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凑近了他的脖领处嗅了一圈,下了个结论:“果然是你。” 秦嘉守双手拳在膝头,僵直地坐着,从脸红到了脖子,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实在可爱极了。 要不是觉得对老杨不太尊重,高低我得把小秦同学调戏一番。 “伍玖,”沉默了许久以后,秦嘉守声音低沉地说,“十天以后暑假就结束了,我要走了。” 我没正经地说:“那以后常联系。” 他郁郁的,“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一千多公里的路,算上市内交通,坐高铁要5个小时,坐飞机也要4个小时。”他叹了一口气,“下学期的课排得很满,我没办法经常回来。但是你跟那个周进,却要开始每天同进同出的日子了,你让我怎么不介意?” 我觉得他的脑回路实在清奇,如果我只要跟谁相处久了就会日久生情,那李韵就是我的头号情敌。 “你自信点。”我说,“我要是你这样的出身,又有那么出众的样貌和脑袋瓜子,我就横着走。你看看你哥那样,一身病,还臭美得不得了。” 不提秦嘉安还好,一提,秦嘉守的眼神就黯了下来:“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可惜,被偏爱的那个人不是我。正是他让我明白,爱无关出身、健康、样貌、智商,没有道理可以讲。” 他的情绪更低落了。 我后悔得不行,提谁不好我提秦嘉安?都怪他横着走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谁惹恼的谁哄。 我只好回到分歧本身,承诺说:“你放一百个心,我跟周进绝无可能。” 他狐疑地看着我。 “我不喜欢小麦色的皮肤,就喜欢你这样的。”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真的?” “千真万确。” 我又赌咒又发誓,才把秦嘉守哄好了。 唉,今天回家我得把“不喜欢黑皮”的人设写个小纸条贴在床头上,每天起床的时候默诵一遍,以免日后忘了露馅。 秦嘉守眉眼舒展地地拣起勺子,继续吃饭。 “我想吃鱼。”他突然说。 “那你就吃呀。”我把盛着鲈鱼的餐盘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他拨拉了两下清蒸鲈鱼,就把勺子扔到一边,眼睛有意无意地看我手里的筷子,说:“用勺子没法吃。” “那我去把筷子洗一下给你用。” 我刚站起身,秦嘉守就把我按回沙发里,小声说:“你就不会夹给我吃?我看别人谈恋爱,都这样的……” 他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期待。 我……我只好安慰自己说,恋爱新鲜期,一会儿恼一会儿黏糊是正常现象。 “老杨还昏睡着呢,你收敛一点。”我说。 秦嘉守把目光转向病床那边。 监护仪上的指标都趋近了正常值,心电图曲线也波动得很规律。 “我们小声点,影响不到他。”他观察了半天,居然最后得出的是这样一个结论。 他幼稚地握着我手里的筷子去夹鱼肉,非要我亲手喂给他。 小声打打闹闹,最后连他也跌在单人沙发里,跟我挤作一团。 正在黏黏糊糊时,我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念晨……念晨……” 老杨侧身躺着,一边含糊地念叨着亡妻的名字,一边伸手往沙发的方向够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他的手没什么力气,一次次举起,又一次次颓然垂下。 他醒了。
第56章 我上前按住他胡乱挥动着的手,以免夹在他手指上的血氧监测仪被甩下来。 “老杨,感觉怎么样了?”我俯身问道。 他的脸蜡黄蜡黄的,眼睛很无神,虽然望着我的方向,却好像没有办法聚焦。 “念晨……念晨。” 他抓着我的手不断低喃。 那是一只布满了皱纹和老茧的手,靠近虎口处还有一块深褐色的老年斑,干枯如同濒死的树根。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在他体内的流失,就算老杨这次能治愈出院,剩下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 这无关医学诊断,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种直觉,一种亲自送走不少老朋友之后形成的直觉。 他也曾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但是即将走到生命尽头时,一个都没有陪在身边。 “念晨……”他无力地把我的手指握着,“我们的孩子……” 我只要稍稍一动,就能挣脱他的手,但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哄他说:“孩子在来的路上了,你放心,放心啊。” 反正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以后也不会记得我说过什么,先糊弄过去再说。 果然他听到这句话以后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秦嘉守叫来了值班医生。 医生过来一看,说老杨这情况已经比预想中好很多了,明天再做个脑部ct,要是血块吸收得比较理想,就可以彻底排除做开颅手术的可能了。 我和秦嘉守听了都松了一口气。 老杨醒了十几分钟,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李韵在晚上接近九点钟的时候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市二医院的探视时间是到几点的?” 