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男人眼皮微挑,不带温度的视线迎了上来。 这回不是方知维的错觉,他是真的从这双眼睛里感受到一股掩饰完美的敌意。 或许连对方自己都没有察觉, 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的阴沉情绪, 像极了在对觊觎领地权的入侵者发出无声的警告。 周旋走到前台, 从抽屉里摸出一个药盒, 兑水喝了下去,然后原地平缓了片刻, 才折返到方知维面前。 她看了眼在旁边坐下的唐遇礼, 他同样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似乎从进入民宿之后, 他的眼神就从原本的平和慢慢变成一贯的清冷,即使不久前还掐着她的下巴用力咬磨,此刻端出那副冷峻清贵的谪仙姿态, 好像刻意在人前同她保持疏远陌生的关系。 没想到还是个斯文败类的两面派。 周旋轻笑一声, 偏头收回视线, 对方知维说,“方便今天收拾一下行李吗?” “收拾行李?是要去哪吗?”方知维一脸讶异地看着她。 唐遇礼闻言脸色一沉,目光冷冷地看着周旋。 她居然想把这个人一起带回去。 周旋对此视而不见,虽然她答应了唐遇礼跟他回去,但也没说不能带人一起,既然让方知维当助手的提议是她主动提的,那她就得解决最基本的交通问题。 “带你去连山寺,一直住在这,往返不太方便。” 方知维不是没发现唐遇礼的神色变化,他犹豫了几秒,“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一个外来人,住在寺庙应该不合理吧,我还是住在这比较好。到时候再下山租一台车,直接开车过去找你也不麻烦。” 周旋想也不想直接毙掉了这个方案,她转头看向唐遇礼,语气平常地就像随口一问,“我记得寺庙好像有专门招待外宾的住宿楼,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没住满吧?” 唐遇礼不答反问,一字比一字深冷,“你要带他回去?” 周旋点头“嗯”了声,“到时候我和彭舟说一声,就以外宾的名义入住,所有费用全部由我负责。” 说完,她看向摇摆不定的方知维,语气干脆道:“上去收拾行李吧,过一会我们出发。” 方知维抱着背包一走,唐遇礼再也端不住那副礼貌客气的姿态,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再压抑,“他明明不想去,你为什么要勉强他?” 周旋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人情客套那种交往模式他不会不懂,本来她没想把话说透,但唐遇礼似乎理解不了她的好意。 索性现在没有外人,她直接把话挑明,“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在看你的脸色?” 唐遇礼似乎被问住了,脸色陡然阴郁如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句话的可信度,干巴巴解释道:“我为什么要给脸色给他看?” “那要问你,我怎么知道?”周旋无辜地眨了眨眼,“说实话,我都忘了问你,为什么不想方知维住过去?你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他没有哪里得罪你吧?” 当然,他当然没有得罪他。 唐遇礼一语不发地直视着周旋,半晌,他终于找回多次与理性伴随的冷静,面上一派镇定自若,“你想多了,过段时间是寺庙对外开放的活动期,到时候会来很多外宾,为了避免出现容载过量的情况,我只是出于物尽其用的原则考虑。” 周旋闻言思忖了一会,旋即扭头用若有所思的神情看着他,“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么棘手,那要不你委屈一下,让方知维和你一起住,反正你那间房挺大的。” 唐遇礼几乎快被她再三再四毫无分寸感可言的挑衅逼退到容忍的边界,下意识冷笑了声,咬紧牙关质问道:“你为了他还真是煞费苦心,连被拒绝之后的事都安排好了。” 周旋假装听不出他的嘲讽,顺势接过话,“哪里,是你提醒地好。” “你非要这么说话惹我生气?”唐遇礼掌心下的编织扶手有些变形。 周旋听到一丝细微的拧绞声,循声抬头,她看见唐遇礼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连衣料都遮掩不住的呼吸起伏,她后知后觉根本不用看,他已经把他在生气这一事实直接说了出来。 终于不再是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冷脸,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受够了那副对人对事无动于衷的表情,所以在看到唐遇礼突然产生这么丰富的情绪时,一时像看到昙花一现般感到稀奇。 “不是你说的么,阴阳怪气是我的说话风格,为了不辜负你对我的评价,我只能践行到底。”她慢悠悠开口。 “现在又想起我说的话了?”唐遇礼喉咙发紧,眼神同样绷紧,“之前连打电话都不记得。” 听他又提起那件事,周旋莫名发觉这人还有翻旧账的本事,乐地忍不住笑出声。 唐遇礼蹙眉,不明白她居然在这种紧促的氛围还笑地出来,显地他严肃过头。 还是说她想通过插科打诨的办法糊弄过去。 她实在是太狡猾,他吃过亏,不得不谨慎全面地提防她的诡计。 “你笑什么?嘴巴不疼了?” 一提到这个,周旋隐约发觉嘴角一抽一抽地顿痛,收敛笑意,“我咬你一口,你看疼不疼。” 唐遇礼盯着她留有破口的嘴唇,早已消散在唇舌间的腥甜气息从胃里上涌。