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姝下颌略微一收。她对尹灿曦的怀疑,实际上还没有进展到认为尹灿曦是凶手的那一步。她只是觉得,尹灿曦嫁给广军别有目的,而尹灿曦有远多于警方的时间,也大概率有警方尚未掌握的线索。 “你没有向万泽宇动手的机会,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海姝道:“看来你跟着我,确实把整理线索、推断、求证这一套学过去了,能迅速站在警方的角度,怀疑那位还未浮出水面的女士是凶手。” 尹灿曦面色逐渐沉下去,“那你到底怀疑我什么?海总,你得想清楚一点,如果我有杀人的企图,我为什么会邀请你来我的婚礼?你的本事我见识了无数次,我悄悄动手不好吗?” 海姝说:“所以我没有怀疑过你杀人。” 尹灿曦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猛然停下话头。 “你想要让真相大白,想让作恶者得到惩罚。”海姝语气郑重,“我也思考过你为什么会邀请我,直到我想明白,你希望我成为你的助力。而万泽宇的死,也许出乎你的意料。” 尹灿曦深呼吸,“我……” “你邀请我来,但是几次三番,我想从你口中问出些什么,你都在回避,包括现在。这很矛盾你知道吗?”海姝接着说:“但带入你,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因为万泽宇死了,你并不想帮警方找到凶手。凶手是谁与你无关,你甚至很感谢这个人。” 尹灿曦背过身去,桌上的红枣奶茶还冒着热气。海姝端详许久,“我想提醒你的是,你现在的选择可能和初衷背道而驰了。你不想要揭开真相,讨回公道了吗?” 尹灿曦肩膀颤抖,苦笑起来,“公道、正义,永远不会准时。” 她转过身来时,脸上又挂上了如同面具的笑容,“海总,你们不是在查万泽宇的案子吗?那就不要三心二意,再去关心别的案子了吧。” 海姝摇头,“但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接近真相的机会,如果谁都放过,那才真是如你所说,公道、正义永不准时。” 尹灿曦眼中似乎有一丝动摇。海姝叹了口气,“再回去想想吧,我等你。” 温叙在阳台上抽烟,好似没有责任压在肩头,闲闲散散的一个人。海姝看见他,便走了过去。这位法医的内里似乎和外在不一样,他的洞悉力很强,行动力也不容小觑,否则刑侦一队上次无法那么快就打开罗家的棺材。 温叙手上的烟还有半截,见海姝过来,立即笑着灭掉,“海队,就不能晚一分钟来?可惜我半根烟。” 海姝说:“我那儿有,赔你。” 两人站了会儿,温叙先开口,“我偷听你们聊天了,不介意吧?” “本来就该有两名警察在场。”海姝转身,靠着栏杆,“尹灿曦不在场证据很充分,暂时也没有发现买凶,但她在这其中大概率还是起了某个作用。温老师,你觉得接下去该怎么查?” “是我我就打退堂鼓。”温叙出其不意道。 海姝:“……” 温叙摊开手,“你看,周屏镇的这一连串案子,没有哪一桩是我们完全查清楚了的,大多停留在推理阶段。而年代久远的,根本找不到证据。哪怕是不算太远的许巧案,陈湾区分局当年都没查出个名堂来,我们也只是判断万泽宇、广军和她有关。冒出来的这个尹灿曦,她和许巧的关系都没查清楚,加上她没可能杀死万泽宇……” 温叙状似苦恼地抱头,“证据在时间中消失,对警察来说是最无力的事了。我一个小法医,胸无大志,队长说继续查,那我就打起精神上,但要让我决定,我当然选择躺。” 海姝莫名轻松了几分,温叙的假设就不成立,案子继不继续查,肯定不是法医说了算,所以温法医这想躺的,压根躺不下去。 温叙弯着眉眼,“海队,你笑了。” 海姝挑眉,“我不是面瘫人设吧?” 温叙点点头,“但你刚才看起来很苦恼。” “经过你的开导,现在好多了。” “我可没有开导,我在摆烂。” 海姝没与他争论,但在余光的一瞥间,她从他总是散漫的眼中捕获到一丝怅然。那不是因为现状而起的,好似从很久以前就藏在那双眸子里,只是很少让人发现。 隋星终于找到在车站附近卖早点讨生活的许修,听说警方正在重新调查许巧案,许修老泪纵横,“我的孩子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她是被人迫害的!” 隋星跟着许修来到他独自租住的家中,聊了会儿近况后,隋星拿出几张照片,问许父有无印象。 许修的视线掠过广军和万泽宇,停在尹灿曦的照片上,“这个女娃去年还来看望过我。” 隋星问:“您记得她的名字吗?” 许修沉思片刻,“小小,她说她叫小小。我们巧儿,当年也是这么叫她,我都记得。”
