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严苛的家教,以至于程遂一直觉得于乐雯十分强势,这样强势的人,好像永远不会倒下,所以当于乐雯形销骨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程遂有一瞬间觉得晃神。 但她的性格却一点都没变,一上车就把他之后的行程全部安排好了。 程遂只在京北待一周,陪于乐雯过完年三十,第二天就回南葭,他本想把饭局推掉,却又觉得大过年的没必要,所以只是坐在副驾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手机。 于乐雯趁红绿灯的间隙看了他一眼: “从上车到现在,你眼睛没离开过手机,什么消息这么重要?一秒钟都不能错过?” 程遂说:“朋友。” 于乐雯想到一些捕风捉影的话,试探性地问他:“听说你最近跟一个女生走得很近?” 程遂知道她说的是林沚宁,他现在正跟人聊着呢,好像是她初中同学搞了个同学聚会,邀请她一起过去玩,但她拒绝了,初中同学就说她感情淡漠,好歹认识了三年。 程遂倒是赞成她的行为,觉得这样至少可以减少一部分无效社交,林沚宁在跟他探讨什么是无效社交,他说一切无法给自己提供情绪价值或者利益价值,并且会让你觉得在消耗自己的社交就是无效社交。 林沚宁就调侃他,说他每天上课偷看自己,浪费时间,算不算是无效社交。 程遂说她偷换概念,但同时又坦然承认说:“社交的本质是交换。怎么?我偷看你的时候,你也在偷看我是吧?” 一句话问得林沚宁哑口无言。 于乐雯也是看他脸上难得挂笑,才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跟某个女生走得很近。 程遂看林沚宁不回他了,熄屏,手机在指尖转了一圈:“怎么算近?我同桌,一天中绝大部分时间都跟她待在一起,算不算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您想说什么?” 于乐雯顿了一下,显然有很多话要说,但她又觉得这个时候提那些事时机不对,她挺怕跟程遂起争执,到最后连新年都过不安生。 想了想,还是每提,话题一转,说起明天的行程。 于乐雯在京北还是有一批熟人的,只是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各自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圈子,而于乐雯前十几年都在南方,所以熟识的人不多。 在京北的这几天,她先带程遂去逛了商场,置办了一些行头,然后带着他跟为数不多的熟人碰面,其实就是饭局,夸来夸去,演来演去,蛮无趣的,场面上,程遂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你要多陪陪你妈啊。 程遂只是笑笑。 一直到今天,大年三十,于乐雯才停止了走动。 她没有再喊其他的人,亲自下厨,简简单单地做了顿年夜饭。 估计是想到明天他就要回南葭,于乐雯思虑很久,还是暴露了自己的目的:“回来吧阿遂。到京北来读书,这里会有最好的资源,妈妈会陪你读完高中三年。” 程遂波澜不惊地撩起眼皮,对于乐雯的话毫不意外。他来京北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答应阿姨过来,无非是想把话说明白了,省得于乐雯背地里调查他的成绩,逼着他跟京北这边的校领导一起吃饭。 “您不觉得这个要求非常无理吗?” 他休学了一年,混混沌沌了一年,疗愈了一年,好不容易一个人从血泊的噩梦中走出来,现在于乐雯一句话就想把他带回曾经的生活,他不是很能理解于乐雯的做法。 于乐雯也是要强的,非但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甚至对程遂的反应不甚理解:“你待在这儿有什么好?从小到大,都是我在管你,他管过你几天?你现在是宁可跟你爸生活,也不愿跟我走是吗?” 程遂不为所动:“如果我记得没错。当时是您先丢下的我。您甚至没问过我的意愿,就决定将我留在南葭。” “今时不同往日,我当时太混乱了,不确定让你跟着我是不是一件好事。但我现在听说,你搬出去住了。”于乐雯眼底流露出对他爸的厌恶:“那种筒子楼环境差治安也差,还存在不少安全隐患,你住那儿他都不管,我不指望他能带好你。前天一起吃饭的那位叔叔你还记得吗?他近几年都在医疗系统自动化领域深耕,也是京大的客座教授,我知道你对人工智能这一块感兴趣,他也乐意在这一方面多关注你,你要知道,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京北的资源都远好于南葭。” 听到这儿,程遂搁下筷子,彻底对这顿年夜饭没了兴致。他靠着椅背,眼神停留在于乐雯越说越亢奋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分不清于乐雯对他安排到底是为了谁。 “我是对人工智能感兴趣,但目前还没有细分的意愿。您之所以觉得我会选择医疗系统,我想,不是因为您有多了解我,而是因为我爸就是做医疗器械起家的,如果我记得没错,他近几年十分关注自动化领域。” 程遂到底是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留了几分余地。但是聪明如于乐雯,怎么会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她还是被惹怒了:“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 “利用也好,安排也好,这些都不重要。