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感到一种黯淡的平静,再次确信她在是这医院留不下的。 又想起,小张临走前对她,道:“你不要以为自己和他们是一类人。就算是他们内部,也分得出三六九等。文若渊跳得再高,专业上也比不过杨浔。张怀凝自以为很有本事,但领导未必喜欢太有本事的。” 张怀凝的感冒加重了,喷嚏带咳嗽,都劝她回去休息半天。快刀斩乱麻,她借了杨浔的车,找了住院楼后面的一块空地,让黄先生去试车。 她解释道:“你是四年前拿到的驾照,既然你不记得五年前的事,那你应该连车都不会开了。试试看?” 黄先生坐进车里,挂了挡,却连油门和刹车都不会踩,坐了一会儿,道:“我忘了怎么开车了。” 张怀凝道:“那很好。可以确诊了。” “确诊我是失忆了?” “确诊你是装的。”张怀凝笑道:“我刚才诈你的,你就算真的失忆了,肌肉记忆也在,就像骑自行车的人过上几年,忘了怎么骑,身体却还是会动。你都超速被抓了,肌肉记忆应该很深刻,连油门都不会踩,只可能是装的。” “我有肌肉记忆啊,只是不会开电车。” “对,五年前电车还没普及,电车和油车的差别在挂档,可你怎么只会挂挡,不会开呢?再告诉你一个电视剧里没说的事,人的一部分记忆是存储在脊髓里的。如果你坚持说自己失忆了,我只能怀疑你是脊髓有问题,接着给你做腰穿,做检验,直到我找出病因。” ”那么长一根针呢,医生你别吓我。”黄先生立刻赔笑讨饶,漫不经心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装的了?” “你演太过了。长期记忆受损,短期记忆受损,程序记忆受损,陈述记忆也受损,那是很严重的脑损伤了,说话不会像你这样有条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家里的事,想装失忆蒙混过关?” “也不全是装的,有一段时间我是真的脑子里一片懵,只模模糊糊记得一些事,后来就好了。不过我失忆的时候,家里人都围着我,确实感觉不错,就再稍微享受一会儿。你能不能别告诉我爸。”似乎是心烦意乱,他又开始流鼻血了,手里捏着一团纸巾,擦了又擦。 保密不在张怀凝的职责范围内,黄总一到,她便说明实情。黄总也算不上多惊讶,便道:“我大致知道是什么事,多谢你了,张医生。” 原来黄先生偷用了家里的钱,说是做投资,实则是去补上一次投资失败的窟窿,连带他母亲的首饰,都偷了些去卖钱。 黄总在病房里痛骂了儿子一顿,消了气,又道:“唉,我还能拿你怎么办?也就你一个儿子。七百万难道比你更重要吗?别胡闹了,收收心吧,这钱就当我给你的零花吧。过去了,不说了,你把两个女人的问题处理一下。明天我们就出院回家。” 此事一妥,连院感都来劝张怀凝休息,很是乌鸦嘴,道:“你别是隐球菌感染得肺炎,先居家一天看看情况。” 吴小姐还没有醒,但张怀凝架不住三催四劝,只得回去略做休整。 床就是这点不好,沾不得一点。换了睡衣,躺上去,眼睛一闭,再睁开眼便是五小时后了,天已经全黑。 她再把手机打开,五通未接来电,全是杨浔打来的,他还发了短信,道:“你快回来,有人在对你的病人用药。”
第39章 假烟假酒假朋友,假包假表一生走 张怀凝马不停蹄冲到医院,已经有人给吴小姐鞘内给药完毕。护士在旁也是欲哭无泪,对张怀凝,道:“张医生,我们没拦住。她……” 那位医生也在,回头瞥了张怀凝一眼,漠不关心。张怀凝怒道:“鞘内给药是给结核性脑膜炎的,她又不是,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她是真菌感染,那你有没有想过,隐球菌对两性霉素 b 的耐药性很强的?葡糖糖浓度一高,效果更差。你这样没什么效果?用药后她三天都没醒,她的肺部都感染了。” “那你又有没有想过,她脑子里有个瘤,要是你鞘内给药,影响脑压,她的瘤爆了怎么办?” “那你又又有没有想过,她的瘤就算不爆,要是脑膜炎一直拖着,她可能就醒不过来,就算醒过来,脑功能也会受损。而且一直这样拖着,家属的经济压力很大的。” “那你又又又有没有想过,这是我的病人,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我会对我的病人负责。” “这不是找不到你嘛,听说你去睡觉了,病人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睡觉?还是你更关心 vip?” “你听谁说的?”张怀凝道。 “我没来之前,听了很多你的事,一直很期待和你见面。现在也见到了,怎么说呢。你就是张医生吧?久仰大名了。我叫冷凝斯。很巧,我们的名字有一个字是一样的。” 冷医生本人比证件照上好看许多。比张怀凝年纪大,长得却显小。猫儿般的挑圆大眼上是细眉,轻轻一挑就分明。挑眉浅笑,多少带着轻蔑,好像在说:你也不过如此。 “确实很巧。”张怀凝咬牙,朝她伸出手。 冷医生摆摆手,不愿与她握手,道:“你别担心,张医生。这位病人出了问题,我负全责。” “这不是谁负不负责的问题,是程序问题,还有你不尊重我,这……”张怀凝没办法再说下去,因为吴小姐醒了。 吴母不明就里,连连同张怀凝握手道谢,感恩戴德。冷医生在旁并不解释,抽身离开。