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走的时候,林沚宁听见背后的议论声,大抵是说她跟变了个人似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林沚宁也听不太懂,她搀着奶奶往停车场走。 等待过年的这段时间好像格外快,前脚刚置办完年货,转眼就是大年三十。小地方烟花不禁燃,劈里啪啦地响,好像要把濛港炸出一个白天。 饭店的包间里,烟气缭绕,大家纷纷举起手里的杯子,用杯底叩着玻璃转桌,一杯接着一杯的敬。 年味很重,烟味儿和酒精味也很重,逢年过节,林沚宁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酒桌文化,大人一喝醉,就爱起哄,一起哄,就要牵连她们这些瞪大眼只知道喝美汁源的无辜小辈。 “园歆今年是不是学街舞去了?” 蒋园歆脊背一僵,嘴里还叼着个大虾,林沚宁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还好她什么都没学,被叫起来,无非是说两句祝福的话,她最擅长背诵了,此时她怜爱地看向在地上摸爬滚打的蒋园歆,心里想着一早就打好的腹稿。 “宁宁呢。今年升高一,还习惯吗?”她小叔开始发话。 林沚宁放下手里的筷子,清澈地望向对面,心说来吧,我背了好多。 她小叔:“文中的军训一直蛮有特色的,可惜我们都不是读书的料,也体验不了。” 什么意思,总不能让她表演稍息立正向左转吧?蒋园歆不得笑到拍桌? “七天训练营,一生军人情。宁宁给我们表演一套军体拳呗。” 林沚宁:“...” 蒋园歆果不其然地笑了起来。 林沚宁:“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小叔,不然我给您说几句祝福话吧?” “匕首操呢?还记得吗?” 林沚宁:“...也忘了。” “《强军战歌》!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他直接站起来,双手指挥:“预备备,起。” 这真逃不了。 简直是军训后遗症,林沚宁条件反射地往下接。 唱完,她小姑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不然怎么说是文中出来的呢。一句歌词都没记错。听说宁宁这次期末考了全校第三,清北稳了吧?” 大年三十,也不好呛人的,但是林沚宁这个成绩吧,就算她无意气人,她小姑还是会觉得她在炫耀,她不客气地说:“按照历年排名来说...是的。” 小姑:“......” 虞姜英背地里扯她袖子,轻声提醒她:“园歆没考好。” 林沚宁翻了个白眼,蒋园歆什么时候考好过? “那这样的话,宁宁要去北方读大学啊?”她叔叔酒喝多了,脸上酡红,跟腮红打重了一样,样子滑稽地看向林沚宁:“北方读大学,之后还回来吗?” 林沚宁没想这么多,只说:“看专业匹配程度。哪个地方发展前景好,就留哪儿。” “那不行的!”她叔叔一下子把酒杯磕在了桌子上:“不回来的话,你爸妈怎么办?你弟弟还那么小! “程文。”她奶奶低声呵斥了一句:“别当着宁宁的面乱说话。” “妈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弟弟那么小,将来读书,上大学的时候,我哥,我嫂子,都不知道多大年纪了,到时候不用靠宁宁扶持着啊?”人一喝酒,就爱多说:“嫂嫂,我跟你说,我单位有个同事,也是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本来说是找个本地的好大学上,完了就给安排工作,结果那孩子偷偷改了志愿,上了北方的大学,现在大学毕业了,说什么都不肯回来。要我说,这就是白养了。” “都还早呢。”虞姜英敷衍了一嘴,但她还是偷偷地打量了林沚宁一眼。 林沚宁察觉到虞姜英的目光,觉得她估计听进去了几分。 上次家长会,孔托提到了七选三的事,意思是让家长们提前规划孩子以后的考学路,虞姜英明里暗里问过林沚宁几次,都被林沚宁糊弄了回去。 她只说:“到时候看各科成绩。” 虞姜英没从她那儿套出什么话,但也暗示她,女孩子还是选文科类目的专业比较好。 林沚宁未置可否。 她的首选其实还是心理学专业,但她又不想只接触传统心理学这一块,最好是跟新技术接轨,这样一来,涉及人工智能,又需要理科支撑。 她自己都没想好。 后来,她听她妈跟姑姑打电话,当时弟弟睡了,房间里出奇地安静,能听到电话漏音的声音,她姑姑在电话那头跟她妈说:“文科比较妥帖一点。学理的话,女孩子心思太大,太野。将来不好管。要是只有一个孩子就算了,她还有个弟弟,两人差了十多岁呢,等她弟弟长大,你们哪有这么多精力管弟弟,肯定要宁宁帮衬着。说难听点,她要是走远了,之后谁来顾家。” 林沚宁意识到,大家好像都想圈住她。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话虽然带点偏见吧,但她发现,大家对性别的偏见远高于文理科,作为女孩,她甚至就不该有‘走遍天下’这种悖逆的想法。 林沚宁想,这很不公平,同时又很不幸。