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遇英清了清喉咙,深沉地:“我有了一个初恋。” 江陵棋院的冲段少年、丛遇英的老同学熊方大骇:“我去!你谈恋爱了?” “单恋也是初恋嘛。”丛遇英学着大人的腔调叹了口气,“她是我们棋院附近那所高中的学生,上个月我去书店买棋书,遇见她了,她来买高中教辅书。” 仇嘉铭好心提醒:“现在在直播哦。” “没关系。她是好学生,不会看直播的,而且我也想听听大家的建议……我骗她说我也是他们高中的学生,比她小一届,她信了。” 熊方:“你是职业棋士啊!这么光荣,为什么要撒谎?” “在棋圈之外的人眼里,我不就是个文盲吗?我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没跟着学校上课了,都靠棋院里教一点,爸妈教一点,自己自学一点。” 谢砚之摆出自己的例子安慰:“但是如果你拿到世界冠军,就可以免试保送高水平大学。” “师兄能不能不要把拿世界冠军说得像在批发市场买了个马桶搋子一样简单啊?!” 丛遇英又忧郁地叹了口气:“她前阵子说,想约我去市图书馆自习,一起写作业,准备期末考,还说想和我一起讨论数学题……” 娱乐室里围着的一圈人,都随着丛遇英陷入青春的哀愁气氛之中。 “——等等,还玩着游戏呢,没有初恋的人记得掰手指!” 关建伟、熊方、蒋阳成等十几岁的小孩都老老实实地掰了一个。 仇嘉铭不动。没人觉得意外,他毕竟三十出头的年纪,如果不是心性太憨厚幼稚,按照社会时钟,这个年纪都该已婚了。 谢砚之也没有掰,原封不动地举着四根手指。 仇嘉铭瞪圆了眼:“小谢你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偷偷……” 谢砚之一歪脑袋,想了想:“小时候。当时也不觉得,后来才意识到,好像是初恋。” “你不是一直被谢颖老师管教着,除了下棋啥都没做,除了棋赛哪都去不了?!” 谢砚之很坦诚:“是下棋认识的。” 仇嘉铭弹射起立,取来手机看弹幕和收益。 果然炸了: 【言宜歌!!言宜歌!!言宜歌!!】 【正主发粮了!!!师兄妹cp粉过年了!!!】 【牙硬头铁嗑了六年的我从未奢想过能有如此幸福的一天……】 这时,言宜歌抱着从隔壁棋室搜刮来的棋书,经过娱乐室门口。 丛遇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宜歌姐姐!我师兄说你是他初恋!” 言宜歌疑惑地一皱眉。 下一秒,言宜歌破口大骂:“好肮脏!好肮脏的战术!谢砚之你个狗人,你是觉得下不过我了,开始玩盘外招了是吧?!” 仇嘉铭:“等等我还在直播……” 【谁把我的甜美北极兔换成了愤怒比格。】 【我还是接着牙硬头铁吧……】 【楼上别灰心,小谢没生气,他超爱。】 庭见秋和杨惠子各抱着两瓶昂贵的红酒上楼来。庭见秋径自绕到谢砚之身边,盘腿落座,放下怀里的红酒,抬眼往谢砚之脸上一瞥,奇怪地: “怎么了?谁惹你了,脸色这么差?” 众人望向谢砚之。 谢砚之分明就是他一直以来那副温柔和悦的笑脸,眉眼舒展多情,嘴角微微牵起,一丝一毫变化也没有。 丛遇英困惑地找不同:“他脸色哪差了?” “就是……” 庭见秋竖起一根食指,在谢砚之五官处虚虚比划了一下,谢砚之也任她,含笑看着她不安分的手指乱动。 她试着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放弃,“就是一种感觉,你们没感觉吗?” 众摇头。 庭见秋又往谢砚之脸上看了一眼:“你怎么转眼心情又好了?” …… 谢颖珍藏多年的好酒,一瓶上万。如果不是庭见秋去讨,还不一定讨得来。 二楼本来就没几个能喝酒的成年人,除了仇嘉铭之外,又都知道分寸,浅尝辄止,并不贪杯。只有仇嘉铭,掐了直播,把嘴瘾过了个够。 酒过三巡,大家彼此推诿着谁把倒在地上的酒鬼带回去,仇嘉铭突然从地上蛄蛹起来,奔到二楼楼梯处,朝楼下喊: “谢颖九段,上来!我要挑战你!” 谢颖好笑地从客厅走到楼梯口,抬头望醉得满面酡红的仇嘉铭。 “你喝成这样,分得清黑白子,数得明白气吗?” “别管!别管!我今天就要挑战你!” 谢颖一边上楼,一边放柔了声音,说着警告的话:“仇嘉铭,你可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输了这局棋,你就给我滚蛋。” 仇嘉铭张狂一笑:“我要是赢了,你就准备好钱签我吧!我,很贵哦。” 第38章 酒中仙“我是不是下得很好?”…… 翌日,仇嘉铭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谢颖家棋室的地上,身上随意盖了一层空调毯。棋室窗帘半拉,灼眼的晴光照入棋室内,像是泼了一屋金子。此时已近中午。他眯了眯眼,适应光线。后脑勺闷闷地发疼,不知道是就地睡下时,在木质地板上磕着后脑勺了,还是因为宿醉。 杨惠子推门进屋,看他盘腿坐在地上,两眼空虚地呆望前方,努力拼凑昨晚零散的记忆,一脸万幸地说: “你终于醒了。你躺地上一动不动,又没人抬得动你。