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把脑袋往她肩膀上一靠,林沚宁瞬间僵直了身子。 虽然都是女生,但这也太暧昧了吧。 她扯着防晒衣的一角,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两人靠得近,她能听到同一件衣服下,陈纾麦的呼吸声。 如果人生有很多课题,那么关于友情的课题,林沚宁近乎缺失。她也曾有过好朋友,有过亲密无间的少年时代,当她把为数不多的热忱给出去的时候,她的朋友却选择跟别人一起背刺了她。 问题被丢出的时候总是期待着被解决。 然而在典型的东亚家庭中,问题就像是一枚不起眼的小石头,扔到深不见底的水潭时,也只是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 虞姜英轻描淡写地说多大的事,换个朋友就好了。会好吗?林沚宁不知道。 从来没有人妥善地处理情感生存,他们只会通过固有的行为模式告诉你,发烧了要多喝热水、冷了要穿衣服、一加一等于二、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却从来没有人教过它她,一段破裂的友情该怎么处理。 她只能自己摸索,并且懂得了一件事,任何破裂的关系都不值得修复,因为被赋予值得两个字的人,永远不会将自己和你置于破裂的境地。 从那时起,她就不再有亲密朋友了。 所以当陈纾麦往她肩上靠的时候,她保证这题绝对不在她刷过的题库里。本持对‘未知’肃然,她果真一动不动地任她倚着。 直到半小时后,大巴车驶入训练基地,陈纾麦被减速带震醒。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不慎带落了衣服,她这才发现,林沚宁像个没有揭盖头的新娘,端庄自持地坐在那儿,与拿着拖把大杀四方样子完全不同。 “你这样保持了一路?”陈纾麦掀开衣服。 衣服摩擦发顶,发丝在发顶跳舞。 林沚宁‘嗯’了一声。 陈纾麦神情微动:“是为了我吗?” “不是。我从小就喜欢打坐。” “林沚宁。你嘴好硬。”陈纾麦抱住她的胳膊蹭了蹭:“但是你知道吗?我最开始就是被你这种关你屁事关我屁事、极具攻击性的性格吸引。” 林沚宁睨她:“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拜托这超酷!” 居然会有人喜欢她这种半死不活的精神状态,她也不赖的。 林沚宁把防晒衣盖在她头上。 “知道了。快下车。” 大巴陆陆续续地停在空旷的训练场上,车头对着对面墨绿色的台子,台子上拉着欢迎新生的横幅。教官们顶着大太阳背手站成一排,身前立着每个班级的牌子。 “我靠。这也太晒了。” “不会每天都要在太阳底下练吧。” “我们班的那个教官看起来好凶,未来7天完了啊。” “磨蹭什么!”教官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吼人:“速度快。五秒时间集合。” 话音刚落,陈纾麦就拉着林沚宁跑了起来,后面一群人紧跟着开始冲刺,空旷的训练场瞬间站满了人。 教官开始做自我介绍,介绍完,开始强调纪律:“我的荣辱跟你们的荣辱是一体的,其他要求没有,只要正步别同手同脚,转身分清左右,蹲下别双头抱头就行了。要知道你们丢脸,我也会被其他连队一起嘲笑。” 底下稀稀疏疏地回答:“知道了。” “没听见。再答一遍。” “知道了!”这次的声音比上一次高亢了许多。 “在正式训练之前,我把军训基地的情况给你介绍一下。男女生分开来住。女生住这儿,男生住后面那栋楼。除了日常训练之外,整理内务也是军训的考核内容之一。你们班主任有没有跟你们说要选两个军训负责人?” 大家摇头。 “那有没有自告奋勇的?” “军训负责人要干什么?” 教官说:“镇场子。” “镇场子?那不就临危不惧我遂哥,英勇无畏我宁姐吗?” 林沚宁噎住,他语文行不行啊? 自告奋勇是毛遂自荐的意思,不是逮着别人荐。
第13章 基地的宿舍楼四面环绕,一共三层,很像土楼。楼中间种着一颗巨大的银杏树。银杏葱郁,好像要把所有的热气照单全收。 林沚宁从小到大就没当过什么班委,连小组长都没当过,这一点倒不是她成绩不好,而是她更喜欢独来独往。 唯一一次拿到两条杠的袖标还是因为她同桌上课讲小话,新来的班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把就烧到了她同桌身上,她同桌被撤职后纪律委员的袖标就落在了她身上。 新来的班主任不了解班里同学,想要破冰,非要让她上来说几句话。 林沚宁一句话都憋不出来,独辟蹊径地沉默了一分钟。 班主任一直在鼓励她:“随便说几句都可以。” 她镇定自若:“我不能说话。” “为什么?” “因为我是纪律委员,要起到带头作用。” “...” 班主任认真地思考了几分钟,又把二条杠的袖标收了回去。 林沚宁不想当什么军训负责人,事情多又容易成为出头鸟,她只想安安分分地待在队伍里,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但她没想到,逮个贴广告的非法份子后劲儿这么大。班主任的夸大其词已经先入为主地把他们推了出去,如果要重新选人,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别人。 而且这事吧越传越夸张,班里同学转述给教官的时候,还声情并茂地表演了一套军体拳。 “他俩就是先这样,再那样,再在这样,然后就把人给制伏了。军训负责人非他俩莫属。” 当事人听完都愣了一下,林沚宁越过人群看向程遂。 你揍了吗?没有吧。那他怎么说我们动手了? 他这么说是不是想把我们也送进去?你说句话啊哥。 才当了一天不到的同桌能有什么默契,程遂接触到林沚宁的眼神,以为她在那儿邀功呢,他也算跟林沚宁打过交道,在警察说她小姑娘挺勇敢的时候,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谦虚,思量了几秒,很是真挚地问人警察叔叔需不需要合照留影,如果他们有登刊表彰需要的话,她很乐意配合。 当时程遂就觉得,要想在她嘴里听到一些谦虚的说辞,简直是白日做梦。但他反而觉得这样的女生落落大方,肯争肯抢,比别人多了几分锐气。 他不吝言辞道:“确实。多亏了林沚宁同学。” 林沚宁压根没觉得这是一句夸张,还以为对方在整自己,不痛不痒地把话丢了回去:“是程遂同学比较厉害。” “那你要是想跟我合照留影,我也不是不能配合。” 林沚宁:“...” “看来两位同学都挺积极。” “不是教官,我不适合。”她开门见山地拒绝。 “哪里不适合?” 林沚宁想了半天,兴许是来的路上被夸飘了,她现在还真挑不出自己的一个缺点。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程遂冒出一句:“我也不适合。” “那刚好了,负负得正。”教官举着文件夹冲两人一点:“中午十二点,军训负责人会议。别迟到。” “...” - 第一天上午除了逛基地外没有其他高强度的安排,中午解散的时间比较早,一结束,陈纾麦就越过队伍,去找林沚宁。 许宥也在这个时候,跳起来投了个蓝,顺势揽住了程遂的肩:“可以啊兄弟,这是想通了,打算竞选班长了?” “没。”他迈开步子往洗手槽那边走。 许宥不信,紧紧跟在他身后:“那你干嘛当军训负责人?” “教官点的。” “点你你就上?之前年级主任让你新生发言,你还不是找了一堆借口?” “我拒了啊,那教官非要我上,我有什么办法。” 他拧开水龙头,水龙头有些裂痕,刚拧开,水就跟花洒似的四分五裂地呲出来,冰冰凉凉地溅到脸上,他稍稍瞥头,水珠又顺着耳根流下来。 “拉倒吧。你刚才那语气可是一点儿都没有想要拒绝的意思,在学林沚宁吧?她当你就当,她不当你就不当。”程遂忙着对付水龙头,没理他,许宥抱胸站在一边,自顾自地猜着:“咋呢?喜欢人家?” “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 许宥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真是因为林沚宁啊!” 逻辑呢,程遂没话讲。 许宥意味深长地打量他,生怕错过他脸上任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知道程遂从来都是那种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初中向他示好的女生不在少数,每次被人打听,他哪一次不是明确地说‘没有’,从来不玩顾左右而言他的那一套。 许宥察觉出不对劲:“从你帮她擦玻璃那刻起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没意思。” 程遂差点说是她对我有意思。 从警局回游川巷时偷瞄他的眼神,别以为他没看到。 他关了水龙头,洗完,发现没带纸巾,就这么垂下干晾着,手背掌心上都是湿涔涔的水,问那少见多怪的人:“走不走?” “走。”许宥直起身,乐呵呵地勾住了他的肩:“但是你当军训负责人的话,我就有人罩了。” “有事跟哥说。” “真的?”许宥喜出望外。 “嗯。” “那你会怎么帮我啊?” “哥看着你有事。” “...” - 中午十二点,刚好是太阳最刺眼的时候,午饭过后有一小时午休的时间,四人一间的通铺,除了林沚宁和陈纾麦之外,宿舍里还有其他两个女生。一个看起来比较内向,留着短头发,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叫庾倩,说刚才后勤阿姨来发军训帽,她一并帮他们领取了,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小桌子上。 另外一个叫辛语芙,她中午洗了头,此时刚吹干头发,头发披在身后,仔细看能看到她头发里藏着一抹蓝灰色挑染。 林沚宁对后者的印象比较深一点,她能成为军训负责人,多亏了辛语芙的那句‘乱花渐欲迷人眼,我们宁姐最耀眼’。她现在是耀眼了,走哪儿都能听见有人喊她一声‘宁姐’。 辛语芙站在镜子前盘头发,那抹灰蓝色的挑染她宝贝似的藏了又藏:“听说下午要检查仪容仪表。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我藏好了没有?” 林沚宁绕到她身后,帮她掖了又掖,灰蓝色虽然不显眼,但仔细看也能看出染发的痕迹:“文中让染头发吗?” “不让。我妈同意的。” 这话的杀伤力很强,是做梦都不一定梦的到的别人家的妈妈。 “好了。”林沚宁帮她打理完碎发。 四人整齐划一地往椅子上一瘫。 “好累。”陈纾麦望着天花板发呆:“要是不用军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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