但幸运的是,她偷听到了家人的想法,聪明的人不会在这时激愤反驳,她只需要附和等待,磨盘两开,实际上,以她这个年纪,很多时候也没办法抗衡,她所能做的,就是像叔叔单位的那个女孩一样,按兵不动,把他们哄得妥妥当当的,然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这人念家的,小时候每次爸妈回南葭,我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是留在外地,都不知道怎么过。” 这话的可信度很高,虞姜英暗暗松了口气。 林沚宁看到她的反应,心里难免还是有点失落,她站起身,捞过转桌上的美汁源,美汁源空瓶了,她发现蒋园歆在偷偷地倒红酒,红酒跟葡萄汁很像,蒋园歆倒的时候,她偷偷挪杯子过去,蒋园歆虽然不满她的行为,但又怕林沚宁告状,只好往她杯子里分上一些。 一顿饭吃到十一二点,临走前,奶奶按惯例给她塞了个红包,老人家有在红包后写名字的习俗,奶奶不识字,很多时候只是画笔划,她这一生除了自己的名字外,总共就会写三个人的名字,爷爷、她爸,还有就是她。 此时,红包背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宁宁’两个字,抽出来一看,是六张崭新的百元钞。奶奶是肯给她花钱的,当初所有人都觉得她只是叛逆,捱过那阵就好,是奶奶打定主意要带着她去看医生。 当时她甚至不知道林沚宁怎么了,只是偶然听学校里的老师说起,可能是心理方面的疾病,隔壁的邻居说估计是丢魂了,说找人喊喊魂就行,老一辈人一直沿用这样的方法,但是奶奶真怕给她耽误了,隔天她就揣着那只塞满钱的钱包,带着林沚宁上镇里的医院去。 吃药的事,奶奶没让她妈知道,怕两人吵得凶,反而影响林沚宁的病情。药停在高一前,到目前为止,她的状态还算不错。 林沚宁把红包放回兜里,回家洗完澡,拿出备用手机,一登陆q.q,聊天对话框争先恐后地挤出来,都是些五花八门的新年祝福,三四行起步,玩什么梗的都有,四人小群直接99+,点进去就是陈纾麦发的: (深呼吸)(整理衣服上台)(握住麦克风轻咳)(眼神坚定)新的一年(哽咽)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虔诚落泪),岁岁年年不挂科(激动),朝朝暮暮有帅哥(大吼)(放下麦克风)(自信下台)。 林沚宁喝了酒,此时,酒精上脸,她变得有些亢奋,于是发疯般地回了一个:附议(嘶声力竭)(喊到缺氧)(双手发抖)(鞠躬)。 陈纾麦没见过她这种状态,疑惑地问:【你喝酒了吧?】 林沚宁确实偷喝了几口,觉得陈纾麦眼光毒辣:【你怎么知道?】 鼠鼠只吃亿口:【状态啊!看状态就知道。你还好吗?是不是喝醉了?】 林沚宁:【我没醉。岁岁年年不挂科(激动),朝朝暮暮有帅哥(大吼)(发疯)(发疯)(发疯)】 鼠鼠只吃亿口:【...】 她疯狂点感叹号,快要把键盘戳烂。陈纾麦觉得她亢奋过头,有点担心,直接一个电话过去,问她到底怎么样。 不打就算了,这个电话一打就打了一个小时,最后林沚宁斩钉截铁得出一个结论:“x等于根号三。” 陈纾麦在电话的另一头听得昏昏欲睡,一听最终的答案,立马从枕头上弹起,但听林沚宁话锋一转:“这只是分类讨论的第一种答案。接下来,我们来看第二中种可能性。” 陈纾麦又倒了下去。 她才知道林沚宁有个喝酒就给人讲数学题的毛病,奔溃地抓起手机,向程遂告状:【救救我。】 程遂发了个问号过来。 陈纾麦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通,程遂只回了她三个字:【你先挂。】
第68章 程遂年前就来了京北, 这是事先商量好的事。 他阿姨说他妈妈状态不好,要求他过来看看。程遂起初以为阿姨在夸大其词,但在机场看到于乐雯女士的那一刻, 他觉得他阿姨说的没错。 瘦, 非常瘦。 这是程遂在机场看到于乐雯的第一反应。 于乐雯本身就是京北人, 北方的女孩, 身形高挑,骨相感强, 在程遂的印象里, 他妈妈常年都走干净爽落的风格。天气再冷, 她都不碰臃肿笨重的衣服,很多时候, 深色大衣一穿, 再围一条围巾, 每次家长会都是气场全开,加上她不苟言笑, 训导程遂又很严肃, 很长一段时间,学校的老师都以为程遂有什么隐藏身份,比如说什么□□太子爷, 又或者是什么七年后我携满级幼崽复仇归来的财阀少爷, 反正就是不好惹的那挂。 但没想到程遂家教出奇的好。 有一回课间, 同学在过道上打闹, 手里插着吸管的果汁没拿稳,撒在了程遂的新鞋上。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 又看向冒失的同学,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小心点’。 小心点。 多么可怕的警告。 吓得那位同学连声道歉。 他蹲下身, 把果汁捡起来递给对方,对方颤巍巍地接过,正想求他放自己一马的时候,他突然说:“吸管很细,容易戳到喉咙。很危险。” 之后便蹲下身,情绪稳定地擦起了鞋面。 家教非常好。这是班主任得知事情始末后的第一反应。 当晚,于乐雯来接他放学,班主任还为此事夸赞了他几句,于乐雯毫不意外,她并未觉得程遂有过人之处,而是认为他理所当然就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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