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没有再看她一眼。 垂下的车帘挡住了姜婳的视线,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她眸中的泪一颗颗落下。 马夫垂头,不敢看外面走远的公子一眼,也不敢看马车里面埋头哭泣的小姐一眼。昨日小姐待了院子内那公子一夜,公子......也待了小姐一夜啊。 那茶,还是半夜在外面生了火,公子自己煮的。 马夫不敢多言,垂头等待吩咐。 * 再回到城中时,姜婳已经恢复了大半情绪。 到了院子门口,就看见了抱着膝盖的橘糖。橘糖旁边,立着一道噤若寒蝉的身影,抱着一柄剑,垂头立在树下。 见她回来,寒蝉冰冷的眸光望向了她。 姜婳一怔,就听见寒蝉说道:“公子言,此后橘糖姑娘同小姐你一般,同他再无关系了。这是橘糖姑娘的卖身契,就交给小姐和橘糖姑娘自己处置吧。” 说完,冷面的少年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了姜婳。 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木盒。 姜婳手颤抖地接过,轻声张了几次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昨日那场质问已经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面对发生的一切,她满目茫然。 见她接过,寒蝉不再看橘糖一眼,转身就走。 橘糖茫然地抬起眸,唤道:“寒蝉......” 抱著剑的少年止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想着她脖颈间那一道血痕。原本少年眸间的冷意,已经有了松动的痕迹,但想起那道血痕的那一瞬,又全然消失了。 他没有再停顿。 少年声影消失的那一刻,橘糖抱头痛哭了起来。姜婳惶然地拿着手中的盒子,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她上前,手放在橘糖背上,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她咽下自己的情绪,摸着橘糖的头:“别,别哭了,寒蝉只是......生气了。等到......” 她似乎想寻到一个可能的契机,劝说橘糖日后一切便好了。可寻了半天,却自己都寻不出。 ......谢欲晚也生气了。 似乎他生气了,就再也不会管顾她了。她应该为此高兴才对,但是为什么,有那么一瞬,她想同橘糖一同哭呢。 可能因为习惯吧。 姜婳弯弯唇,告诉自己应该高兴。 她重生以来一直想做的事情,昨日成功了不是吗?她又没说错,若是谢欲晚未同于陈说什么,于陈绝不会知晓她同谢欲晚的关系。 谢欲晚凭什么生气? 凭什么......那么生气。 生气便生气,不管她了便不管她了,左右重生以来,她一直也是想人生轨迹同他陌路。姜婳一点一点说服了自己,也开始劝说橘糖。 “别哭了,我们去官府销案,以后橘糖就和我一起生活好不好?” 她以为橘糖会同意的,毕竟陌不相识,橘糖都愿意为了她做下那么多事情,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但此时橘糖只是泪眼朦胧地望向她,颤抖着声音道:“怎么办小姐,公子和寒蝉都、都不要我了。公子、生气了,寒蝉......从昨日开始,就没有再同我说过一句话......” 姜婳心被刺痛了一瞬,将橘糖抱在了怀中。 橘糖小声道:“公子和寒蝉,他们其实......对我很好的。小时候,公子为了我第一次同长老们反抗,被罚了几十仗。因为公子替我受了罚,我才留住了命。我只是......只是......看见他们,总会想起暗卫营里面的生活,我没有......没有讨厌他们。” 橘糖眼眸颤动着,望着姜婳。 但姜婳看着,里面已然没有一丝神色。她上前紧紧把人抱在怀中,垂眸道:“对不起,橘糖,如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做那些事情。” 橘糖哭着,依旧摇头:“是公子的错,将小姐囚在院子中,是我的错......”她抹了抹泪,手颤抖地打开了寒蝉丢给她的包裹。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江南一方庭院的地契,和一沓厚厚的银票。 够她一生无虞。 * 远处的庭院中。 莫怀带着路:“大夫,我家公子突然昏过去了,还吐了血,烦请您看看,若是要用什么药,直接同我说就好。” 老大夫被莫怀催促得脚都要冒火星子,无奈地将药箱又提了提,快步向前走去。 莫怀推开门,老大夫看见了里面沉睡的公子。 他放下药箱,以为就是一个寻常病人。直到手搭上去开始把脉,老大夫把脉把了整整一刻钟,眉头越蹙越深,随后手放在谢欲晚脖颈处。 又是一刻钟后,他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 莫怀在一旁很焦急:“大夫,我家公子如何了?” 老大夫摇摇头,莫怀脸色都绿了,他才又摇摇头:“公子脸色很苍白,按照你所言,适才还吐了血,如今亦还在昏睡,但是老夫把脉,并未瞧见有任何病症。” 如若平时,把脉未瞧见任何病症是好事。但是明明有病状,还很严重,却察不出病症,就不是好事了。 老大夫和莫怀一筹莫展之际,床上的人淡淡抬起了眸。 他悠悠转醒,望向了床前的两个人:“......莫怀。” 莫怀忙走过去:“公子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大夫在这里。” 老大夫也忙走回去,又把起了脉。 谢欲晚垂眸,轻声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莫怀,将大夫送出去吧。” “可是公子你适才吐了血,还昏倒了,不可能......”