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可以坚持下去吗?” 他的手臂骤然收紧,“你想放弃了?” “我已经想象不出跟你分开后该怎么办了。如果可以失忆就好了,我们两一起失忆,就算分开也不会痛苦。” “你总是很悲观,总想着逃避,我们不是说好了共同进退吗?你也答应过,会坚定不移地跟我走。别想了,慢慢来,我会努力让他们接受。” 昭昭轻轻点点头,她太累了,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第72章 兔子苹果 案子结束后,她有了更多时间陪伴孟醒。她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读,在日复一日地坚持下,他终于能说话了。会说吃饱了,要喝水,还会喊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不过他对谁都这么喊,他并不知道这些词里蕴含着特殊的血缘关系,它们仿佛只是意义不明的拟声词。 第二年时,他能下床了,可以在别人的帮助下走几步。昭昭每天扶着他绕着床走,渐渐的,他能自己走上几十米,再远一些,他会控制不住痉挛跌倒,有时甚至会小便失禁。 深秋的阳光明亮和煦,温柔得能将人心都融化。她跟母亲推着孟醒,去花园里晒太阳喝下午茶。 许皎有大半年时间住这里,其余时间要回国处理些工作,她很放心让昭昭照顾孟醒,甚至有时候想让她一辈子都照顾孟醒,从此断了不切实际的念头。终究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她还是想给她谋一份幸福。这次回长岛,她是带着任务来的。 孟醒坐在轮椅上,昭昭在他脖子上围了张毛巾,喂他喝奶茶。他喝一口就要吐半口,没一会儿毛巾就湿透了,她又重新换一张。 许皎在旁边看着,说:“跟他小时候一摸一样,看着你就像看着那时的我。” “我现在才知道当妈多不容易。” “你比我那会儿还不容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有护士保姆帮着,我倒没觉得多累。医生说了,虽然恢复缓慢,但总归在慢慢进步,再等个几年,小醒就能站能走了。他啊,现在得两个人给他换衣服,我一个人弄不动。那天哥来了,扶着他走路,他都长到哥耳朵位置了。” 许皎眼眶渐渐红了,扶着额不说话。昭昭也难过,又不想把气氛搞得愁云惨淡,脸上维持着微笑,从水果篮里捡了颗苹果来削。 她低头专心削苹果,只听许皎无限惆怅地说:“我真后悔啊,他那天听到我跟亦林谈话,已经受了打击,我也没跟他好好聊聊。很多话没法跟孩子说,我就想小孩子嘛,过段时间就好了。后来我跟你爸吵架,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跟我提离婚,我真是高估了自己。” 那蜿蜒的苹果皮终于断了,昭昭削好递给许皎,“妈,你尝尝,很甜。” 许皎接过咬了一小口,落寞地笑笑,“你知道我这一步步走来有多艰辛了吧,我们娘俩都没有任性的资格。” “我知道,妈,你别说了,我都懂。” 昭昭又拿了只新苹果,削成几块小小的兔子形状,用小叉插着,递给孟醒。他将叉子扔掉,捏着苹果大叫,兔子!兔子! 昭昭笑着说:“什么都不知道,就只知道这是兔子。” 孟醒“咔擦”咬了一口,欢天喜地地嚷:“兔子!好吃!” 许皎简直看不下去了,偏过头去,“他以前这么聪明,钢琴也弹得好,学习也不错......”说不下去了,只好给他擦擦嘴,嘱咐他慢点吃。片刻后,才又对昭昭说:“过段时间,你爸爸要过来了,他有事跟你们说。” 昭昭愣了愣,心里惴惴不安,下意识不想听下去。可躲无可躲,许皎就是为说这个来的,不仅要说,还要烙进她心里去。 许皎点了支烟,徐徐吐出一缕白雾:“最近你爸也不好过,公司处处受挟制,你也知道我们多么仰仗政策,现在梁戴文他爸又故意卡着,公司名誉受损,股价一直在跌。大股东们都知道我们家跟梁家闹这一出,很不满意,股东大会时,你爸没少受气。等他来了,你别惹他,他也不容易。” 昭昭心里一刺,有些难堪沮丧。母亲虽没明说,她也知道,他们在旁敲侧击地提醒她,都是她造成的,也是她应得的,她该受着。 “爸要说什么?” “我不跟你藏着掖着了,你爸要你们承担责任,弥补犯下的错误。他准备让你哥回国,还打算以后跟王博平董事长结个亲家。” 她说完,将胳膊肘驻在椅子把手上,一只手举着烟,隔着烟雾看昭昭。 昭昭呆怔地望着某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是心死了。 她拍了拍女儿的腿,说:“你知道吗?去年希芸去你哥公司帮忙,两人真是合拍,不管哪方面都挺合得来。王太太私下问过希芸,对亦林感觉如何。希芸腼腆,也没明说,左一句朋友右一句同事敷衍人。让她回国,她又不愿意。别看希芸不言不语,主意却很大,看她那样子,是挺看得上你哥的。” 她抖掉烟灰,继续说:“我们反而最愁你的事。之前你爸给你安排了场相亲,男孩子的条件可是百里挑一,学历高人品好,父亲是正厅级干部。他自己也争气,进体制内了,人斯斯文文的,跟你很配。后来不知怎么的,不愿意了,忽然说有了女朋友。你看看这些人,哪个不是势利眼,一定是听说了梁戴文的事,连带着也看轻你了。不过嘛,就算找个天王老子,对你不好还不是白搭。找个贴心的,知冷知热的比什么都重要。我跟你爸都挺看好易礼,易太太也特别喜欢你,一直关心你的情况。你们两也算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等你爸来了,我们就商量婚事。等结了婚,你也可以一直待在美国。” 