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劈头盖脸地照射下来,沙子路上本来就没有植被,看不见绿意,本就焦躁的心愈发烦闷了。 大概站了七八分钟左右,队列中终于有人憋不住了:“教官,别的班都去训练了,我们还不开始吗?” “那别的班都准点集合了,你们班怎么做不到?” 原来是因为迟到的事让他们集体罚站,他口吻严肃,与上午跟他们说笑的样子截然不同。 队列很安静,有些人知道是自己动作慢耽误了时间,却不敢第一个站出来主动承担责任。 教官的眼神从他们身上一一划过:“既然知道要迟到了,为什么不跑几步,还在那儿慢悠悠的走?” 或许是没有底气,这话就跟石沉大海一样,仍旧没有激起声响。 在军训基地工作的人基本都是从集体生活中出来的,他们看不惯一切推诿责任、缩头缩脑的行为,对于那种懒散没有凝聚力的班级,他见多了,纵使此时他们才重新成为一个集体,但他始终相信,学校在高一的时候把他们带到这里,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负责人出列。” 林沚宁和程遂从队列里出来。 教官侧身,冲着绿色的铁网那儿一指:“操场三圈。” 指令一出,队列中终于有了轻微的议论声。 “教官,我可以作证林沚宁提前十五分钟就到集合点了。”陈纾麦首当其冲地替林沚宁说话,她声音很轻,有着明显客服恐惧的痕迹。 “是啊教官,这对他俩来说不太公平吧。”许宥也在一旁搭腔:“谁迟到罚谁就好了。” “他俩是负责人,为全体集合的时间负责。自己早到有什么用,我要的是整个班级按时出勤。”教官的语气没有缓和,也没叫林沚宁他们回来。 “我们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教官,第一次就算了呗,我们下次一定注意。” “上午我就跟你们说过了,集合不允许迟到。” “教官,是我迟到的。”有一个男生站出来:“我去跑可以吗?” 之后又有人陆陆续续地承认:“我们也迟到了。” 这么热的天,别说跑三圈了,在外面站几个小时都不一定受得了。但是教官并没把他们的话听进去,环境造就性格,他始终认为集体高于个人,执意让林沚宁和程遂替罚。 太阳炙烤下,沙场滚烫,转体时带起的沙尘就跟刚揭了蒸笼盖的热气一样,扑面而来,厚厚的橡胶鞋底并没有起到隔热的作用,他们都觉得自己脚底像用火在烧。 陈纾麦和宿舍的其他两个都很担心林沚宁,训练的地方跟操场隔着一道铁网,站军姿的时候教官不允许他们眼神乱瞟,陈纾麦都不知道林沚宁怎么样了。 - 林沚宁从小到大最讨厌运动,尤其是长跑。她觉得自己天生跟跑道犯冲,只要往那儿一站,她就觉得有种林黛玉撸铁的感觉。两圈下来,她除了国旗,把操场上肉眼可见的东西都骂了一圈,连国旗杆都没放过。 现在,她大口吸着气,塑料跑道被太阳晒软,踩在脚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才跑半圈,林沚宁就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冒热气,那股热气笼罩着她的脑袋,她张口呼吸,像鱼汲取氧气。 程遂在外圈,从始至终跟她同频,似乎是注意到林沚宁的呼吸,在拐过拐角时,他突然缓下了步子。 身边的人没跟上自己,没了参照物,林沚宁也慢了下来。 她嗓子发干,声线偏低:“你跑不动了吗?” 程遂也在匀气,缓步走着,抬手看表。他手腕上带着一只黑色的机械表,铜黄色的齿轮运转着,拿近了能听到跟心脏一样的鼓点声。 “教官只说三圈,又没限定时间。” 林沚宁没懂他的意思。 程遂放下手,走到她的身边,示意她往左侧看:“操场的后半圈都是视觉盲区。” 林沚宁明白了。 “好学生也投机取巧么?” 程遂丢给她一个眼神,未置可否,但是行动表明他正在这么做。 林沚宁一直都是老师口中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只是林沚宁自己知道,她规矩的表层下也隐藏过一些离经叛道的小心思。 程遂慢悠悠地走,她也慢下步子。 两人就这样跑半圈走半圈,一路无话。 在最后四分之一圈的时候,程遂突然开口:“我以为你会跟教官吵起来。” 林沚宁顿了一下:“这有什么好吵的?” “你那表情跟秤砣掉进海里没什么区别了。” “什么秤砣掉进海里?” “不浮啊。” 林沚宁被绕了一下,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 哦,不服。 “确实有点,但能理解。他是从集体生活出来的,而我独来独往惯了,所以想法不一致很正常。”林沚宁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摁去额头上的汗。黏腻的感觉消失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但我不是一个给自己设限的人,惯性思维容易禁锢自己,你想啊,鸟笼一定是用来养鸟的吗?不一定。它也可以养花,是吧。” 说这话时,林沚宁扭头看他,笑意盈盈,乌黑的发尾轻轻甩动了一下,有几缕勾在她白腻的脖颈上。 