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摸着他的发梢,她又道:“我在想一件事。孩子长大一般要三个阶段:依赖父母,学习父母,打败父母。有时也是精神上的父母。张怀凝的亲爸妈肯定没那个资格,那你呢?我还挺想看你的吃个大瘪的。” 抚摸他的手,轻轻移到他脖子上,搭着脉搏,她勃然作色,道:“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个王八蛋。不过后来想想,没必要,不管你,你都差点把自己作死。我才不要为你赔上一生。” “你已经为我搭上许多了,不差这一点。”他笑着牵过她的手,手指插进去扣紧了,“不必太忧心我,我暂时死不了了。不是我张狂,人一旦孤注一掷要完成某事,赌上所有,那么老天都会放你一马,这才是真正的顺应天命。诶,你抱紧点,我好像要滚下去了。” 杨浔也值班,见张怀凝站在下面吹风,神色有异,还以为是病人出了问题。 听她说明实情,他倒是淡然,道:“我们医院也有啊,不过抓到了会开除的。你如果担心那个人,可以回忆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两千八,三千八这样的转账。” ”为什么你这么了解行情啊?”张怀凝心乱如麻。 “我爸什么东西?我去派出所捞他都两三次了,我还和你装纯?真的担心的话,你去验个血吧,我陪你一起去。你也不用太相信我。我不知道男人好起来有多好,但我肯定比你清楚坏起来有多坏。” 第二天是周六,几个小时就够来回,不敢在自家医院做这事。特意戴了口罩和帽子找了家私立。平时体检只查大病,其实很多小病往往也是夫妻传染的,医院里见得多,但她也没查过。她无法信任任何人,所以杨浔也一起验。 在走廊等结果时,张怀凝道:“要是没问题,我还挺对不起檀宜之的,不过怀疑别人已经是我的习惯病了。想听我家里的事吗?我爸妈是才子佳人故事的后半场。” 许多年前,张母还不是某某的妻子,某某的母亲,自有个姓名叫安婉。她对这个名字是有少许得意的,谁让同龄人不是玉,就是芳,不是红,就是宝。要么就是爱民,爱国,建国。 出社会早,十八岁一到,她就去做工,在服装厂里做了一阵,只和女工打闹。从来谈过恋爱,但一出手就选定了一个大八岁的男人。 相遇是带有传奇色彩的,邻居家的小孩在玩球,球打偏,一路滚出弄堂口,停在一个男人脚边。她去捡,先把球抱起来,再抬头看见一张含笑的脸。半雨不晴的天,却在人的脸上渡了柔和的冷光。 “你住在这附近啊?”男人一开口就道。 她面上羞红,低头一笑,跑了。不料男人日后每天都来蹲守,风雨无阻。 有一次躲开父亲的目光,她找到机会同他去喝咖啡。囊中羞涩,去的是平价的东海咖啡馆,一杯咖啡加一份冰激凌,也不超过五块钱。 没把咖啡喝回本钱,因为光顾着说话了。她说什么,他好像都很感兴趣。尽是傻话,却带着天真的俏皮。像是裁布片裁坏一条边,和别的女工拌了嘴,计件时数了三遍都对不上。 “我就是傻,数学一直不好,不像我姐姐,打小聪明爱看书。” “你不是傻,是你的才能在别的地方。有的人有当女强人的本事,有的人有当贤妻良母的能力。但女强人不一定比贤妻良母幸福,一回家看到属于自己的家庭,那种幸福多少钱都比不上的。" 她含笑不语,脸微微红。 出了咖啡馆,天降暴雨。他带了两把伞,给她一把,自己却走在雨里。后来才知道,他家里穷,只剩一把好伞,就拿给他用。 家里不同意她结婚,父亲气得打断一根鸡毛掸子。她偷了户口本也要登记,终于是成了夫妻。 新婚第一个月,家里空无一物,她却笑道:“今天别人叫我张太太了,我心里蛮开心的,好像终于和你联系在一起了。” 他紧紧将她搂紧怀里,道:“你信我,我一定让你幸福。” 后来他由别人介绍换了工作,半年连升两级,手头宽裕不少,特意买来一个奶油蛋糕犒劳她。她之前没吃过整个蛋糕,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他怕她积食,温柔道:“你不要吃这么多。” “你别管我,我偏吃。” 他欢喜她的天真,笑着抹去她嘴角奶油,道:“没有不让你吃,你爱吃什么,我都给你买。我不宠你,谁宠你?” 再后来,财运来了挡也挡不住,他甚至买了车。那一年世纪之交,上海大厦可以预定位子,总览跨世纪的烟花。 旧楼没有空调,烧的还是暖气片,她穿着他送的白羊绒大衣,还冻得指尖发青。 他心疼,道:“你的手好冰,我给你暖一暖。”轻轻牵过她的手,搂进怀里, “你别怕,你的心,我以后也不会让它冷着的。” 散场后,他们朝下张望,街上停着一脉的桑塔纳,竟然也堵车了。 他笑道:“我们也算是一览众山小了。” 那一年,连他们日后高攀不上的柳家都没起势,是远亲中的远,没怎么顾及笼络,只登门拜访过一次。 回来后就 他们依偎在一起,笑着道:“她怎么嫁给那种男人,穷书生,眼镜片那么厚,外地人,就顾着学英语。近视要遗传的。”很不屑的语气,又掺杂着甜蜜,因为他们是登对的,幸福的。 “后来呢?”杨浔道。 “烂掉了啊。人的精神肯定比身体容易烂,也没个医院能修修补补。”张怀凝耸耸肩,满不在意道。 做地产生意要打通上下关节,少不了应酬,洗脚按摩,习以为常。