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一直开到8点才散了。 我以为这么晚了,应该会在公司食堂吃完饭再回去,没想到李韵交代我说:“直接回滨海路1999号,让小周把车开过来。” 我说:“好的老板。” 我给周进打了个电话的功夫,有一位头发花白的高管从会议室里出来追着李韵,急切地说道:“李总,您再考虑一下,无人驾驶产品的大面积推广,政策风险太大了,这么重要的决策,我建议再启动一次总裁办公会!” 他跟得太紧,几乎要踩到李韵的长裙裙摆,我不得不伸出手臂把他拦了一拦。 李韵一脸不耐烦,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往电梯方向走:“你讲的刚才都已经翻来覆去说过了,不要再提了。” 他一路追到了电梯口,趁着电梯还没来的当口开始打苦情牌:“李总,我老郑在您手底下28年,对您、对公司都忠心耿耿,我是真的着急啊!市面上几乎没有无人驾驶产品的民营牌照,是因为技术不成熟吗?不是!您现在要在A市大面积推广无人驾驶,同行会怎么做,上级监管部门会怎么做?如果您一意孤行,我就只好请辞了!” 他急得脸红脖子粗,让我担心他是不是心脑血管疾病发了。 李韵疲倦地听着,盯着电梯面板上跳动的数字。 老郑这个老臣的待遇果然不一般,要搁别人,一个没机会说,另一个没耐心听完。 专属电梯来了,李韵跨入轿厢。老郑也要跟进去,被我拦在了外面。 老郑恼恨地瞪了我一眼。 “老郑,”隔着一道门,李韵冷静地对他说,“明天我让方清给你办一下手续,你提前退了吧。” 电梯门合上,把老郑那张惊愕的脸关在了门外。 李韵用手扶着轿厢的栏杆,还是止不住地在发抖。 我问:“老板,你怎么了?要不要直接去医院?” 李韵说:“没事,有点累了。小伍,把我包里正红色的那只口红拿出来。” 我依言从她的小挎包里找到口红,递给她。 李韵没有接,命令我:“给我补唇妆。” 我想确实应该由我来,她手抖成那样,自己画得画出一个血盆大口来。于是我微微弯腰,小心翼翼地用膏体划过她苍白的嘴唇。 李韵对着电梯整面墙的镜子拢了拢头发,把几根散乱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收进去。 “一帮毫无远见的懦夫。”她对着镜子,红唇轻启,轻蔑地说。 电梯到了地下车库,门一开,李韵又变成了无懈可击的女总裁。 回家的时候已经灯火璀璨了。 市政府今晚在海滩边组织了烟花晚会,正是燃放到高|潮的时候。滨海路靠近燃放区的地方已经交通管制,周进绕了点远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能从水泥森林的间隙中望见烟花此起彼伏地在夜空中盛放。 李韵让周进关了车里所有的声源,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的烟花。封闭的车厢隔音一级棒,烟花如同默片一样安静地绽放,又次第凋零。 “我结婚那天晚上,义山也在海滩边上安排了烟花大会。”李韵忽然开口道。她好像在跟我们说话,但并没有在意我们有没有听清楚,兀自往下说,“特别盛大,特别漂亮。我们娘家的风俗,结婚肯定是要放烟花的,但是A城已经禁燃烟花好多年了,除非是公共活动需要。义山就说他去想办法。” “那后来是怎么解决的呢?”我问。 “我不知道。”她对着窗外一明一灭的烟花微笑起来,说,“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用操心,还是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姑娘。其实现在想想,义山那会儿也才二十多岁,还没如今嘉安的年纪大呢,已经要为我撑起一片天了。” 她说着说着,又沉默下来,不知道是在怀念亡夫,还是在苦恼大儿子而立之年还不成器。 等我们的车爬坡到回滨海路1999号的半山腰,烟花大会已经结束了。 立马回头的站台里很热闹,挤满了人。半山腰位置好,视线绝佳,好多人到这里来看烟花。站台附近的共享单车被借光了,满载的公交车刚刚出发,站台里还剩下不少等下一趟车的人。还有些人等不及,开始步行沿着盘山公路往下走。 人太多了,周进开得很慢很小心。 快到半山腰的岗亭处,人群中突然蹿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往我们的车子正前方冲过来。 周进赶紧刹车,对方非但没有躲开,反而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大F的引擎盖,刷一下按亮了手里的LED灯牌。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上回在公司门口拉横幅向李韵示爱的那个神经病吗? 进去拘留了一回,不仅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了,横幅换成了闪烁的七彩LED灯牌,在夜色中异常扎眼。上面写的是—— “王铁根(爱心)李韵,海枯石烂,至死不愉!” 看得出来这个人文化水平不高,“至死不渝”的“渝”还定制成了一个错别字。 他像只猴一样在引擎盖上又蹦又跳,向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展示着LED灯牌,并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 我立刻下车,开了门就听到他在大声嚷嚷:“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我就不信她守了这么多年寡能不想男人,尝过我的滋味就知道我的好!”