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叶洗砚戴着的那条旧围巾,那条她选了羊绒线织的围巾,手艺绝算不上精妙,材质也不是最好,样子现在看也不够时髦。 但他一直戴着。 不仅仅是那条围巾,她做的那件衬衫样衣,叶洗砚也穿着,不仅仅是日常,重要社交场合也会穿。 在他眼中,这些东西俨然比奢侈品更加珍贵。 冷不丁,千岱兰想起自己从他那里收到的那只油蜡皮2.55。 那个内袋中,他以钢笔手写的小卡片。 「比奢侈品更珍贵的,是你内在的勇气」 什么时候,她眼中渐渐地只看到奢侈品、而忽略掉勇气了呢? 什么时候,她开始患得患失,开始在意金钱和阶级,而忘却最初时、一腔热血追爱的心了呢? 门被人敲了三下,赵雅涵叫千岱兰,满腹疑惑:“千姐,你怎么请律师了?出什么事了?” 千岱兰:“啊?” 律师是梁亦桢的。 对方带来了梁亦桢新更改的遗嘱。 在梁亦桢离世后,千岱兰将合法继承他名下JW的那些股权。 只需要千岱兰在手续上签个字。 千岱兰没想到对方来真的,也没想到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好事——她一直以为对方上次是在开玩笑,或者另有目的。 在律师的引导之下,她晕晕乎乎地握住笔,钢笔尖落在白纸上,按出一道生硬的横,她正欲签下自己名字,却觉掌心出汗,把这支钢笔笔身弄得也有点下雨过后的滑。 这是叶洗砚送她的钢笔,致敬伍尔芙的产品,笔尖上是两棵榆树,致敬了她的文学巨著《海浪》和《到灯塔去》,可这么长时间了,千岱兰还没有真正静下心去读过这两本书——你的理想在渐渐偏移吗,千岱兰?那个爱学习、勤奋苦读、坚定不移敢追爱、从不犹豫、从不患得患失、从不怀疑自己、放开膀子就是kuku猛干的她,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被她忘在脑后了呢。 律师催促:“快签呀,千小姐,只要您签上名字,这份遗嘱就能正式生效了。” 千岱兰艰难提笔,又写下迟钝的一横。 今天的她突然不会写连笔字了。 金色笔夹上的红色宝石闪着光芒,像黑暗中的灯塔,晃了她的眼睛,她身后是暴富后报复性消费买的奢侈品,很多只为拍摄而买,很多甚至一次都没用过,包装盒都没拆过。 她似乎从未真正拥有过它们。 这种突然的拥有,真的会让她感到快乐吗? 这一刻的千岱兰,忽然间想见见叶洗砚。 律师提醒:“千小姐?” 千岱兰抬起头。 在律师讶然的注视下,她低头,将钢笔合拢。 那份等待她签署的协议,此刻只有两道黑色、生硬的横线。 “梁先生在哪里?”千岱兰说,“我想见见他。” 抵达病房时,梁亦桢精神还不错,正倚靠在床上,戴着眼镜,看《巴黎圣母院》,看到千岱兰进来,和煦同她打招呼,并不感到意外。 千岱兰没有和病人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表示,希望梁亦桢能改掉遗嘱。 她不想继承JW的那些股权。 这个答案令梁亦桢意外了。 他摘下了眼镜,毫无阻隔地看她:“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叶洗砚在一起。” 梁亦桢失笑:“当初我同你说过,我将JW的主要控股权交给你,就是希望你能和洗砚在一起。” “正是因为你希望,所以我才更不能去接受,”千岱兰说,“我不想让他以为,我是因为想要得到这份股权,才选择了他。” 梁亦桢重新正视她。 “我当然知道这是很大一笔钱,可我也有属于自己的品牌,虽然它现在影响力还小,但未来,网购会改变人的消费习惯,网店也会冲击线下实体,”千岱兰说,“迟早有一日,我的’红’,也会超越JW,成为女装中的头部品牌。” 梁亦桢微笑:“等待一棵树生长是漫长的,千小姐。况且,现在的丰收也不耽误你的播种,你有能力平衡好它们,甚至可以用这棵硕果累累的树、去哺育另一棵小树苗。” “我不能,”千岱兰说,“说实话,现在的我已经很难平衡好事业和学业了,如果再继承您的这份股权,恐怕我真的要在学业和事业上做一个取舍。” 梁亦桢说:“比尔·盖茨也曾从哈佛大学退学。” “但是很少有人宣传,他的父亲是一名著名律师,母亲是银行董事,曾外祖父曾担任国家银行行长,”千岱兰说,“以前年轻的时候,我曾这样和人争执过,后来我才发现,这些中途辍学的人,背后大多有富裕的家庭和人脉支撑。” 梁亦桢笑:“难道叶洗砚不曾在这方面给予你安全感?他难道不是你最大的人脉?” 千岱兰说:“梁先生听过《致橡树》吗?我更想做自己扎根土地的木棉树。” 梁亦桢说:“现在你面前就摆着一片肥沃的土地。” “但这片土地或许需要我牺牲学业、甚至爱情作为代价,”千岱兰终于说出口,“我经常会面临很多取舍,尤其是在学业和事业之间,我经常会为了我的店而选择请假,压迫学习时间,不参加校园活动……但是,这一次,不想再舍弃我好不容易考取的大学。” 梁亦桢不说话了,他合拢那本《巴黎圣母院》。 “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千岱兰说,“抱歉,梁先生,这世界上,还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事情……我男朋友之前经常讲这句话,我始终不以为然,但今天,我终于明白了这点。” 她下定决心,缓缓起身,向梁亦桢轻轻一鞠躬。 “我不会接受这份赠予,也不会在之后的协议书上签字。” “叶洗砚不会因为这点小问题选择和你分手,”梁亦桢未置可否,“你难道不想为他做个小小的考验?” “我不喜欢考验人性,更不喜欢来试探自己的爱人,”千岱兰说,“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看过一本杂志,上面有一篇封面人物的采访,他有句话,我特别喜欢——” 她慢慢地完整复述。 “当怀疑产生的那一刻,你已经在心里给对方定了罪。” 作者有话说: 本章引用过的话,之前标注过一次了,但防止万一,还是二次标注吧。 Whenever you feel like criticizing any one,just remember that all the people in this world haven't had the advantages that you've had. 每当你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你拥有的条件。 ——《了不起的盖茨比》
第70章 终篇(下) 叶洗砚去深圳的这几天,千岱兰和他几乎每天都打视频电话。 电话里不谈工作,只谈那些琐碎零散的小事,譬如最近读的书,钱王祠的梅花快要开了……那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延伸成了无数 她放缓了店铺上新的速度,从之前的一个月两次上新,一次六件单品变成了一个月上新一次,一次八个单品,额外雇佣了新的制版师和设计师。 钱是赚不完的。 千岱兰需要持久的、连续不断的赚钱能力。 她还和麦怡见了面,后者消瘦了很多,但气色还是好的。 “服装店开了一阵后还是转手了,”麦怡说,“我现在就四处旅行,写写博客,运气还可以,出了几本书,赚的钱可以当旅行资金,有时候,一边做义工一边在某处长住……也不错。”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些笑。 “可惜,有些海拔高的地方,还是没办法去,”麦怡遗憾,“之前没时间,现在有了时间,却没那个体力了。” 两个人聊了很多很多,不谈工作,只谈生活。现在的麦怡不复初见时的严苛、荣光,唯一的首饰是脖子里的狼牙项链,黑色绳子,是在青旅做义工时,一个女客人送她的——后者是入藏时捡到的,据闻可以辟邪、保平安。 临行时,麦怡将它送给了千岱兰。 “刚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小女孩看起来像个小狼崽,又凶又漂亮,”麦怡欣慰地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千岱兰送给她一笔钱和一台相机,麦怡起初不收,千岱兰笑着说,再赞助一些衣服,这些都是赞助费,麦怡的新书要出版,今后她发博也好,出书也好,千岱兰都希望麦怡可以穿着她赠予的这些衣服。 麦怡这才收下。 两个人在细雨靡靡的西湖旁告别,天冷了,麦怡要去更温暖的南方,像一只候鸟,随着季节更改转变着旅行方向。 离开时,麦怡穿着一件黑色的旧大衣,潇洒同千岱兰挥手作别;千岱兰目送她很久很久,风将枯黄的叶子吹落枝头,亦如将过往岁月吹走,记忆中要求她们为了多接待客人、要求她们少喝水、少上厕所的店长已经如雾气散开了。 千岱兰站在原地,怔怔看了许久,转身,稳稳地向家中走去。 红ROSE上新的这一天,千岱兰点开她们的当期新品,视线最终定格在熟悉的一件上。 尽管心中早有预兆,但当看到它时,千岱兰仍旧不敢置信地点开,放大,再放大,直到整张图片扩大、充满了屏幕的边边角角,色素块模糊不清。 她打电话,约了张静星一同逛街。 张静星应邀而来,她买了三天后回沈阳的机票,前几天千岱兰刚给她们发了年终奖,今天刚好出来购物。 千岱兰陪着她,到了刷卡的时候,都让张静星刷自己的卡。 如此走了三家店,张静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她问千岱兰,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千岱兰请她在今年爆火的某奶茶店休息,点了两杯血糯米奶茶。 没有兜圈子,也没有追忆往昔,千岱兰只让张静星看红ROSE的新品。 “除了设计师和制版师、我之外,只有你看过这件样衣,”千岱兰缓声问,“你之前在红ROSE干过一段时间淘宝运营,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静星沉默。 “咱俩上职高时就认识了,我现在还记得,”千岱兰说,“学校里有男人在晚自习后堵我,是你跑出去找玲姐帮忙——为什么要出卖我呢,星星,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好朋友。” 张静星问:“真是好朋友吗?你真拿我当朋友?我和张景刚谈恋爱,为什么你就说他坏话?” 千岱兰耐心:“我问过折鹤公司的人,张景的身份和职位确实是真的;但是他现在正在被边缘化,也是真的。关键时刻,他曾带着折鹤的数据和人跑到竞品公司里去,现在他重新回折鹤,你猜领导真的会重用他吗?他的同事也能证实,他平时就是喜欢用各种Date软件约女孩——你怎么会觉得,微信摇一摇认识的男生就值得去认真恋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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