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屿沉默,心里有几分猜测。 这个猜测没过多久就被验证,酒吧打电话过来,让他去把人领走。 楼屿送楼鸣回他常住的酒店。 楼家两个儿子,大儿子楼鸣生性浪漫,想法天马行空,做事不拘一格,向来对家里的业务不关心,只沉迷于画画的世界,常年全世界旅游难见踪影,是个潇洒到极致的人。好在小儿子楼屿精明能干,做事雷厉风行,很好的继承了楼丰聪明睿智、目光独到的基因,又或者说可以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而他本人也热爱管理集团业务。 因着小儿子的争气,楼家夫妇便也不为难大儿子了,哪怕他很少回家,就算在本市,还要包个酒店在外长住,夫妇俩人也不说什么,反正家里一切楼屿都能干的非常出色。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追求自由人生的大儿子,会喜欢上一个酒吧驻唱。 马丁靴、烟熏妆、超短裤,更别说廉价的薪水和孤儿院出身,没有一点不让他们生气。楼鸣可以随心所欲快乐生活,但最终还是要回归楼家的,这样的女人绝对不可能让他带回家。 然而,楼屿看着床上抱着枕头,醉醺醺喊着那个女人名字的楼鸣,沉默无奈。 醉眼迷离里,楼鸣看他,笑里有骄傲,“是我厉害的弟弟啊。” 他有些害羞,又有点骄傲,坐起来喜悦地望着他:“小屿,哥哥有喜欢的人了。” 他眼里的开心是那么清晰鲜活,苦涩和无奈也是那么生动明了,“虽然,她说是因为钱和我在一起的,但是我……好爱她。” 他说爱,这个字眼让楼屿的心紧了几分。 他沉默,楼鸣絮絮说了一会,就又醉着栽回了床上。 那天离开,关上房门前,楼屿只记得,房间里的喜悦和快乐是真的,悲伤和痛苦也是真的,一切都太真切,压得楼鸣无法清醒的醒过来,只有高浓度的酒精,能把爱人的抗拒、父母的咄咄逼人消融几分。 楼鸣第二次摔了书房门离开,相较于第一次的勃然大怒已经平静了许多,撞上楼梯拐角的楼屿,他拍了拍他肩膀,笑里夹着几分疲倦,“小屿,你也别让自己太累了……是哥哥不好。” 他摇头,“不会。” 楼鸣上前抱抱他肩膀,快步下楼梯离开了。 楼屿没错过他眼角的红意,他刚才的歇斯底里和尖锐痛苦还在耳边回荡。 十分钟前,楼鸣目光疯狂的冲回家里,直接撞开了书房门。楼鸣虽然生性自由,但楼家家规严格,哪怕是他也要老老实实的立在书房前敲门,听到里面应一声进,才能整理衣服,端庄的走进去。 上次忤逆父亲,楼鸣摔了书房门大步离开的景象,还是第一次在楼家上演,而这一次,显然楼鸣的愤怒更加凶猛。 隔着厚重的书房门,隔音不错的书房压不住楼鸣震怒的声音。 “爸!你对你儿子喜欢的人都能这么卑鄙吗?!”楼鸣质问的眼神凶狠气愤。 楼丰无动于衷,手上依旧在写着毛笔字。 “你再怎么 逼灵灵,我也不会和她分开的。” 楼丰提笔,落下漂亮的一钩后抬头看他,“我逼她?只不过备了份小礼物送给她,她就高兴的收下说再也不会见你,随便一根狗骨头都能打发的货色,你也能当个东西放眼里。”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楼鸣,家里这些年,是把你纵的有些厉害了。” 楼鸣不可思议:“你让她丢了工作,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她不收下你的钱,你是不是还想送她去监狱!” 楼丰看他一眼:“如果你不那么蠢。” 这毫无感情,冷血到极致的一眼让楼鸣心里沸腾的热血彻底凉了下来,浑身都在发冷发抖,“好,好。” 他颤抖着退步,“不管她躲到哪,我都会找到她,如果她去坐牢,我就陪她一起!” “愚蠢!”一个黑色的沉重砚台砸过来,在地面滚出漆黑凌乱的一道长印,然而楼鸣看着那乌黑的印记,只觉铺天盖地的黑暗要拉着他沉沉下坠。 上次见面,舒灵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忽然乐滋滋笑了,“画家,我睡你,是喜欢你的钱啊,你不会真看不出来吧。” 她吐吐舌,垂在舞台边的腿懒懒晃着,“你们这种人傻钱多没有感情经验的画家,钱最好骗了。” 楼鸣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笑:“看不看得出来不重要,只是我知道,每次你睡完,我都期待你下次缺钱了能来找我。我的画不值钱,画了三年只卖出去两万,但是你要看得上,我以后就画画养你。” 舒灵偏头,笑敛了几分:“你不是很爱你的画吗?”当初认识他,听到的传言都是那个爱画的痴子。 楼鸣浑不在意说:“是啊。” 舒灵看着他不笑了,半晌又挤出来一个笑,“喜欢我……很难的。你……家里人不都知道了。” “嗯,所以我只能卖画给你钱了。” 舒灵眨了眨眼,浓墨重彩的烟熏妆盖不住她眼底的晦涩,“谁要你卖画啊。” 她握上了他的手,强硬说:“不准卖。” 楼鸣看着这个毒嘴、心坏、总爱逗他看他出丑的小姑娘,心软到了极致,抓起她的手,极疼爱的轻轻吻了她不伦不类黑长坚硬的指甲,“喜欢你,怎么会难。” 