许了个无限美好的未来,她能在婚后拿到正式正规的美国绿卡。 第56章 圣女与荡妇 人生有条不紊得进行,她也要有条不紊地感谢第三个男人。当梁戴文踏进病房,那双眼睛在她身上溜了两圈,她就应该感谢他慧眼识珠了。这男人看上去气派极了,带着助理和律师,万事都有人打理。他居高临下地表示了下关心,还让助理送上保健品,接着请律师跟江许谈判。他至始至终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时而看天,时而看地,时而看她。 她对于男人的打量十分敏感,对自己的美丽也很有自知之明,她趁着江许说话,饱含深意地回应他的眼神。她真想让他随时都看自己,于是时不时向江许献计。最后说,我看挺好,既然人家老板都来道歉了,咱也退一步。 江许什么都听她的,点点头签了谅解书。而这谅解书,就是她悄悄送给梁戴文的投名状。 当攀登到高峰,她顿悟了,原来这世界可以容纳下如此巨大的差距。 而她又如此幸运,竟跨越山海,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她很难想象,她的家乡与福建存在于同一片土地,更难想象,她的家乡与纽约存在于同一个时空。 差距无处不在,大到农村与城市,小到法拉盛与上东区。那些笑话她的上等人,让他们笑好了。他们浮在空中太久,根本不理解她的伟大,她可是全靠自己,上得了天下得了地,缩短了天地的距离。看不上就看不上,她不会因此损失什么,她出生在一个不需要尊严的家庭,她便把尊严丢回母亲的肚子里,现在更犯不着为了没有的东西难过。 就目前来看,她唯一的阻碍是江许,她每天都在思考,怎么才能让这个疯子远离自己。 现在她要一丝不苟地盘点前因后果,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天宴会后,戴文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上了床。她滚到他身边,抱着他柔情蜜意地问:“那女孩儿是谁?” 这时的戴文神清气爽,还有些过意不去。刚才一时兴起,又气她不知好歹往宴会跑,就用皮带不轻不重抽了几下。白皙的背立刻浮起红痕,令他产生片刻悸动。 低头一看,这女人一点不扭捏,一点不伤怀,没事人似的一心依恋着他。不由得认为钱花得挺值,谁也没给过他这么无耻又欢愉的情绪体验。他好脾气地问:“女人那么多,你说的哪个?” “就你一直跟人家说话,人家爱答不理。我一直在后面看着呢,你说你怎么这么委屈自己。” 戴文立刻就知道她说的谁,顿时乐了,“哟,还替我委屈上了,委屈啥啊,逗她玩儿呢。” “逗她干嘛?娇里娇气的,像块嫰豆腐,中看不中吃,戳两下就散。比我老家那个70岁的彝族老阿婆还弱,老阿婆可以一口气不喘地锄两亩地,她看着走五步能喘两步,你晃一晃就散架。我看你要把她逗哭了,她坐那儿,一副没活头的样子,你喜欢伺候这种?” 梁戴文被施霖这一系列的俏皮话逗乐,也深以为然,“可不是嘛,坐个车都能晕过去,轻轻一掐就留印儿,哪像你这么皮实。” 施霖听出些苗头,“她就是你出车祸带的女人?” “还能是谁,她的全责,没她刺激我,我也不能倒霉撞上人。” 她追问:“她跟你什么关系?她多大了?家里人尽围着她转,她咋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你干啥,对她这么感兴趣。” “我看不惯她。”她没被家里宠过,便看不惯千娇万宠的女孩。 梁戴文觉得有些好笑,揶揄道:“你还吃上醋了,你有啥资格吃醋?” 她躺在他臂弯里,仰着脸十分真诚地说:“咱聊天嘛,什么不能说?你会娶她吗?” “说不准,我妈本来很久没提她了,现在又催我追求她,我看有你的功劳。我告诉你,别再出现在我妈面前,她要真跟你计较,我也保不了你。” 施霖信誓旦旦向他保证绝不再添乱,末了又问:“她今天一直盯着我看,我冲她笑,她还挺不乐意,脾气挺坏是不?你跟她结婚了,还能有好日子过不?” “甭操心,要真结婚了,看我怎么治她。” “你还真想跟她结婚啊?” “跟谁都说不定,但一定不是跟你,”他轻轻捏她脸颊,“你说你有啥,除了这一身嫩肉,你还有啥?” 施霖乐呵呵地说:“我干嘛要嫁给你,我就一辈子跟着你。你好,我跟着你吃香喝辣,你不好了,我就跟着你喝西北风。你老婆给你气受,我就给你当出气筒,你要跟你老婆过二人世界,我就帮你们带孩子。” 他很受用,第一次遇见无耻得如此坦坦荡荡的女人,“乖点儿,说不定赏你个儿子。” 施霖爱听这话,更加努力得卖弄风骚。她将腿翘得高高的,搭在他腰上,娇嗔着让他不许食言。戴文从腿根抚摸到脚踝,正好摸到脚链,他捏着脚踝,勾着脚链说:“赶紧取了,都被她看见了,你也好意思,什么东西都敢戴。” “这是她的?” 戴文冷哼一声,把脚链扯了下来。 施霖问:“你怎么会有她的脚链?” 戴文将脚链举到眼前,又想起车祸那晚的香艳经历。与施霖相比,昭昭就是没滋没味的白开水。可山珍海味吃多了,难免会齁,还得用没滋没味的白开水淡淡味,解解渴。他还贼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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