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倩点头:“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她妈妈斜眼看她:“嘴上说着知道,不知道耳朵听进去没有。” “妈!”像是一股洪流冲散了最后一块巨石,铺天盖地的情绪一涌而上,庾倩再也忍不住,回嘴,故意气她:“所有的一切不都是您一手造成的吗!您让我独立,我就学着独立。您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让你独立,是让你什么事都自己扛吗?” “难道不是吗?从小学到现在,我过了快10年的寄宿生活,你从来没问过我遇到事情是怎么解决的!也从来没问过我,到底想不想住校!” 她妈妈明白了,她在因为寄宿问题责怪自己。 然而,做家长的总有自己的一套理由:“要不是你从小开始寄宿生活,你以为你能这么快适应高中生活吗?我这么辛苦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没关系!你现在不理解,将来会感谢我。” 庾倩受不了家长这种“为了你好式”的教育,仿佛她们天生就该为父母的“付出”而感到愧疚,一旦她们无法进入愧疚的情绪,就会被家长戴上“不懂事”的荆棘。 这顶荆棘帽扎得庾倩浑身都疼,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强调,好像是第一次忤逆长辈,她的声音都在抖:“能不能,不要再用你的牺牲感来塑造我的内疚感?” “庾倩同学,你别激动。”虽然黄伍杰不知道她们母女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在那儿盖棺定论道:“你妈妈这么做肯定是为了你好。独立嘛,那家长都希望孩子独立的呀。” 她没退让:“我不觉得独立是一个褒义词,如果独立的代价是过早地被剥夺依恋关系,那它绝对是一种过时的立场。” 黄伍杰吃瘪。 孔托一脸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现在的孩子一个个有主见的很,什么独立性,压根不需要培养,到了年纪,自然而然地就成长起来了。 “你是怪我和你爸把送去寄宿学校?” “对。”庾倩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很早就说过我不想住校,但您从来不听。从一年级之后我就开始自己打伞,下雨天不再期待有人来接,也开始随身带纸巾,因为对我来说,纸巾的用处很多。它除了能擦拭脏东西外,还能抹去眼泪,甚至在雨天摔伤没人教我怎么用纱布的时候,用来掩盖膝盖上的伤痕。” 庾倩的母亲张了张嘴,胸腔剧烈起伏着,她多次想呵斥庾倩,打断她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又有种自己苦心孤诣这么多年的心血突然被女儿否定的茫然。 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她不觉得。 训练野兽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它们率先丢入角斗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差一步,都有可能面临淘汰。 她只能狠狠心了,把庾倩一个人留在陌生的环境里。 但此时,她仍是因为庾倩的不理解而缓不过神来。 找不到更好的回答,她妈妈又把问题落回代考这件事上。 “这难道就能成为你帮别人代考的理由吗?” 庾倩刚好整理思绪重新应对,这时,教务处外一阵骚动,很快,有人敲门。 黄伍杰拉开一看,外面乌泱泱地站了好些人,程遂和林沚宁他认得,其他同学,他无法叫出名字。 倒是边上两个身着蓝色马甲背心的人让他觉得眼熟,看到“南葭日报”这四个字的时候,黄伍杰才意识到这是今天下午过来采访的市媒体记者。 一看是媒体,黄伍杰立马提了提皮带,充当起人墙,把他们堵在了门外。 他压着声音质问站在前排的人:“怎么回事啊?程遂!” 相较于黄伍杰的紧张,程遂显然沉稳很多,他好像对教务处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语气平缓地说:“没什么。市媒那边的人想写一篇特稿,让我们带着来找庾倩。” 这叫没什么?那请问什么叫有什么! 黄伍杰不肯:“什么特稿?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再说了,市媒体不是要写人工智能进校园的专访吗?怎么又变特稿了?” “老师您别激动。”市媒的记者上前一步,解释说:“是这样的,有同学向我们提供了一条新闻线索,我们再三考量,比起人工智能社团,我和我们的新闻部的总监一致认为,青少年的寄宿综合症更值得成为一个被看见的话题。” 黄伍杰的第一反应就是:“谁提供的!给我站出来!” “线人保密哈。”媒体老师说:“我们主要过来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庾倩同学在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黄伍杰没明白什么寄宿综合症和庾倩有什么关系,他也不敢轻易答应,生怕报道不当对学校造成负面影响:“这个,记者老师,我们事先定好的就是人工智能进校园这个选题。其他方面可能没有办法配合,而且她作为学生,也不合适在晚报上露面。” 媒体老师态度倒是极好:“对。我们也考虑到最后一条,所以过来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问庾倩的意见就等于撬开闷葫芦的嘴。 