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处理好了,你不用害怕。”他这回思考了几秒,还是把上次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周旋松了一口气,“是三伏?” “是,我不知道你会过来,下次不会遛它到这了。”唐遇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解释一些无关紧要的原因,甚至还下意识给出了应对之法。 他已经退让地够多了。 周旋罕见地没有因为三伏的原因跟他发脾气,她强撑到极限的身体顿时一垮,径直在回廊坐下来。 唐遇礼这才注意到她布满额头的汗珠。 虽然不清楚真切原因,但每次她露出害怕或逃避的表情时,似乎都是因为忌惮三伏的出现。 从周旋近乎丧失思辨力以及行动力和正常状态判若两人的反应来看,唐遇礼推测,她不止怕狗这么简单。 更像是阴影创伤导致的严重应激反应。 不止额角滚落的汗珠,连随意搭在腿上的双手也在发抖。 唐遇礼眼神深邃,从口袋摸出一块熨帖的手帕递给她,“新的,我没用过。” 注意到他的目光,周旋将手放回上衣口袋,用稍显平稳的那只手接过手帕,然后以一种若无其事的玩笑口吻说道:“我好像没说过嫌弃你。” 唐遇礼低低“嗯”了声,眼睛始终注视着她,“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周旋愣了一秒,紧接着扑哧一下笑出声,眼眸弯成好看的月牙形,“你这是在开玩笑吗?” “好笑吗?” “一点都不好笑。”她说,“哪有板着脸开玩笑的,你可真没有讲笑话的天赋。” “可你还是笑了,”唐遇礼勾了勾唇角,“说明我的笑话并没有很烂。” 盯着那点细微上扬的弧度,周旋似乎看到一股稍纵即逝的笑意闪过。 她将手帕牢牢攥在手心,嗓音里的颤意渐渐褪去,一层无力的嘶哑迭涌上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时候脸皮挺厚的。” “有。” “看来眼明心亮的人还不少,是谁?” 唐遇礼垂下眼睑,静了一会才沉声遣出一句简短到有些听不清的话,“你。” 周旋明显不信,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唐遇礼,试图在他脸上找到说谎的破绽。 但他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还是那幅看起来冷漠又不近人情的样子。 四目相对的直视,周旋却不觉得他此刻堪称一板一眼的神情令她感到一贯的烦躁。 她不知道以后是不是也会这样。 至少,现在不讨厌。 那股凉飕飕的悚然感缓缓消散,周旋垂眼看着掌心的手帕,对唐遇礼说,“我就不讲究小女生那套说什么洗干净再找机会还给你那种怪矫情的话,用了洗了,这东西就沾上我的味道,再还给你算怎么回事,想来你这种个性也不愿意把一个女人用过的东西时时刻刻带在身上,等会儿回去我找一块新的给你。” 一想到这玩意她用过,再还给唐遇礼的话,哪哪都觉得别扭,周旋索性想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唐遇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显然不是很在意,“随你。” 他后知后觉回想起周旋出现在这的原因,侧眸看向她上衣右侧鼓起的口袋一角,继而抬眼看进她眼眸。 那双漆黑的眼瞳仿佛自带引力,周旋被盯地头皮发麻,过于疲乏的精力经过一番折腾早就告罄。 要知道唐遇礼一声不响光用眼神看人的时候,是一种全然露骨的审视,似乎要从皮面伪装看透到内里,很轻易令人产生如果注意力不集中就会被吸纳进去的顿感。 周旋觉得一定是药物弱化了她尖锐的个性,但凡换个日子,有人敢这么嚣张地打量她,一定会被她狠狠揍一顿。 但现在,她只是勉强维持中气十足的声音道:“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一块手帕至于吗?还催着我──” 唐遇礼出声打断她,“你来这干什么?” 周旋将口袋里被捏坏半边的烟盒掏出来,认为他在明知故问,“你说的,寺庙是禁烟区,我来这还能干什么。” 唐遇礼视线集中在那半边捏合地皱巴巴的地方,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捏的。 只听他慢条斯理道:“你已经穷得连一包完整的烟都买不起了?” 如果不是语气平淡地听不出半点嘲讽意味,周旋还以为他在有意挖苦她,就像她以往明里暗里讥讽他一样。 “你在找茬吗?”周旋凉飕飕地开口,尾音刻意加重点了他一下,“唐遇礼先生。” “只是提醒你,破损或过期的香烟无论是在外形还是口感方面,都大打折扣。” 那句“你懂地真多。”还没说出口,周旋蓦地感觉掌心一热,夹杂着轻微痒意的擦碰以肢体触感的方式再度出现。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唐遇礼已经把她手里的烟拿走了。 “手帕不用还,就用这个抵了。”他说着直接当着周旋的面将那盒破损的不成样子的烟放进外衣口袋。 明明还没到吃药的时间,周旋猛然发觉脑海一片空白,陷入宕机的短暂滞涩,出现了和服药后相同的症状。 全然陌生且失控的体验,让她本能地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个好信号。 周旋隐约意识到什么,但她还没来得及抓住那点一闪而过的微弱念头开膛破肚地拆解开,话就已经从嗓子眼说出来了,快到似乎有转移注意力的嫌疑。可她为什么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要这个做什么,改行收破烂了?” 