林沚宁觉得痒,伸手去拨,她发质偏软,拨了几根后总有那么一两根不听话的,黏在上面。数量不多,却让人觉得恼火。 程遂看她跟瞎子摸象一样,提醒她:“在往左边一点。” “这儿吗?”她茫然地问,热气糊眼,瞳仁像玻璃一样清透,显得无辜。 “不是。下面。” 林沚宁找了半天找不到,程遂让她挪开手。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他微微俯身,食指穿过发根,向上一挑,一小根头发存在感极强地从她脖子上划过。 粘稠的感觉从她的脖颈转移到了程遂的指腹。 林沚宁起初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帮忙弄一下头发也没什么,但是前一秒她还在长篇大论,下一秒两人都缄口不言,这氛围怎么看都有点诡谲了。 兴许是察觉到她不自在,程遂双手插兜,递给她一个话头:“刚说哪儿了?鸟笼养花?” “嗯对。”林沚宁接上:“我接受度还挺高的。” 也是。都问他怎么卖的了,能不高吗? 程遂心想,如果有一天她真的需要陪聊的话,看在两人是同桌的份上,他也是能卖一卖的吧。 林沚宁正儿八经地说:“在我看来,青春期就像一个弹力球,它是一个触摸极限,不断弹回,又重新出发的过程。” 这句话,程遂只听到了后面半截。 “我又没说不卖。” 重新出发?你还想找谁当陪聊啊。 林沚宁被他说懵了:“卖什么?” 就想听我说不正经的是吧。 差不多得了,懂不懂点到为止啊。 程遂面不改色:“卖力。一会儿知道怎么装吗?” 他的思维太跳跃了,林沚宁摇头,程遂给她做示范。 他短促地吸气,胸口不断起伏,抻直衣服,又松垮下来。 林沚宁有样学样地喘。 “这样行吗?”她问程遂:“会不会跟跑了30圈一样。” 程遂闷笑了一声,说,“不会。很像。” 当林沚宁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队伍中的时候,陈纾麦真的以为她下一秒就要倒下了。中途休息的时间,她一个劲儿地问林沚宁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辛语芙和庾倩也跑过来问她,尤其是庾倩,她临出门才发现自己来经期,回去换卫生巾花费了一点时间,现在愧疚的要死。 林沚宁盘腿坐在地上,接过陈纾麦递来的水,水还是中午程遂给她的那一瓶,她没喝完,又觉得扔了怪浪费的,所以带了过来,说:“我没事。没想象中的那么累。” 庾倩不相信,她过来的时候明明都快背过气去了,怎么可能不累呢。 林沚宁又不好意思明说自己的‘作弊’行为,偷偷留意后边队伍的动静,想看程遂是怎么回应的。 隔着两排队伍,许宥在调侃程遂:“你行不行啊?跑三圈就给你喘成这个样子,不行跟哥说,哥给你找办法。” 看来他的演技也不怎么样。林沚宁松了口气。 训练的时候,好几个连队共用一个场地,教官严苛,训练氛围也比较严肃,没人敢交头接耳。但是休息的时候不一样,有说笑玩闹的也有起哄拱火的,隔壁连队乍一听许宥这么一句话,突然吁声呛他:“就是啊,不行就说嘛。” 你玩归玩闹归闹,别拿我兄弟开玩笑。有些话自己人能说,但是外人不能说知道吗? 许宥好奇是谁,循着声音看过去,当他看到对方是报道那天的华尔兹男后,当事人程遂都没说什么,他立马像个小学鸡一样跟人吵起来了。 “他再怎么不行也比你强啊。” “成绩或许比我强,别的还真说不准。尖子班嘛,除了会死读书也没别的什么了。” 这话一出,1班的人不乐意了。 什么叫死读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书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读书。 原本也就是你弄脏我瓷砖我弄脏你鞋子这样礼尚往来的小事,他现在非要一根杠杆撬地球,那地球肯定要让他知道为什么只有地球才能被称为地球爷爷。 两个连队开始互相呛声,教官原本还聚在一块儿讲话,一看队伍吵起来了,立马赶过来呵斥。 迫于压力,双方都消停了下来,但在接下来的训练中,整个训练场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硝烟味儿。 林沚宁知道,双方都在憋气呢,不争出个胜负,谁也不服谁的。要说动手,却也不至于,文中难进,哪怕是文化课稍微差一点的特招生,也不会在还没开学的时候吃个处分,但是这事不解决呢,又好像永远都有个隔阂在那里,指不定那天就爆发一个更大的矛盾。 队列解散的时候,华尔兹男到底还是堵上了程遂和许宥。 “比一下。” 程遂训了一天,整个人都倦倦的,他骨子里就是那种很懒怠的人,不到迫不得已,不喜欢大费周章地去解决一件事。华尔兹男说‘比一下’的时候,他实在不想跟他浪费时间,但华尔兹男又说:“要是你赢了我,之前弄脏我鞋的事就一笔勾销。” “这账不是这么算的。弄脏你鞋是因为你弄脏了我们班的瓷砖。”许宥在那儿提醒他:“别搞得好像你很占理一样。” “就说比不比吧。” 许宥:“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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