他第一次找女人被抓到,就跪下自抽耳光,涕泪纵横说是意外。 她是生不如死,但也不能离婚,只能匆忙生一个孩子,用以挽留。 是女儿。他满心欢喜说,女儿也好,我们又不是重男轻女的乡下人,我们一起好好帮她养大。 作用只持续了几年,他又开始不耐烦,频频深夜外出。后来想出个主意,围魏救赵,开始给家里介绍青年才俊。不是因为他们的好,而是为了剥开体面,展示他们的脓。 青年才俊也是要去应酬的,没一个能抵挡住。喝酒唱歌洗头房,妥协得太容易,都不算诱惑了。 “他家里有个妻子,已经怀了三个月,你说这样的男人会不会去?”当然去了。 “他挺摆架子的,觉得自己是知识分子,看不惯这种事,你说他会不会去?”怎么会不去。 “他的那个儿子噢,简直他女人拼了命生下来的。难产,生不下来,差点就不行了。他喝醉了说起这事,是心疼到流眼泪。你说他会不会去?”这个也去了。 “他这个人爱干净的,没事就爱洗手,这里擦擦,那里擦擦。你说他会不会去?”这位自然也跑不了。他还不忘调侃一句,道: “男人嘛,就这德行,这种时候倒不嫌脏了。” 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博士。谈吐斯文,他先说尼采的哲学, 后讲钱钟书的《管锥篇》,可惜 三杯两盏下肚,他就开始讲法国女人的内衣,英国人的初夜权,和俄罗斯女人的身材。 最后总结出一句旷世名言,一拍大腿,道:“妈的,女人还是要找十八的。” 于是她也看淡了,告诉大女儿,道:“你们爸爸其实也不错的,比较起来,他至少坦诚,玩一玩就回来了。反正我还是他唯一的老婆。” 交了罚款,生下第二个孩子,还是女儿。他是第二天才来看,痛心疾首道:“让你去验性别,你不验,早知道打掉就好了,我这种有头有脸的人,别人都有儿子,我两个女儿,说出去都好笑。” 验血结果很正常,意外发现是杨浔有轻微炎症 ,医生建议他少熬夜,快戒烟。不过一个医生才不会听另一个医生的医嘱。 从检验结果看,是冤枉檀宜之了,但这事天知地知杨浔知的,张怀凝也不准备道歉。 她对杨浔道:“其实我出来验血也是想散散心,待在医院里,我莫名有点怕。我其实很怕吴小姐的妈妈不过来。那事情就难办了。” “电话里不是说得好好的。 她说会过来的。”杨浔道。 “其实我有点病态,遇到家庭问题总是代入我的父母。如果是我妈,也会这样满口答应,然后再也不来。” “别和我说这种事,我又不是正常家庭出来的,我的想法比你更病态。我怕家属故意拖延,就是想把患者拖死,然后拿着抢救时的紧急手段告我们。”杨浔自嘲一笑,道: “你还愿意相信吗,人?” “愿意。” “是具体的人,还是整体的人性?” 张怀凝不置可否。 回医院前,张怀凝看了眼来电显示,檀宜之在她验血时还打了个电话来,她想他不至于那么神通广大,但还是做贼心虚。 她立刻回拨了过去,道:“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忙,没接到你的电话,有什么事吗?”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客气。 “没事。不想接我的电话,不用特地找借口。”檀宜之显然又误会了,“你对我有意见,也不要用这种假惺惺的客气敷衍我。” “什么毛病?我骂你,你就开心了?” 檀宜之还真的笑了,能听到叹息一样的笑声,他的态度甚至缓和些,道:“听背景音,你还在医院啊?你连上几天班了?” “你有病要来挂号?没事我就挂了。”张怀凝真的挂断了电话。
第37章 重生之我在霸总文里当医生 张怀凝一回医院,又被医药费的事堵了门。吴小姐账户里的钱不够,按理是该出院时统一缴费,可照她如今的情况,能醒来已是万幸。医院总要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她死在医院里,抢救时的费用容易成烂账。 住院部的人,道:“张医生联系到家属了吗?你可别又自己垫,都说你快倒贴上班了。你对病人好,也别坏了秩序。” “家属说今天就到,只是现在电话又打不通。”张怀凝也心虚。 “等到今天为止。你也不必太操心,我们这边也能联系人。”医院出手便是强制手段,查户籍联系亲属,三令五申还不交钱,就靠法务出手,证明家属自愿放弃,接着通知下级医院接收。病人但凡沦落到这一步,往往是最坏的可能。 过了中午就开始下雨,暴雨倾盆,行人寥寥。张怀凝吃不下饭,等在大厅,却有一辆熟悉的车开过来。保时捷 911 算是低调的选择,他的车却总保养得更嚣张。 车上下来个陌生老太,檀宜之指了指张怀凝,道:“就是她。” 这就是吴母,典型的小镇妇女打扮。烫了头,发梢枯卷,纹了眉,双肩包倒背在胸前。一拉开包,张怀凝倒吸一口气,还好檀宜之送了一程。她的包里除了银行卡,存单,户口本,房产证,还有三万块现金,和一根细金链子。难怪又打不通电话,手机压在最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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