小谢绘声绘色地形容了《绝命毒师》里的角色是怎么被呕吐物憋死的,吓得我们大半夜的轮流每隔十五分钟就要进来确认一下你还健在。后来他们去训练了,就我一个人守着你,真是辛苦我了。” 仇嘉铭终于见着了一个能告诉他昨晚发生了什么的救星。 “快去洗漱吧, 第一天的集训你已经错过半天啦。” 仇嘉铭困惑:“什么集训?” “江陵长玫的集训啊!”杨惠子瞪圆了眼,“你不会忘记,你昨晚下赢谢颖了吧?” “哈?!” 吃过午饭,在去江陵长玫的出租车上,杨惠子生动地从仇嘉铭记忆的终点,即他趴在谢家二楼楼梯栏杆上,冲一楼的谢颖大嚷着宣战开始,描述了昨晚的经过: 一开始,所有人都只是想看仇嘉铭的热闹。 毕竟仇嘉铭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抓着棋子的手颤巍巍的,一边下棋,一边嘴里念念叨叨。 后来,聊着天的围观群众安静了,坐着看棋的庭见秋站了起来。 再后来,谢颖对着一桌黑白子,陷入了长考,仇嘉铭还不满地说没有棋钟不公平,超时就该判负。 “我这么狂?” 杨惠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希望你不要跳车。” 仇嘉铭:“?” “你说谢老师为老不尊,有骨气的就该认输了。” “你好懂我,我现在真的想死。”仇嘉铭闭眼,“但死之前,我想知道那盘棋我是怎么赢谢颖九段的。” “等到了训练室,找秋秋,让她给你复盘,她看得最认真,肯定没问题。” 杨惠子头一次懊丧自己放弃学棋太早,没办法将仇嘉铭忘记的那一盘棋讲给他听。 那是和她少女时期在电视上的仇嘉铭的棋,同等的惊艳。仿佛十年前那个天才的仇嘉铭,跨过一个时空虫洞,寄居在昨晚酒醉的仇嘉铭体内。他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半睁着眼看棋,落子的手歪歪斜斜,棋子却总是不偏不倚,落在最出人意料又最难缠处。他仿佛并未思考,将荣辱输赢一并忘得干净,只是任天赋驰骋,棋子生长。棋盘之上,烟霞遍生。 “啊,说到秋秋。还有一件事,希望你听完不要跳车。” 出租车司机默默把全车四个车门都上了锁。 仇嘉铭面上阴云加重:“……你说。” “昨晚,你下棋的时候,我和秋秋站你旁边看棋。谢颖认输,你兴奋到想抱秋秋……” 仇嘉铭:“啊?!” “你刚伸手,谢砚之就把你拉开了,用力大了点,把你甩到了墙上。” 仇嘉铭终于知道自己后脑勺上持续一中午的闷痛是怎么一回事了。不冤。 江陵长玫的训练室,建在谢家别墅不远处的一栋写字楼内。这里离市中心不近,地租低,训练室一建成,庭见秋就从江陵棋院里搬了出来,用半年攒下的比赛奖金,和言宜歌、蒋阳成,在这附近合租了一间三室一厅的公寓。有时江陵棋院的小棋手们,在训练室里摆棋太晚,会去他们家中借宿。 江陵长玫成立初期,赞助不足,经费有限,谢颖只盘下了一层楼。江陵长玫的棋手在训练室里练棋尚可,只是江陵棋院里的小棋手要来凑热闹,就有些不够了。 训练室正中心站了个将近一米九的大块头仇嘉铭,更显得空间逼仄。 仇嘉铭嗅到训练室空气中的一丝凝重,强撑起一个笑:“哈哈,怎么没人欢迎我?” 训练室里,正两两对弈,似是快棋,落子和拍棋钟的响声不绝于耳。唯独庭见秋在角落里,一个人占一桌,悠哉地摆着棋研究。 仇嘉铭凑上去看庭见秋的棋:“这是在摆谁的谱,黑的这么牛?” 庭见秋一下子很不想承认。 仇嘉铭顿悟:“我的棋?这是我、的、棋?!” 见到熟悉的棋形,他被宿醉所干扰的记忆,略有些复苏。 他依稀记起自己落子的感觉: 似卸下一切尘垢,灵魂轻盈,飘然于顶,与棋路冥冥相接。 这种感觉,十年间不曾有过了。 自从钟氏杯决赛,他的棋被日国史上最年轻的名人石川理五段大力碾碎之后,他再也不曾心无芥蒂地下棋。他怕输。越怕输,输得越多,他越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似蚕作茧,杂念层生,捆绑缠绕着自身,他破不出去。心沉了,棋便重了,笨了。 一场大醉,让他什么都抛下,茧似冰消雪融,他竟然找回了十年前还被称作“天才”时的自己。 庭见秋将完整的棋局复现出来,杨惠子坐在庭见秋对面,手眼并用,抄录棋谱。 随着棋局逐渐完整,仇嘉铭的记忆也拼凑成型。行棋时的兴奋快意,构思每一步棋时的思路,以及谢颖认输之后的狂喜,种种被酒意消磨的情绪,重新显豁。 不只是这些。 还有他赢棋之后,第一时间想拥抱杨惠子的本能。只是他刚一伸手,对上杨惠子明亮的圆眼,便如被冰锥猛地刺了一下,霎时酒醒。可手已经抬起来了,只好转向庭见秋。 还有。还有他宿醉难受,躺在地上半梦半醒,一直碎语,不知向谁发问:“我是不是下得很好?” 有一只软而温热的手,攥着他冰凉微颤的手掌,让他的每一句提问都有回应:“下得很好。和以前一样好。” …… “仇嘉铭起床了?”耳后,谢颖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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