妈,我们就是简简单单地吃个年夜饭,您要是问我成绩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我都乐意回答您,哪怕您怕我早恋,骂我一通,我也会安安分分地坐在这儿听您训,但有些事吧,我真不能听您的。因为人生是自己的啊,我有权决定这一路到底是荆棘遍地还是鲜花盛开,就像风往哪儿刮,云往哪儿飘,您无法决定,我也无法决定,因为这是风的课题,云的课题,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程遂你别忘了,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上,如果没有我,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跟我坐在这儿探讨什么人生课题吗?”掌控了一个人这么多年,于乐雯头一次有了失控的感觉,她很想拍桌而起,像跟前夫起争执一样,指着程遂骂,但程遂后面的那句话提醒了她,她从一开始就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孕育了他。 于乐雯“啪”地一声拍下筷子,拢着披肩往房间走。 程遂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最后起身,一个人收拾着桌面的残局。 他清理完所有的餐具,把它们从大到小,整齐地摆在沥水篮上,像在极力维护某种秩序。 做完一切家务,他才去洗澡,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条白色毛巾,头发半干,正打算擦,放在岛台的手机亮起,他捞起来看了眼,是陈纾麦的消息。 他把毛巾扔入脏衣篓,回了三个字过去,整个人往沙发上一坐,等陈纾麦那边挂电话。 她一挂,程遂就给林沚宁拨过去。 “怎么回事陈纾麦同学,小林老师在好好地讲课,你突然断线。” 这段时间两人基本都是文字聊天,程遂有段时间没听到她的声音。或许是喝了酒栽在床上的缘故,她声音闷闷的,与以往不同,黏糊,还带点撒娇的语气。 程遂猜测,她接听的时候甚至没看清备注是谁,不知道电话那头已经换了人。 程遂往后一靠,就这么举着手机,饶有兴致地听她讲课。 客厅里开着盏地灯,罩着程遂,橙黄色,洋洋洒洒,好像要将他前几天奔波而淋在身上的雪一夜之间烤化。 讲到后来,林沚宁思路断了。 “好奇怪,怎么算不出来了?陈纾麦,你知道这题为什么这么奇怪吗?哦,你不知道。”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无意识地喊出一个人的名字:“如果程遂在就好了,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不行,我不能夸他聪明,我一夸他,他尾巴能翘上天。” 她边嘟囔边喘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觉得他好像有一点点好。” 说到这儿,两人的鼻息同时放轻了。 皮质沙发发出摩擦的声音,程遂突然坐起来,眼神灼灼地盯着手机屏幕,好像能透过屏幕看到林沚宁的脸。 他在等林沚宁的后话,等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好。 但是林沚宁没往下讲,而是吊人胃口地说:“麦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不可以告诉别人。” 程遂估计是等急了,忘了自己的伪装,‘嗯’了一声。 林沚宁这人一向敏锐,光是一个单音节,她就察觉出声音不对,脑袋抵着枕头愣了会儿,然后海豹似的把自己撑起来,眯着去看手机备注,程遂两个字明晃晃地刺入眼里。 ‘轰’地一声,林沚宁觉得自己的酒都醒了0.3分。 她出神地看着十几分钟的通话记录,谁说天不会塌,这不就塌了么? 关键是天塌了她还不能大惊小怪,显得她多心虚一眼,只能若无其事地扯过来,把它当被子盖。 她默默地伸出一根手指,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电话挂断,还没碰到屏幕,程遂就早有预料地戳穿她:“谁挂电话谁胆小鬼。” 他太知道怎么拿捏一个劲劲的人。 林沚宁的手指僵在半空。 她跪坐在床上,冲着屏幕说:“你才是鬼,打电话不出声。” “看你上课上得起劲儿就没打断。。” “是不是陈纾麦向你告状了?” “你给人上了半小时的数学课啊。”程遂笑她,又拿她没辙,他刚洗完澡,嗓音跟含了水汽一样,温柔缱绻,不急不缓:“今天不开心?” “没有。”她一口否认,好像承认自己的不开心,暴露自己的弱点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让我猜猜。是不是有人让你表演节目了?” 这也能猜到?林沚宁眼前一亮,又因为突然亢奋,脑袋发昏,侧躺回了床上。 程遂听到动静,笑了下:“是不是还说了很多让你不高兴的话?” 林沚宁有一瞬间真的挺佩服程遂的,觉得他神通广大,什么都瞒不过他。她侧躺着,双眼无神地盯着一个地方,手指拨着毯子的绒毛,回想起亲戚对自己规划,心情低落地说:“他们想让我学文,然后留在南葭。” 程遂‘嗯’了一声:“那你呢?你怎么选?” “我当然不想。但是我如果这么说了,他们肯定要骂我白眼狼,我就骗她们说,我会留在南葭的。程遂,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不知道为什么,程遂觉得喝了酒的林沚宁格外可爱,她的情绪不像平时那样刻意收着,而像饱满的豆荚,洋洋得意地鼓着果皮,被爆裂的太阳一晒,偶尔爆出几个翠绿色的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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