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们都尽可能客观地给出了自己的答复,很难,而且要看具体是什么案子,警方会不会非常重视,其中又是否牵扯到内部作案。 而李云婷不愿意说出案件的详细情况,律师们自然给不出具体的方向。 最后一家律所是刻心律所,上次因为星沉游乐场的事,海姝已经与刻心的律师打过交道,但来到刻心律所还是头一回。 刻心律所在的写字楼在千心区寸土寸金的金融中心,出入其中的全是穿着西装、套裙的精英。律所的装修风格简约大气,直角线条描绘着极致的理智。海姝被带到休息室等候,助理模样的人送来热腾腾的红茶。 不久,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穿着铁灰色职业套装的高挑女人出现在门口。她齐肩的黑发烫卷,眉眼有种近乎刻薄的凌厉,却不难看,反而很美,口红是浓烈的枫叶红,非常夺目。 即便不看她垂在胸口的工作牌,海姝也已经认出她——刻心律所的合伙人,高明雀。 海姝站起来,她个子比高明雀高,但此时她穿的是板鞋,高明雀踩着高跟,两人的视线倒是平齐。 高明雀笑脸迎人,“不好意思,海队,让你久等了,我是当时为丰城女士提供咨询服务的律师高明雀。” 海姝笑道:“你好,要耽误一点你的时间了。” 高明雀说:“这是什么话,配合警方的工作是我们的义务。你想了解什么?” 海姝将在另外三个会所问过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丰城安娜咨询的是什么?” 高明雀带来了李云婷填写的表格,还有她自己做的记录,“这些你先看看。丰城女士问的问题比较笼统,关于她父母被人灭门,她知道凶手却没有证据,问我这应该怎么办。但她不肯说细节,还有一个困难处是,我不知道她描述的情况发生在我们国内还是R国,我们律所虽然会接一些刑事案件,但都是针对国内,如果她说的案子发生在R国,我们就是鞭长莫及了。” 海姝认真看完记录,和其他律所的差别不大。李云婷刚回国时很可能是想做一个走法律途径的尝试,在发现无论如何行不通之后,才考虑别的方向。 海姝抬起头,与高明雀对视。当初在资料上看到高明雀时,她只是一眼就注意到了高明雀,因为高明雀是合伙人中唯一的女性,且美丽、与众不同,让人很难从她身上将视线移动到其他男合伙人身上。 但真见到了人,感官变得立体,高明雀有的不止是干练、理智,还有在交流时散发出的温柔、包容,和她交流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以及,海姝在她说话的时候感到了一种细微的似曾相识。 这种感觉很难对外人形容,当高明雀不说话时,似曾相识就消失了,她说话时面部的动作、眼神,让海姝觉得以前见过她。 但应该不会,至少这一时半刻,海姝想不起和高明雀在其他地方见过。 “我对丰城女士感到很抱歉,因为我没能解决她的问题。”高明雀叹气道:“但她让我不必介意,她也只是试一试而已,还说她已经去过其他律所,咨询的都是男律师,她觉得我是最能体会到她痛苦的人。” 海姝问:“那后来你们又聊了什么?” “我从个人角度出发,建议她报警。”高明雀说:“我们律所不可能承担侦探的工作,你知道,私人侦探是违法的。但我给她说了之后,她无奈地笑了笑,说谢谢我的好意,但她暂时没有报警的想法。我跟他说,警方虽然不能解决所有案子,但在国内,警方一定是最可能找到真相的一群人。她想了会儿,说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让警方插手。我猜,她不可能报警。” 海姝问:“丰城安娜之后还找过你吗?不走律所的途径,私底下找你商量?” 高明雀摇头,“我倒是不介意她私底下找我,但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她。” 高明雀将海姝送到写字楼一楼,微笑道别,“海警官,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海姝客气地点点头,“谢谢,回去吧,高律。” 律所这条线,似乎也没有找到什么突破口。海姝回到市局后,开始整理律师们的口供,他们的说法大同小异,反映出李云婷当时的挣扎。 忽然,海姝手指悬在键盘上,看着浮现在显示屏上的一段话。 高明雀说,李云婷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让警方插手。 经过这段时间的侦查,李云婷的性格特征已经很清晰了,她早年离开龟白村时,是个不知社会险恶的单纯女孩,但一到灰涌市,她立即被搅进了灰色地带,紧接着就是父母的死亡,警方找不到凶手。她对警方失望,而同时她周围的人不断向她灌输警匪同根的观念。在东南亚,那更是犯罪的天堂。在R国,警察被侦探吊打。她对警察的偏见根深蒂固,可是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警方能站在自己一边,否则她不会说出“不到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对她而言,也许是她确认自己对刘布泉没有办法。 “小斯”在网上发帖,曝出赏花节背后的血债,李云婷因此赶来找到警方,表示自己愿意成为证人。 那时她已经愿意依靠警方了。可是几个小时之后,一切在爆炸中化为乌有。 点燃她情绪的到底是什么? 海姝心跳渐快,“难道……” 她好似窥见了那个答案。 李云婷终于下定决心将希望放在警方身上,她不得不相信,警方可以做到她没有做到的事。但是那天下午,她突然发现,“小斯”就是刑侦一队的成员。 程危为什么会失去理智发帖?因为他在一次次打击中终于急了,他看不到取得合法证据的可能,他只能赌上前途发帖。 就是这件事刺激了李云婷?她把警方视作最后的希望,而警方先她一步无可奈何,内里的刺激,再加上外部的某个刺激——这个刺激一定存在——她精神失控,撞向刘布泉? 想到这里,海姝感到一阵窒息。 权衡之后,她没有将这种暂时还找不到依据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刑侦一队继续忙碌,转眼就到了4月。 特勤近来神出鬼没的,像是一群不被约束的野人。海姝和谢惊屿虽然是邻居,但从来没有一起来过市局,以至于隋星至今都以为他们没在小区打过照面,海姝也不好说自己已经去谢惊屿家蹭过几次饭了。 但特勤的兄弟们知道,因为谢惊屿动不动就在群里炫耀自家的饭菜。 清明节,正儿八经的假期,刑侦一队连着查案,乔恒让一队能休息的都休息,把攒着的年假也一起休了,保证临时有案子也不往一队头上扔。 海姝闲不住,都忘记放假了,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市局蹲着。但电梯打开,却与谢惊屿撞见了。 说来也是巧,他们当了这么多天的邻居,从来没有在电梯里遇到过。 谢惊屿今日的打扮和往常不同,没穿制服,黑色户外外套拉链拉到下巴,裤子也是黑色的运动裤,背着一个黑包,整个人跟乌鸦化形似的。 “你……”海姝本想问你去干什么,一出声忽然意识到明天是清明节,谢惊屿穿成这样,一看就是要出远门,难道是去给谁扫墓? “早上好啊。”谢惊屿语气轻松,“怎么,今天还去上班?你们刑警这么卷?” 海姝说:“有好话的时候军警一家亲,没好话了就嘲笑我们刑警?” 谢惊屿笑道:“怎么是嘲笑呢?这不是夸你敬业吗?” 海姝脱口而出:“今天也不是非要去敬这个业。” 谢惊屿:“嗯?” 海姝看着他的背包,还是问了出来,“你要去看望谁吗?这个日子。” 谢惊屿神情淡了下来。这时,电梯到了一楼,他走出去,楼外阳光正好,春风和煦,他回过头来朝海姝笑,“我去踏青不行?” 他越是这样,海姝就越是确定,“你是不是去看小龙叔叔?” 谢惊屿的笑容停在嘴边,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回来,“小姝同学,不要将你的侦查分析才华随随便便用在我身上好吗?” 海姝说:“那你是承认了?” 谢惊屿抓了下头发,“我也没别的人能去看了吧?” 海姝忽然升起一股冲动——她今天不去市局蹲着了! “你等我一下!别走,千万别走啊!”说完她就跑向停在一楼的电梯,梯门合上时,她还朝面露疑惑的谢惊屿喊:“你要走了,军警就不一家亲了啊!” 回到家里,她飞快收拾,换上出行更方便的运动服和运动鞋,塞了水壶和纸巾到背包里。换洗衣服?来不及收了,到时候再说吧! 锁上门,她等着电梯下降时,想到也许梯门打开时,谢惊屿已经走了,心里有些着急。 她和谢惊屿刚重逢时,谢惊屿连自己是谁都不愿意承认,对往事也一直不太愿意说。他有一万个理由拒绝带上她,他没有在楼下等着她,才是合情合理的。 这么一想,她不由得低落,思考自己是不是脑子一热做了过分的事? 数字一个个变小,一楼到了,她迫不及待地看出去,大厅里果然已经没有谢惊屿的身影了。她鼓了下腮帮子,叹气。一个成熟刑警的冲动来得快去得快,她打算就这么去市局算了,要是需要出外勤,她也能说走就走。 但来到大厅门口,却看到谢惊屿站在树下,双手揣在衣兜里,正看着她。 “走不走?军警一家亲。”谢惊屿笑着说。 海姝眼睛一下子变得很亮,就像从树荫里钻下来的光点,“你没走啊?” “我敢吗?”谢惊屿说:“这是你们灰涌市的地盘,我要是得罪了这儿的女大佬,性命就难保了。” 海姝笑起来,胳膊在谢惊屿手臂上轻轻撞了一下,就像小时候撞小宇那样。 她没时间化妆,是彻底的素颜,但这身行头又和在市局时不一样,更青春一些,站在阳光下,周围好似有一圈绒光。谢惊屿看着她,眼神变得和以往不同。 早起的鸟儿在枝丫上跳着脚鸣叫,短暂的对视后,谢惊屿说:“走吧,我开车。” 车上了高速,开向一座名叫杞云市的城市。那里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埋葬着一位名叫谢小龙的英烈。
第69章 山灼(29) 29 下午的墓园已经没有多少来祭奠的人了, 4月的春光像水一样铺陈在冰冷的墓碑上,树上的嫩芽与道旁的青草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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