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星说:“可能我能让他浪子回头呢,或许我就是那个能让他收心的人。” 千岱兰沉默了一下。 她的确没有和浪子恋爱的经验,也无法说出什么。 “你不能因为自己谈了有钱人,就不让别人谈,”张静星说,“可能你真把我当朋友,但说实话,从来杭州起,我就没办法把你当朋友了。咱俩阶层不同了,你是我老板,有车有房有男人,爱马仕香奈儿随便背随便穿,我呢,我还得和人合租住员工宿舍——你不能一边把我当员工,一边还想着让我当你朋友。” 千岱兰其实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但现在发现,似乎没有说的必要了。 朋友之间,最害怕的就是“比较”。 比较让很多美好变成嫉妒的根源。 “你可能想知道红ROSE给了我多少,其实芳姐很抠门,我给她一个图透,拍了版给她抄,她顶多给我一两千,还不够你半个包的价格,”张静星说,“但我就是觉得痛快,看到你生气、不高兴、焦虑……我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她不是以炫耀的语气说这些,声音很轻,很轻。 千岱兰只觉悲凉。 她深刻意识到,摧毁友谊最好的办法,还有雇佣。 人怎么能想着和朋友成为和乐的上下级关系?上下级也不能成为朋友——她们天然就是矛盾的;扪心自问,千岱兰和麦怡的真正交心,也是从离职后开始。 和上司/下属做朋友,都再愚蠢不过了。 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拿你当垫脚石、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想杀你祭旗。 “这次过了年,你就不用再来上班了,”千岱兰说,“年终奖我都结清了,今天你买的这些东西,都算朋友一场,我送你的礼物。” 张静星怔了一下:“你不告我?” “为了这点小事就告你,没什么意思,”千岱兰说,“你想继续做淘宝店的话,来苏杭吧,这两个地方有政策扶持,邮费便宜,网店多,女装店也多……如果对方想做背调,这边不会有人说你不好。” 千岱兰发现自己真的变了。 要是以前,她现在肯定会撕心裂肺地和张静星大吵一架,可现在,她选择轻轻揭过,保留最后一份体面。 张静星没说话。 千岱兰结账离开,麦怡送她的狼牙在胸口晃荡;她起初微微含着胸,后来越走,胸挺得越高,背越直——她就如此大步向前走,直到推开商场的旋转玻璃门,灿烂的阳光洒落她一身。 坐在车上后,千岱兰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张静星:「红ROSE从没有交过税」 千岱兰愣了一下,想给她打电话,犹豫许久,她还是选择将手机放下,沉静地看着眼前的黑暗。 她有点累了。 2013年年末,还发生了许多事情。 殷慎言也买了房,就在千岱兰选定的同一个小区,千岱兰在8号楼,他选的9号楼,千岱兰家人在七层——做生意的么,讲究一个七上八下;殷慎言就选了八层。 这个距离让千军和周芸都很喜欢,千岱兰不常在家,殷慎言周六周日回来,千军和周芸还能招呼他一块吃饭;平时二老有点什么事,殷慎言也能及时到——不过,最近几次千军和周芸的复健,仍旧是千岱兰陪伴。 她笑着向爸妈解释,以后,店铺继续走精品销售模式,减少上新频率,现在淘宝店越来越多的,差异化和精品化才是立足的根本,卷价格战,永远卷不过那些体量大的。 红RED现在没有大的工厂,没有雄厚的资金链,没必要跟着卷价格。 周芸暗示千岱兰,是时候把男友带回家看看了,听说和殷慎言差不多大,二老都有点不放心。 千岱兰说:“咱们今年不是回老家吗?他家庭条件挺好的,又一直生活在杭州,恐怕适应不了咱们那的天气。” 二老一合计,确实是这个理,也就不提了。 即将离开杭州、回铁岭过年时,千岱兰终于收到回信。 年初,叶洗砚寄来的那封时光回信。 最下面,还有一封,是旧的。 笔迹已经陈旧了,墨水淡淡晕开——这是一封两年前的信,写于她与叶洗砚吵架、在那个破旧小旅馆中疯狂纠缠的一日。 不,或许在那之前。 和那个蛇镯一同备好,他本想愉悦地将它赠予好好学习的千岱兰,作为一种激励,然后,他发现了千岱兰的谎言,并同她在冲动下上了床。 千岱兰先拆开旧信。 「正在读高中的千岱兰同学: 见字如晤。 西方神话往往将蛇视作邪恶与欲望的象征。《圣经》里,蛇诱惑亚当夏娃吃下禁果,导致人类被逐出伊甸园;北欧神话中,环绕中庭的尘世之蟒蛇耶梦加得,也在诸神黄昏时,同雷神同归于尽,代表着毁灭、灾难。 但它同时也是智慧的象征。 耶稣希望使徒灵巧像蛇、驯良像鸽子;希腊中的雅典娜女神的象征物也是蛇。 就像你。 蓬勃的欲望,雄雄的野心,狡猾,智慧,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蛇。 你现在只是在“蜕皮”休息期。 期望你蜕皮后,新的强大体魄。 此镯仅做勉励,高考加油。 