舒灵定定地看他,蔫坏、油腔滑调的人忽然变得老实笨蛋,慌乱了手脚,半晌才呐呐道:“ 你说的哦,不难。” 然而这才过去一个多月,舒灵消失了,只留下一条消息:“我觉得你爸给的钱更多,就不睡你了,以后老实画你的画吧,也不用卖了哦~” 楼鸣沉默地看着地毯上泼溅的黑色墨水,觉得心脏已经被搅出血水来。 他忽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身体累到了疲倦,舒灵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他只想转身,不管外面有多浩渺无望,他也要去寻找。 拐角遇见楼屿,楼鸣的心又拧了拧,脑海里无端闪过一个女孩害羞的声音:“是吧……我很喜欢他,拜托你不要告诉他。” 楼屿已经很久没有借口出差去宁川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脸上也很久没露出过张扬的笑容了,他变得愈发沉默,和他这个哥哥都陌生了许多。 楼屿不知楼鸣所想,只是目送着他再次离开家,这次,他的背影里除盛怒之外,对这个家的心灰意冷夜更加明显了。 然而他没想到,楼鸣的决绝来的那么快。 第三次楼鸣走进书房,他正在向楼丰汇报公司的项目,他直接进来,看到他,强自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楼屿不可思议地回神,不敢相信这个沧桑、形容憔悴、脸色发白,嘴唇干枯的男人是楼鸣。 他拧眉,上前一步,还未说话,楼鸣一如以前,用赞赏的语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屿,你越发能干了。” 他沧桑的脸上尽是为他开心的笑。 楼屿蹙眉,“哥……” 楼鸣打断他,“让我和爸说会话吧。” “站着。”楼丰犀利尖锐的眼神看过来,“不怕丢人,你就说。” 楼鸣无奈地朝楼屿笑了笑,尴尬又悲伤,这让楼屿不忍的偏过头,只做不存在一般。 楼鸣看回楼丰,跟着就跪下了,楼丰脸彻底沉下来。 “爸,放过我和灵灵,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 楼丰怒不可遏,这外面有多少人只恨自己没有投好胎做了他儿子,这个糊涂蠢货竟然为了个不值钱的女人要脱离楼家。 他愤怒地要拍桌,又生生忍住了怒火,只冰冷道:“你承受得了不做楼家人的代价吗?” 以前那些巴结奉承、不敢得罪他的人都会趁此狠狠在他身上踩过。 楼鸣面容苍白,苦笑道:“或许不行,但我也做不了楼家人了。” 他可以不姓楼,却无法把舒灵从自己的生命里剥离。 “楼鸣,我不允许。”忽然,一直沉默的楼屿插话,从楼鸣恋情在家里爆发,一直充当着隐身人的楼屿第一次发表意见,他面无表情走过来,停在他身前,拽起他,额头青筋暴起,攥着他衣领的手颤抖,“我不允许。” 楼鸣心里一痛,看着眼前的楼屿,心口发酸,他这个弟弟一向比他聪明克制,做事干净又利落,但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不会这一年多,都那么冰冷沉默了。 他只希望有一天,等楼屿回过神来爆发,落在他身上的刀枪剑戟可以少一些,他已经走过荆棘路满身带血,希望楼屿可以淌着他走的路,稍微顺遂一些。 “小屿,哥也希望你永远不会有了解我此刻心情的一天,但是……你越来越不爱笑了。”楼鸣没有往楼丰那里再看过一眼,只拍了拍楼屿的肩膀,“哥先走了。” 楼屿站在原地,分明知道自己拦不住,就好像要看着自己也要踏上这么一条路,恐惧在前,灵魂都在发抖,楼鸣的背影让他震颤,又看着他离去,想他走的远一些,再远一些。 但最终,楼鸣依旧没能走出楼家的阴影。 舒灵产子的消息传到楼家后,楼丰派人要把孩子带回来。 父亲已经糊涂,楼家的孙子不该还流浪在外,过着底层人民贫穷可笑的生活。 那天滂沱大雨,楼屿的电话打过去时,身体似乎都已经被窗外的雨水扫了一边又一边,身体发凉,耳边是楼鸣痛苦的强装镇定,他还能笑着谢谢他:“小屿,哥哥不管去哪,都希望你是自由的。” 挂了电话,得到消息的楼鸣带着舒灵和孩子离开,楼丰一路追赶,意外来的突然又可怕。 山路边的泥石流爆发,毫不留情的将车卷进了泥水里。 楼丰派了上百人去救援,楼鸣车速开到极点,似乎紧绷的神经随时要随轰鸣的发动机声和倾盆的雨水彻底爆发,楼丰怒不可遏扇在他脸上的巴掌依旧未能把他从浑噩中叫醒。 “蠢不可及!蠢不可及!蠢不可及!”楼丰气倒在椅子上,“楼鸣要是死了,就是你害死了,你的通风报信和蠢不可及害死的!” 汹涌的暴雨挡住了前行的路,蓄积的雨水早就将城市排水系统变成瘫痪,他一路艰难过来,终于车也报废,扔了车往山路冲,泥石流过后,汹涌的大雨里他只看得到一些冲走的汽车。 他艰难前行寻找着,终于在雨声里听到极细微的碰撞声,那一瞬间,他灵魂都停止了呼吸,他不顾一切朝那处冲过去扒拉泥土,跟着上百人都涌过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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