我看了一眼医院贴在床头的提示,回答说:“是到晚上九点的,老板。” 李韵说:“那你提醒一下小少爷,不要给医院添乱,差不多可以回来了。” 我把李韵的意思一转达,秦嘉守说:“催我回家就催我回家,大可不必借医院规定来说事。她什么时候在乎过了。” 这对母子可真是拧巴。 不过李韵不在乎,秦嘉守却没法心安理得地漠视规定,还是决定赶在九点之前出去了。 他叫来了两位护工,仔仔细细地交代了注意事项,还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护士长,让她有情况就随时打电话。 这才踩着时间线离开了。 公立医院的电梯里无论什么时间都不缺人,几乎每层都要停一下,我们从23楼下来,电梯走了整整15分钟。 秦嘉守戴着从护士站里要来的口罩,大剌剌地牵着我的手,站在一群病人家属、医护人员和外卖小哥之间。 他的五官被遮去大半之后,眼睛越发显得脉脉含情,天地间就好像只剩下那对望着我的眸子了。 我捏住他口罩上没有压严实的鼻梁条,指腹按在他柔软的鼻翼,缓缓向鼻梁中线收紧。 他长睫颤动,隔着薄薄的布料,啄吻了一下我的掌心。 我小声说:“戴了个口罩,你就敢为所欲为了哦?” 他眼角含春,低声说:“那还不是你先勾我。” 我做的我不否认,低头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捏着玩。 这么修长的手指,转笔一定很好看吧。 十五分钟好像很久,又好像一下子就过去了。 我们从电梯里走出来时,秦嘉守还意犹未尽的,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给周进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车开上来,我们会去地下车库的出口等。 秦嘉守忘形地说:“你待会儿跟我坐后面吧。” 走出大楼,没了温度舒适的冷气,热浪一下拍到我脸上,把我拍醒了。 我挣开他的手。 “你飘了啊。”我说,“你当周进是瞎子还是傻子?他要是回去跟老板一汇报,今晚就翻天了,大家谁都别睡了。” “……哦。”他眼睛的弧度都往下耷拉了。 “往前走,别回头。我会在你身后一米左右的位置跟着。”我提醒他,“这是贴身保镖和雇主之间应该保持的距离。” 秦嘉守一面往外走,一面说:“你怎么能切换得这么迅速?撩我的人是你,给我泼冷水的人也是你。就跟身上装了个开关一样,'啪'一下,说停就停。” 他声音里有点委屈。 “那你改天来找找看,我身上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一个开关。”我尽忠尽职地跟随他身后,任谁看了都是一个穿着禁欲黑西装的保镖,却面不改色地说着浑话。 他脚步一顿,回身拽着我往行道树后带。 市二是上百年的老医院,比共和国的年龄还要大,主干道略显窄小破旧,路两边的香樟树却长得十分气派,树冠在道路上空连接成片,织成了一张天然的遮阳棚。老伍住院那会儿,绿化工人每隔几周就要修剪一下树枝,不然嚣张的枝桠就会把路灯遮住。跟刘海要定期打理,不然就会戳眼睛一个道理。 显然目前这些香樟树又到了该理发的时候。 路灯被笼在盛夏的绿叶里,暖白色的灯光影影绰绰的。蝉在树上聒噪,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叫声。 秦嘉守搂着我在香樟树后接吻。 不远处不时有人和车经过,人流量不小。不过进医院的都是来办正事的,大家都忙,就算瞟见了,也懒得对抱在一起的小情侣多费目光。 “真以为我随便你调戏?”他呢喃着说。 我的肩背被抵在粗粝的树干上,有一点疼,有一点痒。 “你可真不讲究。”我调侃他,“秦氏集团太子爷,带着人钻路边小树林……” 抱在我腰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秦嘉守黯然地说:“我倒是想光明正大地同你约会,但是一回家,到处都是眼睛。” 这不刚说到“眼睛”,周进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伍玖,你们到哪了?”周进有一点催促的意思,“我已经到了,出口这里只能停2分钟。” 周进说话的时候,秦嘉守就像个树袋熊一样扒着我,头枕着我的肩膀。我的手机离他只有十几公分,周进说的什么,他应该也能听清楚。 我推了推他,对电话那头的周进说:“快到了,一分钟。” 确实很近,穿过一道小门,就是出口了,我一眼就看到了李韵那台线条流畅的大F。 秦嘉守乖乖一个人坐进了后排。 我刚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就听到周进说:“小少爷,车里空调要不要再调低2度?”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拉开车门的时候一股冷气,明显是提前十几分钟打开空调预冷过的。真要问,也该问“这个温度合不合适”,而不是问要不要再打低一点。 我回头看了一眼秦嘉守,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脸上红晕还没消呢,看起来就跟跑了1000米后气还没喘匀一样。周进大概以为他是热的。 秦嘉守估计也意识到了,立刻就把后排的阅读灯关了,把自己的身形藏进阴影里。 “不用。”他简短地说。 周进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是。” 车子驶出医院,往滨海路1999号进发。 车子里沉默得诡异。 秦嘉守跟我要避嫌,自然刻意避免对话。周进也是没有说话,安静开车。 我为了缓解一下气氛,也为了让新同事的开局没这么僵硬,问道:“周进,你是哪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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