她正要开口,许皎立刻抓住她的手,不容她插嘴。 “你哥必须回国,现在公司面临很多问题,你爸身体又不太好,现在很需要他。他作为孟家长子,得凭本事去稳住董事会那些人精。他如今是唯一的继承人了,有时我都怀疑是不是他......” “别说了!”昭昭坚决地打断了母亲说下去,真是疯了,都疯了。 许皎虚弱地笑了笑,“算了,不提了,过去就过去了,我们都认命。” 她又点了支烟,目光凄迷地吸了一口。浓烟熏得她眯起眼睛,一滴泪被挤了出来。 “昭昭啊,女儿啊,”许皎哽咽着唤她,“你看看你把小醒逼成什么样了,你把我这辈子唯一的依靠毁了,把我给你们铺的路毁了,你还准备把我毁了吗?” 昭昭哀哀戚戚地叫了声妈,再也说不下去。 两个女人各自流着泪,只有孟醒快乐地吃着兔子苹果,“咔嚓咔嚓”一下两下,仿佛人世间所有的困苦都不如啃一颗苹果。 昭昭忽然俯下身,趴在许皎膝上啜泣。她闻到母亲身上有一股幽香,夹杂着女士烟特有的薄荷味。一只手抚着她的发,轻轻地揉了揉,那是阔别已久来自母亲的温柔。这只充满母性的手,越过重重阻隔,探到她心上。她感到头皮骤然发紧,心也跟着痛得拧起。 “小醒说长大了要做一个像爸爸那样的大企业家。他从小志向就大,可是再也不可能了,我的小醒废了。昭昭,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吗?” 第73章 茫茫 极光持续了半小时,她们顶着寒风,等着最后一缕绿光消散,才慢慢踱回家庭旅馆。等吃过早餐,又窝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取暖聊天。 “爸妈那时急得要命,急着把我嫁出去,比让我哥结婚还刻不容缓。他们说我名声毁了,那些个什么有头有脸的家族,都觉得我不知轻重,又癫又狂。”昭昭忍不住笑出声,又补充一句,谁在乎。 周医生慈爱万千地看着她,“委屈你了。” “那时候是挺委屈,可我没资格诉苦,更没资格诉委屈。只有我嫁了,他们才能安心。妈妈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可以被随便送人的小玩意儿。” 昭昭端起热咖啡抿了一口,周医生注意到她空空如也的手指。 “古话说得好,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你父母怪不得能做这么大一番事业。” 昭昭良久不语,周医生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冒犯了人家父母,连忙道歉,“你别介意,我刚才乱抒发感慨,人老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她笑着摇摇头,“我跟爸妈相处的时候并不长,他们给我的印象总是很美好。大概那时哥给了我太多关爱,我就已经很知足了。但人总不能一辈子懵懂,清醒真让人痛苦,妈妈说,她高估了自己在爸爸心中的分量。我终于明白她说这句话时有多么心灰意冷。我也高估了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当然我不该奢求那么多,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们那时太年轻,处理不好跟家庭的关系。哥很多时候都忘了,我在这个家庭永远是亏欠的一方,而他是被亏欠的一方。我不敢要,而他想要的又太多了。” 壁炉里堆起的原木“噼噼啪啪”地烧着,空气中氤氲着暖烘烘的松木香,昭昭背过身,在火前搓了搓手。温暖的火光从身侧溢出来,她像沐浴在火光中。 周医生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体恤她这一路走来不容易。 “父母这么逼你,换成谁都不好受。” “我理解他们,还是那句话,我对他们有亏欠,但我没法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 “你一定没有妥协吧,你哥呢?你跟他后来怎么样了。” 她曲起膝盖,将下巴搁在臂弯里,只有那双眼睛还露在外面。火光在她眸中闪烁,爱意如星火燎原,灼灼地燃开,将脸颊乃至眼眶烧红。她眼角微弯,牵出一条细细的纹路,笑意顿生。 那天下午母亲利用她的愧疚自责进行勒索,逼迫她做决定。她痛苦不堪,起初恳求母亲放她走,她可以永远不见哥哥。可这并不能让他们放心,在他们看来,昭昭只有结了婚生了别人的孩子,才能让孟亦林彻底死心。 许皎百般不肯,声泪俱下地要她做决定。她只得点头,让他们去安排。她实在太累了,只想先敷衍过去,就算她答应,易礼也一定不会答应,他们想了一出昏招。 那晚,她给孟亦林通电话,跟他说父母要她嫁给易礼,并向他倾诉自己想离开。可她没有明说是想独自离开,还是想跟他一起离开。 孟亦林默然不语,大概也听出了她的疲乏与绝望。他隔了很久才说,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处理好一切,然后他们一起离开。 她忽然感到沉重,如果真这么做,那她罪不可恕。她应该劝他,他要肩负起重大的责任,他不能走。父亲需要他,弟弟和母亲需要她。 可她说不出口,内心有难以启齿的想法,她一面受着煎熬,一面向往跟他离开。 一个月后孟传庆来了,陈羌阙也随行,他一年前回国进了公司,正式成为孟传庆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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