莫怀难得不遵守吩咐,可抬眸看见谢欲晚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出的话慢慢咽了下去。 他转身:“大夫,我送你出去吧。” 大夫紧锁眉头,放下手,临走之时,望着病床上的谢欲晚:“公子,老夫查不出公子的病症,但一定不是无事,公子一定要注意些。” 谢欲晚轻声应了声,随后就看见大夫摇着头走了出去。 他清淡地垂下眼,掀开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茶香在室内散开的那一瞬,谢欲晚眸深了一瞬。 莫怀出现在他身后,他轻声吩咐道:“准备一下,卖了那处院子,明日回长安吧。” 莫怀犹豫了一瞬:“那里面的......” 谢欲晚手指僵了一瞬,轻声道:“烧了吧。” 莫怀许久才应了一声僵硬的:“是。” *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姜婳轻轻拍着橘糖的被子。 看见橘糖终于睡了过去,她一怔,心中轻轻松了口气。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都太乱了,冷静之后,她发觉自己昨日的确有些迁怒了。 于陈身上发生的一切,不是因为谢欲晚,甚至,谢欲晚还...... 只是,为什么于陈已经发生那么多不能接受的事情了,谢欲晚还要将他们的事情同于陈言。 他冲她便算了,为什么还要这般对于陈。 姜婳垂着头,眸中神色不明。 想了想,她撑了一把伞,推开了院门。在雨中惶然之际,她才发觉,她似乎......并不知晓谢欲晚住在哪。 隔壁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她一抬眸,就对上了莫怀面无表情的脸。 他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向她隔壁的院子去。 她记得隔壁的院子,是满室满室各式各样的花,那日她爬了墙,恰巧看见了对面院子中的春日,那几乎是她想象之中江南的模样。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向着隔壁院子走去,透过门,就看见莫怀正将一盆盆花小心地搬到屋子中去。 她一怔,轻声问道:“这是莫大人的院子吗?” 莫怀看了她一眼,摇头:“小姐不用唤的如此客气,我算不得什么大人。” 关于院子的,却一句不说。 姜婳放下了手中的伞,也冒入雨中,去帮莫怀一起搬花。风大雨大,这些花被淋一日,娇弱些的的确受不住。 见她丢了伞来搬花,莫怀一阵头疼,忙从一旁拿了伞递过去:“小姐就别捣乱了,今日这花若是您搬了,可就真得烧了。” “......这般厌恶我了吗?”姜婳一怔,觉得谢欲晚有些太不讲道理了。她捏紧手中的伞,就听见莫怀无奈说道:“小姐今日要是因为这些花冒了雨,好不容易被这雨救下来的花,明日可真就得烧掉了。” 说完,莫怀望了她一眼:“小姐,我知晓你不在意公子心意。但这些花都是公子一株一株自己栽的,小的来搬就好,小姐这般娇贵的人,在旁边好好坐着,就算尽了一份力了。” 姜婳无言,她从前怎么不知莫怀这么会讽刺。 转过身之后,她脑海中才开始缓缓放映莫怀的话:“公子一株一株种的。” 她一垂眸,这同她有什么关系。她好心帮他搬花,他还能又怪罪他不成。她背对着莫怀,轻声问道:“莫大人,谢大人在何处?” 莫怀被她一口一个‘莫大人’唤得发慌,偶然听见,怔了一瞬,随后说道:“公子没有说我可以将住址透露给小姐,小姐见谅。” 姜婳很难听见莫怀如此情绪化的发言,带着一丝对她的......怨恨。 她转身,望向莫怀:“他不也没说不能告诉,告诉我吧,今日橘糖莫名被他赶了出来,还让寒蝉将文书给了我,又莫名其妙留下一大堆钱......反正,橘糖很伤心,我见不得橘糖伤心。” “小姐是因为橘糖的事情去寻公子?”莫怀感觉自己的心都滞了一瞬。 姜婳诧异抬头:“要不呢?”
第三十七章 莫怀顿时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他不说话, 也无需她帮忙,姜婳就默默站在屋檐一角,看莫怀一盆花一盆花向屋里面搬。平日里沉默不语的人, 对上这些花, 倒是能瞧见两三分温柔。 她撑着一把伞, 偶尔看一看院子中还未被搬进去的花。 ......谢欲晚种的。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怔了怔。等到莫怀再次出现在庭院时,她向着莫怀望过去。莫怀已经收拾东西准备锁门走了,她忙道。 “还有数盆呢?” 莫怀向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了, 声音中倒是不再带姜婳听不明白的情绪:“淋了半日的雨,这些花已经活不下来了, 搬到屋中也无济于事。” 姜婳蹙眉, 有些心疼地望着那些花。 莫怀不再言语,已经拿了门锁到了门边。他没有催促, 姜婳也知道这是赶人的意思了, 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花,也撑着手走出去了。 路过莫怀时, 她轻声道:“莫大人还懂这些呢?我从前还以为莫大人只会......” 莫怀垂下头, 像例行公事一般:“从前的确不会,前些日公子寻花匠学的时候,属下听了一两嘴,也就会了一点。小姐是要去见公子吗, 随属下来吧。” 姜婳握住伞的手一怔,小声道:“是为了橘糖的事情。那件事情说到底橘糖是为了帮我。谢欲晚这是迁怒。迁怒是不对的。” 莫怀在前面带路, 闻言回应道:“小姐, 橘糖犯下的事情,如若不是因为她是橘糖, 这件事情不会是‘迁怒’这么简单。即便只是按照府中规矩,依旧是背叛者死。橘糖只是被赶出府,仅仅因为她是橘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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