缠绕鼻息,好似又将他带回俯压在炽热棉团时咬啄殷红软肉的瞬间,细软触感一一复现,攀升在周围闷热的空气中一缕一缕绞缠着他的吐息。 他沉沉移开眼,强压下那股浪潮汹涌的余韵,理智不允许自己再度回味,哑声道:“你一定要带上他?” “不可以吗?”周旋反问。 唐遇礼静静望着这双澄澈莹亮的眼眸,她完全不觉得这种行为有问题,所以才能坦荡磊落地问出声。 他在期待什么? 明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终于将那点混乱理智的残枝摒弃干净,唐遇礼重重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一切左右心绪的情绪消失不见。 “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他说。 周旋听出一丝异样,偏头看向唐遇礼,发现他已经转头望向门外,不再盯着她,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她才一会没看着他,他就又变成了那副无情贯彻存天理灭人欲的入定模样,跟一尊光有外形失去性格的雕像似的,除了庄重严肃的冷冰冰,没有半点烟火气。 仿佛达成某种共识,两人谁都没再开口说话,空气陷入滞涩般无法回流的僵滞氛围。 方知维收拾好东西下楼,周旋已经把车开到大门口,在嘟嘟两声喇叭声中,他正想冲周旋招手示意,冷不丁看见副驾驶座的男人,顿时打消了这一念头,动作麻利地直奔车后座。 他刚坐稳,周旋从后视镜和他对视,“系好安全带。” 方知维愣了几秒,没想到坐后座还要系安全带,从他记事起,似乎就默认了后座不用系安全带这一墨守成规的行为。 秉承着客随主便的友好信念,方知维还是系上了安全带。 几秒钟之后,他才从迅疾如风的车速中无比感谢刚才那个听话的自己。 幸好系上了安全带,不然他非得现场表演一个驴打滚。 勒紧安全带的同时,方知维从暴跳如雷的心跳声中分神往斜前方看了一眼。 相比周旋写在脸上的兴奋,唐遇礼则显得过分冷静,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每一次遇到减速带带来的颠簸,他都仿佛置身平地一样习以为常,仿佛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把命拴在车轮底的开法。 这两人虽然气场看起来敌对又相冲,全程也没什么交流,但不得不承认,在追求和适应刺激这方面,却是天生地适配。 再难找出第二对将疯狂和沉稳结合地如此相得益彰的人。 将车停稳,周旋扭头看了眼脸色苍白仰躺在座椅上的方知维,好意慰问:“还行吗?能不能自己下车?” 方知维盯着车顶,点头的动作也变得非常艰难,“稍等,我缓一缓。” 周旋打开车门,闻言将车钥匙往后一扔,“那你缓好之后记得锁车,我先去后面把行李拿进去。” 这个时候,方知维不再讲究什么绅士风格,他一张嘴就想吐。 他疲惫地闭着眼陷入沉睡,自然没看到唐遇礼下车后绕过后座看他近乎审视的眼神。 简直就像在看一只病弱体虚的动物,甚至透着点不明显的嫌弃和疑惑。 好像在说:哦,原来就这点能耐。 周旋打开后备箱,一个大箱子,其他四五个小箱子全是方知维的,她猜测可能都是画画工具。 她正要伸手去拉面前的行李箱把手,猝然被人捷足先登。 唐遇礼单手将箱子轻飘飘拽下车,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说:“你从哪找的人,这么弱柳扶风。” 周旋顺势去接箱子,唐遇礼直接绕过她,转而放在一旁的空地上,反倒没有插手的空间。 既然不需要她帮忙,周旋索性站在一边休息,振振有词道:“他是艺术生又不是体育生,要那么强健的体能干什么?” “正常进行坐车走路这类生命活动是最基本的身体素质,坐个车就累得站不起来。”唐遇礼将最后那个大箱子一把拎起来,转身时对上周旋的视线,“他太弱了。” 周旋“哦”了声,扬手将尾门关上,“所以你不惜站在寺庙门口甚至当面说人家坏话,是想说明什么?” 唐遇礼握住把手的手指用力收紧,滞了一秒,又用平静客观的声音叙述道:“这是事实。” 又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说教口气,周旋轻嗤一声,看不懂唐遇礼言行不一的奇怪行为,“既然嫌弃他,为什么又要帮他拿行李?” 唐遇礼头都没回,行李箱的滚轮擦着地面发出吱嘎的滑动声,刺痛耳膜。 当着那块烫金字样的红色匾额,和满墙在阳光下泛着神圣光辉的经文。 内心难以克制地涌出一股因为说谎而不断溢散的负罪感,他下意识闭上眼,“你知道香客住宿楼的位置?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依旧是老套到没有任何新意的回答,周旋左耳进右耳出,她其实并不在意唐遇礼说什么,她单纯想惹他生气,看他忍不住回头凶巴巴瞪着自己,警告她闭嘴的表情。 好过此时此刻冷着脸强行克制地端着。 他不难受,她看着都替他难受。 拖着箱子跟在后面,周旋继续出声挑衅,“这里又不止你一个人,如果勉强的话,我可以问别人。” 唐遇礼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平静下来。 “其他师傅都很忙,没空管你的事。” “你不忙吗?”周旋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往寺庙门口看了一眼,“你的手开不了车,潮生又没来,你是怎么下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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