第20章 凶喜(20) 20 许修算半个知识分子, 以前在玻璃厂自己办的职校当教师,现在经历丧妻丧女之苦,住在城中村, 靠摆摊卖早餐为生, 身上仍有着淡然的气质。他好像将所有苦难都抱入了自己的生命,用剩下的时日来消磨它。 他说, 小小来看望过他两次,都是过节时, 她开车来的,带了很多滋补品, 还有一些方便生活的小家电。她自称是职校的学生, 听过他的课,现在在市里工作,偶然遇上, 便来问个好。 许修推脱不掉, 只能收下。此时把东西一样样找出来, 笑着叹气,“小小说她是我的学生, 但我哪有她这么年轻的学生啊?我就老在想她是谁,后来想起来了。” “她啊,是巧儿小时候领回来好多次的小姑娘。”说起女儿, 许修的眼神格外温柔, “她来看我, 是因为我们巧儿啊。她不想提到巧儿, 让我想起伤心的事。” 周屏镇重男轻女的情况直到近些年才有改善——但女孩在这里仍是不像男孩那样被期待。许巧和小小都是女儿, 境遇却截然不同。许修和妻子好歹接受过不错的教育,思想觉悟比较高, 女儿也是他们的心头宝,邻居们旁敲侧击,叫他们趁年轻追个大胖儿子,女儿就先别上户口,让亲戚帮忙养着。 那年头,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 但许修和妻子拒绝了,妻子还说,他们家就巧儿一个女儿,女儿怎么不好了?多可人的小棉袄! 许巧4岁时,小小也出生了,她已经是他们家第三个女儿,自她出生,家里就笼罩着浓重的丧气。长辈不喜欢她,尤其是奶奶,嫌她夺走了自己的乖孙。 小小从小只能穿姐姐剩下来的衣服,可怜姐姐们也不受待见,衣服补了又补。家里添了弟弟,万千关爱都在弟弟身上,她站在晦暗的角落,永远挤不进那团光芒里。 过去的人家,很少夸奖自家的小孩,像小小这样出生就被嫌弃的,就更不可能得到公正的评价。她家里总说她长得丑,是个扫把星、丑姑娘。她那时才多大,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信,以为自己又丑又讨人厌。 上小学时,她没有朋友,形单影只,走路低着头,像教室里的一抹灰尘。 有一天,许巧将这抹灰尘领回家,许修和妻子惊讶道:“怎么了这是?” 许巧气呼呼的,大声说小小在学校被欺负了。 许巧五年级,已经是小学的风云人物了,而小小才上一年级,在班上都没存在感,更别说在学校。许巧根本不知道一年级有这么个可怜虫。 学校组织学习先烈活动,不上课,老师带着学生们去职校、厂房周围扫地。许巧本来也要去的,但她和另外几个同学要参加数奥。那年头也没什么减负意识,就连小学生都有奥赛。 在教室算完几道题,许巧越想心里越痒,她一个班长,同学们都学先烈去了,她却在这儿偷懒,她好意思吗? 趁着老师去上厕所,她拿起书包就跑,还去楼下拿了根扫把。 但学先烈活动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大家都在认真劳动呢,结果出校门之后,同学们就跟放出去的羊一样,全疯跑不见了,只有老师们盯着的地方,还有学生在苦哈哈地扫地。 许巧想和自己班上的人汇合,但从职校找到厂房,都没找到。正当她想放弃,回教室继续写题时,听见一栋厂房后面传来不怀好意的笑声。 她拖着扫把走过去,只见一群五年级男生不知道围着什么。那些人她熟得很,不是她班上的,却经常欺负他们班女生,她见一次骂一次。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许巧将扫把抬了起来。 男生们立马散开,许巧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女生。女生太小了,穿的还是低年级的校服。许巧一看,血直往脑门冲,“你们还要不要脸?一群男的欺负低年级女生?” “许,许巧,怎么又是你?”男生们虽然人多,但也不敢跟许巧硬来,五年级有个谣言,说许巧是校长的眼线,得罪不得。 一群人呼啦一下跑掉,许巧还提着扫把追了一截,要不是想到那低年级落单,她非把他们追到学校,请老师记过不可。 “嗨,他们打你没?站不站得起来?”许巧将扫把靠在墙上,朝女孩伸出手。 女孩抬头看她,脸上有些灰,头发剪得太短,很土很难看,一双眼睛全是恐惧和戒备。但许巧觉得,这妹妹其实长得挺漂亮的。 男生们没有动手,应该就是语言上的欺辱。这种情况许巧见得多了,这个年纪的男生贱得很,一边搞好男不跟女斗那一套,不动手,但又忍不住逞嘴上威风。 许巧将女孩扶起来,拍拍她校服上的灰,“哎你这校服全是灰,脱下来抖抖。” 女孩却猛地退开,抓紧了衣服不肯。 许巧觉得奇怪,现在都3月了,气温越来越高,很多人都不穿校服了,为什么不能脱呢? 女孩眼睛红了,“里面,丑。” 许巧看见女孩里面衣服的一角,缝着针线。她没有再说校服的事,问:“你叫什么名字啊?他们为什么堵你?” 女孩望着许巧,她其实早就知道许巧了,那是总是站在升旗台上的姐姐,扎着马尾辫,校服永远干净整洁,从校服里露出的白衬衣没有污点。她想过很多次,如果我能和她一样漂亮就好了。 在无人经过的厂房背后,小小第一次讲述自己的不快。她没有穿过好看的衣服,她家里孩子多,班上同学从一年级就开始嘲笑她家“超生”。为了方便打理,母亲给她剃了短发,她更是因此被嘲笑。没人和她玩,她也觉得自己丑,所以远离同学,不必要的话就不抬头。她以为这样别人就能看不到她,不再来嘲笑她,但更多的男生跑来欺负她,推推她的肩膀,说她又穷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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