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还有好事者打开了手机录像。 他们不知道这个男人根本不可能和李韵有交集吗?不,他们知道。他们只是看到二流子都能羞辱到一个知名的女企业家,觉得有趣。对待这种下三滥的人,李韵沉默或者正经反击,都会失了身份。 恶心极了。 幸好我不用顾忌体面。 我把那叫做王铁根的猴拽了下来,他顺势坐在地上,还在不死心地嚷嚷:“让李韵出来!不就是个娘们,我家伙大,保管能治得她服服帖帖的…… ” 我反剪着他的胳膊往边上拖,他两腿乱蹬,发誓死也要死在李韵的车轮底下。 我卸了他一条胳膊,他当场杀猪一样痛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闭嘴!再乱动胳膊真废了。”我喝道。 他不敢吱声了。 我把他脱臼的胳膊安了回去。 这时候岗亭的同事们终于挤进人群,协助我把人从路中间拖走,丢到路边的一棵树底下。 这个叫王铁根的猴老实了没一会儿,又开始搞事情,呜呜地哭起来了,鼻涕眼泪一把地朝着车里喊道:“韵儿,我知道你是考验我呢,我不会放弃的!” 还没完没了了。 “周进,帮我把伞拿过来。”我通过蓝牙耳机对周进说。 周进一脸莫名地送了我的伞过来,递给我。我握住伞柄,按下暗扣,用力一旋,拔出一把锋利的短刀来。 王铁根惊叫:“你要干什么,干什么!?” “斩草除——根。”我掂了掂刀,眼睛往他身下打量,“免得以后还来骚扰我老板。” “救命——救命啊!我不敢了,女侠我再也不敢了——!” 我瞅准了他的裆下,手起刀落,穿透布料把他钉在树根上。 他抖得跟筛糠一样,脸色惨白地盯着自己的下半身。 并没有血迹渗出来。 “哎呀,失手了,没想到你这么短。”我痞里痞气地拍拍他的脸,下三滥的人就要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不过下次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围观的人又在笑,手机拍照的闪光灯一闪一闪的。 我谅他也不敢再来骚扰了,把他交给同事就回了车上。 李韵哭笑不得地对我说:“小伍,你……哎,你怎么跟女土匪一样,一点都不体面。” 我没作声,心想还不是为了维持你的体面? 我以为李韵对我这次的处理方式很不满意,没想到当天入睡前,就收到了毛裘的电话:“人资那边,说下个月开始要给你涨薪15%呢,恭喜恭喜。” 我很惊喜,下意识问:“加薪?什么理由?” 毛裘说:“好像是李总亲自吩咐的,说……说因为你今天给她画了个不错的唇妆?她一高兴,就给你涨薪了。你运气好呀,小梦给她化妆那么久了,也没见升职加薪的。” 我思索了一下,肯定不是这么离谱的原因。 估计她觉得今天的事很解气,但是又不能明面上赞同,所以随便想了个理由。
第90章 我习惯在睡觉前确认好第二天的行程和要准备的东西,这一确认就发现了问题。 门后挂着的伞短了一截。 那把短刀。 我光顾着恶心那个猴了,短刀钉在树根上忘了收回来。当时人那么多,估计被人捡走了,或者丢在哪个草丛里了。 唉,虽然平时不太用得上,好歹是老伍的遗物,我还是去找一下吧。 我打开宿舍门,迎面就看见周进举着手,作正要敲门的姿势,彼此都吓了一大跳。 “找我有事?”我稳了稳神,问他。 “……” 他拎着一个牛皮纸的袋子,一声不吭地递到我手里。 我打开来看了,牛皮袋子里正是我要出门去找的那把短刀。 “怎么在你这?”不记得他当时有把刀拔下来啊。 “……引擎盖被踩脏了,老板叫我连夜把车开去4S店消毒。”周进像是一台需要预热的机器,慢慢地语言系统才会运转流畅,“这刀被人捡了放在岗亭里,我经过的时候,保安叫我给你捎过来。” 他顿了顿,补充说:“给车消毒的时候,顺手把这短刀也消过毒了。” 我连连道谢:“谢谢谢谢,我正要出门找呢,这下省不少事了。” 他给我顺手捎了刀上来,我也道了谢,我以为这样对话到这里差不多就要结束了,但是周进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半夜三更的,站在我的宿舍门口,这不太合适吧? 我困惑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吗?” 周进也困惑地看着我说:“……你不试试?高温蒸汽消毒的,我怕机关有变形。” 哦,原来他帮人捎东西也尽心尽责,要看我当面验收才放心。 我从门后取下伞,咔一声把短刀推进原位:“挺好,没问题。” 周进点点头:“那就好。” 他说完就转身要走,才跨出去一步,又回转身,犹豫着对我说:“你刚才那样,挺让人……意外的。” 我感到很好笑,也笑出了声:“你也觉得我像个女土匪?我一个当保镖的,你还以为我是以理服人的吗?” “不是!不是的,”周进急了,“我嘴笨,不是说那样不好。挺好的。女的就该泼辣点。我妈以前要是有你一半,就——” 他好像提到了本不想提的东西,一下刹住了话头,表情有点懊恼。 我记得他说过他是单亲家庭,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你就当我没说吧。晚安,伍玖。”他低声说完,就往楼梯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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