唐遇礼偏头看她一眼,又是那种令人不爽的眼神,他低声说,“你真的不知道?” “你们男人都习惯用打哑谜的方式说话?”周旋想也没想直接问,她最讨厌自诩精明将话说得一知半解让人去猜。 看起来高深莫测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仔细一剖析全是见不得人的废话。 这样想着,喉咙突然细密作痒,早就被抛在脑后的感冒时不时发作,周旋忍不住咳了几声。 似乎预料到唐遇礼会以此为突破口开始说教,她决定先发制人,撑着台面往后仰了下,“你是不是抽烟了?这股味呛地我咳嗽都出来了。” 没想到周旋会倒打一靶,唐遇礼顿时气笑了,旋即像是意识到不对劲,很快将这点微末不合时宜的情绪变化收拢。 “你是无赖吗?瞎话张口就来。”他不紧不慢地道,“明明是你感冒还没有完全康复,就跑来过瘾抽烟。怕我说你所以倒打一靶。” 唐遇礼声音偏沉地轻念了一声她的名字,“周旋,惜命一点。” 周旋发现,他似乎习惯在情绪激动或进行大总结时刻意点明对方的名字,好端出一副郑重其事的认真态度,提醒对方予以足够的重视。 所以在唐遇礼出声叫她名字的那一刻,她条件反射地认为他好为人师的毛病又发作了,想越俎代庖教育她。 事实上,他这么做也不是一两次了。 但周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居然以这句简单的话作为长篇大论的收尾,出人意料的同时又归属意料之中。 他是第一次和人说这种话吗?她不知道。 她只清楚在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轨迹中,成年后一路疯玩了好几年,平生头一次,有人劝她惜命。 老一代长辈才会说的话。 无趣、烦人、啰嗦、只是一句泡在毒鸡汤里令人反胃的陈词滥调。 午后炽热的阳光探破层叠树荫的防线,最滚烫的那缕准确无误地照进她眼底。 周旋不适地蹙着眉头,默默揣在衣兜的手用力收紧,直到指甲扣入掌心的痛楚传来,绵密地如同一张亡羊补牢后的网,圈出一块熟悉的安全区域。 终于寻找到喘息空间,她目光很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又在教育我,搞搞清楚,你是苗苗的老师,不是我的。” 唐遇礼直勾勾注视着她,“不是教育,只是希望。”
第33章 斗艳 ◎我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纸稿草图全部对应每一幅壁画的扩缩比例画完之后, 周旋整理出需要用到的颜料,打算趁着目前连着半个月的大晴天开始修补工作。 因为涉及的工作量较大,个别地方需要用铁架打好基脚用以高空作业,来往频繁的材料交付, 在寺庙里引起不小的动静。 工具都是王潮生从山里农户家租来的, 把东西送来, 原地观望了一阵,似乎没有自己可以上手帮忙的地方, 闲着也是闲着,王潮生索性带着禾苗在一边观摩。 后面不知怎么演变成他跟着换上了防水围裙在下面帮忙递换颜料刷,偶尔和方知维聊聊天,但两人声音始终克制在低分贝阈值,原因是周旋嫌他们吵。 周旋工作的时候极其专注,对外界干扰容忍度很低,除了必要的上色问题, 其间基本不会和方知维闲聊, 目光全心全意集中在眼前的壁画上。 与日常散漫慵懒的状态判若两人。 迫近正午, 日头逐渐毒辣起来, 在太阳底下稍微站久点,人就跟被风化的湿巾一样肉眼可见变得干瘪蔫巴。 饶是王潮生和方知维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受不住, 精力肉眼可见变得虚脱萎靡, 纷纷抹汗扶额打起了退堂鼓。 反观周旋依旧面不改色地盘坐原地, 完全不受天气影响似的汗都没有出一滴。 方知维见状忍不住腹诽,不怪人家年纪轻轻就名声鹊起,就这耐力起码秒杀自己在内的一大帮人。 似乎终于注意到旁边的异动, 周旋换颜料盘的时候分神看了方知维一眼, “快到点了, 剩下的收尾部分我来弄,你们先去吃饭休息吧。” 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方知维晕头转向地放下东西,声音难掩暴晒后的疲惫,“师姐,你真的不热吗?要不我去买点冰饮解解暑。” 周旋体寒是从小就落下的毛病,这么多年一直不见好,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影响,起码在夏天,别人热地走两步就大喘气,她还能多加一件外套。 她摇摇头,目光回落原处,“先回去休息,如果下午还是不舒服就跟我说,我再根据情况调整一下后续进度。” 方知维和王潮生两人脚步虚浮,“那我们先回了,有事随时电话联系。” 两人走远后,确定周旋听不见,忙叫苦不迭,恨不得当场跳进旁边的荷花池里洗了澡降温。 想起周旋在太阳底下毫无反应的表情,王潮生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我们真的很虚吗?” 方知维十分坚信地摇了摇头,“是师姐太厉害了。” 不远处牵着禾苗往外走的唐遇礼闻言眉眼轻抬,仰头看了眼廊外从天而降的滚烫热浪。 六月过半,还未到大暑,天气却超季节的闷热。 实在不是个好预兆。 围墙外,周旋双脚腾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铁架上,一手撑墙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正拿着油墨笔在墙壁上涂抹上色,整个人远远看去仿佛风筝半挂在高台上,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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