你的朋友:叶洗砚 」 千岱兰又拆开年初、新的这一封。 「岱兰: 展信佳。 我不确定这封信到你手中时,我们是在冷战、吵架还是在预谋着和好? 先别笑我多虑,我正为这件事而苦恼,一点点的苦恼。 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我曾长期处于一种极端的状态。This all or nothing.我不需要中间的摇摆,只要天平的绝对倾斜。 细数我们的多次吵架,根由都在于此; 我渴望你能给予我全心全意的爱,甚至想,倘若你不给,那我也不去爱你——现在想想,是不是有些孩子气,是不是有些赌气? 你常常包容我的这种’赌气’。 当你望我时,我发现自己在你视线中渺小如幼童;多么奇妙的体验,大部分情况下,我总认为你还是个孩子,是一个小狼,一只小鹰,一头小牛,一只小老虎,一头小狮子。 你时常会让我意识到自己认知的狭隘。 与你相比,语言是降维的,文字是苍白的,就连此时此刻,我想要出口、写下的每个词也都是狭隘的。 写到这里,我才发现,此刻所写的,并非一封情人间你侬我侬的信,更像一份认罪书。 或许我内心才有那条蛇。 觉察到这点时,我侧脸望你,发现你正抓耳挠腮地干巴巴往外挤,像努力咀嚼一块干燥的面包;我想,让你写信的确有些太为难了,可我又罪恶地喜欢这样’为难’你。 我是一个恶人。 一个爱着你、正试图藏好罪行的伪善者。 伪善者将这封情书写成罪行昭昭的勒索信,它抵达人质手中前的每一天,我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 期许你在等待期间早早发觉我罪恶的真容,我惊惶于这些岁月中因欲念而起的每一个风吹草动。 期许你宽恕我贪婪傲慢的罪。 同样期许你给予我的原谅吻。 吻你。 珍重。 你的:叶洗砚」 千岱兰合拢书信,将它轻轻贴在胸口;许久后,她抬头,给叶洗砚发去短信。 千岱兰:「哥哥,今年想来我的老家看看吗?」 叶洗砚回得很快。 叶洗砚:「现在吗?恐怕不行」 叶洗砚:「我在忙」 千岱兰刚想问他在忙什么,叶洗砚发来一张照片;她点开看,看到了熟悉的房子—— 是千岱兰曾经就读过的小学,初中,陈旧衰老的校园,如今,夕阳西下,建筑车正忙碌地动工,运输着石头砖瓦。 一身黑色羽绒服,戴着安全帽的叶洗砚站在镜头前面微笑。 叶洗砚:「让杨全帮忙拍了张照,他技术不太好,先凑合着看吧」 叶洗砚:「寒假就得盖好新的食堂和宿舍楼,我不想再有小小的千岱兰,在大冷天哆哆嗦嗦地去洗餐盘,握笔写字的手指长冻疮」 叶洗砚:「可以指点我如何更好地帮助小千岱兰吗,尊敬的岱兰老师?」 千岱兰笑。 她握着手机,快速打字。 千岱兰:「那我可是要收咨询费的」 叶洗砚:「希望会是我能付得起的价格」 …… 到达铁岭的第一天,千岱兰就迫不及待、狠狠享用了她的咨询费。 焦渴的躯体前所未有的敏感,脆弱,她时常会觉自己是一块下一秒就会被撞烂摔破的玻璃,可叶洗砚完美的硬件和高超的技巧让她发觉自己其实是一条在盛夏中迅速融化的冰川。 结束后的千岱兰终于向他提到梁亦桢留下的遗产,叶洗砚耐心听完,笑着提醒她。 “梁亦桢手中有JW百分之二十六的股权,”叶洗砚说,“是JW如今最大的控股者。” 据叶洗砚所知,梁亦桢早立好了遗嘱,预备着将这份给梁艾米;可惜,梁艾米过于急功近利,当初空降后迫不及待挤走千岱兰,让梁亦桢察觉到她的冲动与嫉妒,才思考是否转交给梁曼华。 梁曼华是梁其颂选定的继承者,也将是梁亦桢大部分遗产和产业的唯一继承人——但梁曼华在JW的表现也令梁亦桢失望,所以,他才会转而看中具备这个能力的千岱兰。 “我知道,”千岱兰说,“但我不熟悉高层间的内斗,贸然接手,进去后,就是一块肥肉,还不得被人往死里整?而且,如果真接受了,我的红RED怎么办?” 她说得真诚。 千岱兰精力再旺盛也有限度,贪多嚼不烂,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万一JW也搞不好,她势头大好的红RED也会草草夭折。 叶洗砚笑:“你也可以像梁曼华逐步接手的其他产业那样,聘请专业人士代为管理——你只做甩手掌柜,享受每年分红。” 千岱兰瞪大了眼:“啊?还能这样?” 叶洗砚含笑点头:“是啊。” 千岱兰说:“完蛋了完蛋了,那我好像拒绝了一个好大好大的馅饼……” 叶洗砚故意逗她:“后不后悔?” 千岱兰一头扎进他怀里,叫:“后悔死了,所以你得狠狠地再来抚慰我严重受伤的心,这次继续试试厚乳好不好,你别垫手了,我发现我好变态我喜欢超深的……” 她忍不住想起,离开梁亦桢病房时,后者微笑着,将手中的《巴黎圣母院》送给她,说大约是最后一面了,这本书只当临别纪念。 千岱兰收下了那本书,鼓励他好好治疗;她对梁亦桢同情多于其他,甚至因为他为难叶洗砚,而不那么喜欢。 可梁亦桢的律师仍旧坚持不懈地追到了铁岭,追到千岱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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