他们一群老师连带着家长都没问出什么话来,更别说接受媒体的采访做特稿了。 黄伍杰直截了当地说:“庾倩同学可能没这个想法。” 然而,话音刚落,庾倩的声音就穿破人群,坚定地说:“我要配合。” - 特稿的时间约在了明天。 从教务处出去后,林沚宁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悦,兴奋在她脚底生花,踩下的每一步都在欢呼这个圆满的结局。 出教务处的时候,庾倩问过她,市媒那边的人不是在校团委那儿采访程遂吗,怎么突然杀到教务处来了。 林沚宁不吝言辞,眼神时不时地瞥向程遂,意思都亏了他。 她回想起,自己趴在校团委门口的小视窗那儿偷看他们采访的事。 程遂坐在一张蓝幕前,身上穿着新换的校服,隔着门板上的视窗,林沚宁看出他脸色不怎么好,精神气也欠佳,但他还是配合着摄像的工作,不断地调整位置和角度。 记者把话筒递出去的时候,他突然折起了采访词,林沚宁看到校团委的老师在努嘴示意他,意思是让他按照写好的回答,说上一两句就行了,不要节外生枝。 记者问他你认为人工智能进校园对高中生来说意味着什么的时候,程遂说:“是为了站在学科前沿,拓宽眼界,提高学生对科技的敏锐度。” 记者以为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程遂话锋一转:“您是不是觉得我会这么回答?但我觉得这种话术太空泛,落不到实处。让我举个实际的例子吧。” 在校团委老师的吹胡子瞪眼下,程遂恰如其分地提到了AI+认知心理干预。 他又声情并茂地演了出戏,说学校十分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心理社团的审批就快下来了。 校团委老师急得跳脚,他什么时候审批过! 但是一顶高帽狠狠地戴在了校团委老师的头上,市媒的人问起,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是’。 采访结束后,林沚宁装作路过校团委,两人配合默契,程遂把她推了出去,跟市媒的记者说,真巧,就是这位同学率先提出了设想。 市媒抓住机会,顺势采访了林沚宁。 林沚宁侃侃而谈的时候,程遂就倚在外面的墙上等,这时,陈纾麦和辛语芙跑来,说庾倩和她妈妈在教务处吵起来了。 林沚宁的采访正好在做收尾工作,他们今天的行为已经很冒险了,聪明的人懂得适可而止,不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老师的雷区上蹦跶。但林沚宁却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来,可以让一个被忽视已久的问题上升至公众议题。二来,有媒体保驾护航也可以让二职的那批学生有所警觉。 林沚宁犹豫许久,想着,来都来了,干都干了,不差这么一下。 她偷觑了校团委老师一眼:“我听说,学校还有意对住宿生进行一场心理健康摸查...” 校团委老师又抬了抬屁股,他什么时候说过! 记者问她:“心理摸查的起因是什么?” 林沚宁说,这事说来话长,如果当事人愿意,可以由她来说。 就这样,她为庾倩争取了一个特稿的机会。 刚在教务处,黄伍杰毕恭毕敬地送走市媒记者,回过头想要逮他们这群人的时候,孔托左右手搭在两位老师的肩上,嘴里金句频出,冲着他们这群人骂,两手却死死地拦着黄伍杰和校团委老师:“程遂,你4X100决赛是不是要开始了,赶紧啊!你们不去加油待这儿干嘛?快点,这是稳能拿第一的项目!一点积极性都没有!” 有孔托在那儿兜底,一群胆大包天的人立马逃出生天。 他们听见校团委的老师在背后骂:“倒反天罡了这是!” “哎呀哎呀,Have a mind like water嘛。”孔托安慰着:“别气了,你这头发怎么回事,咋又少了!我一会儿帮你打听一下校长的假发哪里织的。” “你说的啊。”他别扭:“看中那顶假发很久了。都不好意思问。” ... 教务处里的声音慢慢飘远,那句Have a mind like water 还是钻入了林沚宁耳里。 她默念了一遍,被程遂听到,程遂一边在手机上跟程元良吵架,一边回她:“是TED演讲中的一句话。” “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让你的想法像水一样。” “哦。那孔老师为什么会这么说。” 程遂抬头,瞥了她一眼。心想那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孔老师。我要是真有猜人心事的本事,也不会在这儿失恋疗伤了。 但他想了想,还是回答了林沚宁的问题:“可能孔老师就是提醒我们不要把时间都耗费周而复始的学习里。” 林沚宁若有所思:“那他还挺奇怪的。感觉很多老师巴不得学生只聚焦在学习上。” “但是我们的人生又不止学习一件事。” “得了吧学霸。”林沚宁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话说的,挺招人恨的。” 程遂笑笑,打字的手没停,却也没让林沚宁的话落在地上:“我的意思学习可以啊。但是不要忘了数学不单只有单调递增单调递减,它教给你的永远不是一个冰冷的数字,而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我想你,可以不仅仅是我想你,也可以是凌晨四点,我看见海棠花未眠。总觉得这时,你应该在我身边。英语单词呢确实难记,但我仍是相信一句话,语言的边界是我世界的边界,至少以后我想去国外看帅哥的时候,不会在家里狂背Abandon abandon abandon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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