她唇边的笑意像是酒精,人已经走远了,丝丝冷意还透在空气里。 张怀凝追了上去,拦住她,道:“谢谢你。” “这倒也不用,是我的本职。” “想得美,不是为你乱治我的病人谢你,这笔账以后和你算。不过有句话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更关心 vip。来日方长,冷医生。”张怀凝小跑冲下楼,赶在黄家的宾利车开走前,拦住他们。 黄先生面上是一派雨过天晴的轻松,道:“医生你也太客气了,不用专程来送。” 张医生道:“来都来了,验个指标再走,没事也能安心。” 黄总在后座招招手,示意张怀凝避开他,近旁说话,“是不是我儿子情况不好?” “他一直流鼻血,我怀疑是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这就是张怀凝要感谢冷医生的地方,仓皇一瞥,倒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不是怠慢了富商贵客,就称得上高洁,太吝惜自己的名声也是种虚伪。 这几天她光顾着看三角恋的热闹,没把黄先生的症状太当真。归根结底,她对他是不屑的。可再不屑的患者也是患者。 她道:“车祸也有一段时间,他的免疫力还是没回复,哪怕感染好转了,b 细胞还是高得反常。他说车祸后有一段时间是真的失忆了,在海马体没有器质性受损的情况下,可能是淋巴的问题。有很多淋巴瘤患者也会短期失忆。” “如果是白血病,能治吗?”黄总皱眉。 “骨髓移植。不过我不是血液病的专家,希望只是虚惊一场。”客套话等同于坏消息,老江湖都听得懂。 黄总没再说话,只是打手势,示意司机调头。黄先生在车上似乎明白了什么,手里还攥着团沾血的纸巾。 装病就像听鬼故事,虚惊一场,自然有趣味。可真生了病,就是夜半听到鬼敲门,只剩胆寒。 当天黄先生就确诊了白血病,一周后他妻子就提出离婚,姜雨欣也没再来医院。因为他是独生子,需要骨髓配型。唯一情愿的女人是他母亲,但年龄不合适。 吴小姐渐渐恢复了,主任亲自做的手术,处理动脉瘤时,基本没伤到视神经。康复期,她已经能恢复到发病前的视力。 但公司还是一通电话就把她开除了,并且让人事警告她:但凡敢说这是公伤,就在她下份工作的背调中给她难看。 意料之中的背叛,吴小姐苦笑道:“果然,我被生活吃掉了。”她看向一旁的吴母,道:“妈,为什么活着这么辛苦啊?我好累。” 张怀凝劝道:“别灰心,生活的胃口很大,吃了你,也会吃别人。” 吴小姐没听到她的意思,待她走后,吴母解释道:“医生讲话就是含蓄,她的意思是,你等着吧,你公司的老板良心给狗吃了,早晚得绝症。” 吴小姐的房子退租了,那只烂橘子小猫便托付给张怀凝。她答应帮忙选个好人家,亲自送上门。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而她知道一个人,眼里只有珍禽异兽。 檀母当知青时下乡,被驴顶过腰,差点落下残疾。时隔多年回忆起来,她都赞叹道:“那是一头好驴,踏实肯干,皮特别亮。” 一见到猫,她果然喜爱异常,评价道:“这只小猫的面相好,看起来很有素质。一动一立,都不出声,只闷头吃饭,不顾其他,专注性极佳。” 已经可以预见这只猫的命运了,三个月之内,必被养成一头猪。半年之后,檀宜之将骑着它上班。 张怀凝自然不是单为了送猫,装作无心,问候道:“他最近还好吗?” 檀母笑道:“那我也不好说,你要问他本人。” “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一直没顾上来你这里。” “不用说这种话的,这都是小事。要紧的是,你心里还难受吗?” “我知道檀宜之也很伤心。” “我问的是你。” “说不清。”张怀凝坦诚道:“很多话在你面前,我会如实说,在他那里,我却开不了口。他对我,大概也是这样。我们认识太久了,好像成了一件坏事。相处起来总像是隔着一层纱,看不清彼此的真正的样子。” “方便的话,你还是再和他聊聊吧。”檀母的规劝也只能到这程度。她始终是个温和的人。 印象里,檀母唯一一次强势是在生孩子时。她坚持要张怀凝做完整月子再上班,还偏信家传秘方,每天要她吃个现煮现剥的白煮蛋。 于是每天早上七点,檀宜之怅惘地在桌前剥鸡蛋,既嫌不卫生,也嫌不科学。他心目中坐月子的理想方案是在月子中心,找十个人伺候,再吃二十种复合维生素。而不是张怀凝病恹恹躺着,他却被高中学历的月嫂差使,还要忍气吞声剥白煮蛋。 张怀凝也吃不下整颗蛋,每次只咬一半,剩下的递给檀宜之。 “我不吃剩菜的,尤其是别人吃过的。”但他还是吃了。背景里是月嫂叉腰,满脸不屑,事后点评道:“你没把蛋煮好,要放点盐。” 檀宜之悲愤交加。天之骄子,人生顺遂,他可没受过这个气。在公司,直属上司指点他都要客气些。所以,他忍了,在煮蛋时放了点盐。 剥了快五十个鸡蛋,他才多少琢磨出其中真谛:花钱太便利了,交钱收货,几个月后又是个崭新的妻子,且白得一个孩子。 丈夫要参与进生育事务中,受一点细碎的折磨。旁观者总会把理所应当的事想得太简单,爱意抵不过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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