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梦冬去卫生间时透过镜子看自己前几天抓伤的脖颈,红痕还是挺明显,担心被误会,于是换了件高领的衣服遮住,可落在谭母眼里像是欲盖弥彰。 她早就看见了,并且默认两个孩子已经和好了,再不济也是在和好的路上,年轻人嘛,而且彼此都有情分。 许梦冬把头枕在她头上躺着,她轻轻拍着许梦冬的背。 “冬冬,愿不愿意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日子?” 谭母真的聪慧: “你可以不当我是谭予的妈妈,你当我是老师,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学生呀。老师想问问你,关于这些年的生活。” 许梦冬望着泛黄的墙壁发呆:“生活......其实谈不上,顶多算是生存。” 一开始不适应上海的气候,闷热,潮湿,夏天在宿舍背上会起痱子;上学时的同班同学们富贵居多,她融入不进去,后来索性就独来独往,小时候觉得没朋友不能活,长大了意识到孤独也不难熬,人生比孤独痛苦的事情有太多了。再后来......娱乐圈的故事乏善可陈,她其实一直在边缘,且那些糟烂事上网一搜就有,不需要她过多复述了。 她零零碎碎地讲,谭母认真地听,然后叹口气:“冬冬,老师真的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你还记得你们中考结束的时候,我和班上同学说过什么话吗?” 她说,同学们,虽然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残酷,但又不得不讲——老师希望你们记住,人生是一场冒险,不幸的遭遇无可避免,不是在这处,就是在那处。老师祝你们接下来的人生顺顺利利,每个难关都能有惊无险。 最好一帆风顺,实在不行,那就乘风破浪。 “冬冬,你是个好孩子,有责任心,善良,重情义,就是运气不大好。” 谭母说: “作为老师,能帮你的太有限。但作为谭予的妈妈,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你告诉阿姨,是不是有什么委屈?” 许梦冬沉默了,许久,轻轻笑了笑。 谭母轻抚她的肩膀,似乎在斟酌:“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讲过谭予的事?” “什么事?” 谭母回忆着:“你们读大学那年,你跟他分手了,我和他爸爸一开始还以为你们是吵架,后来才发现不对,谭予说他找不到你了。谭予爸爸一直教育他,男孩子有泪不轻弹,他从小到大也很少哭的,但那天他掉眼泪了。” 那是许梦冬不曾了解过的故事。 她和谭予都缺席了彼此的一段人生。 那时许梦冬刚刚在网上提交了报考志愿。 谭予一直在规划大学的日子,计算着去了北京以后他们多久能见一面?戏剧学院和农大离的远不远?周末去哪里玩?许梦冬一直想去国家大剧院看演出,是不是要提前抢票?故宫初雪听说很美,那是不同于东北雪乡的温柔浪漫的美,他要带许梦冬去拍好多照片。他的女朋友那么好看,拍出来一定会更漂亮...... 许梦冬听着谭予兴奋地喋喋不休,全是对未来的无尽向往,只是微笑着作回应。 她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谭予。 比如,一天之前,她悄悄把第一志愿从北京改到了上海。 比如,一个月之前,她和家里人彻底决裂,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再比如,三个月之前,她险些被爸爸掐死在家里,如果不是姑姑突然回来,她真的就断气了。爸爸对她下了死手,脖子上的淤青指印吓死人。 这些谭予通通不知道。 他们每天都混在一处,把彼此最真诚的情和最澄澈的欲都给了对方,谭予沉浸在快乐里,昏了头,只顾一次次亲吻她,欺负她,填满她,却没有发觉她的异样。 现世报多快呀,他的报应来了。 许梦冬走了,什么预兆都没有,就那么突然人间蒸发了。 谭予联系了许梦冬所有的同学,朋友,闺蜜,却得知许梦冬没有给任何人告别,没人知道她去了哪,报了哪所学校,她像盛夏末尾无声无息消弭的蝉鸣,最后一缕夏日晚风,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谭予思前想后,去找了许梦冬的姑姑姑父,即便他知道许梦冬一向对自己的家庭讳莫如深,不想他靠近,但他没办法,他还顾及着礼数拎了东西上门拜访,却看见许梦冬姑姑擦着眼泪。姑姑说,冬冬留了封信就走了,不知道去哪了。一个小姑娘,会不会遇到危险?冬冬走的时候就揣了点零钱,学费要哪里来?她会不会被人骗?会不会走丢? 谭予看了那封信。 寥寥几行而已,叮嘱姑姑姑父不要为自己担心,她已经成年,完全可以为自己的生活负责,她会过得很好,等她安定下来再联系家里。 几行字,谭予念了一遍又一遍,他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许梦冬给自己留的话。 可惜没有。 他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许梦冬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写给他。 作者有话说: 抢修成功! 最近总bug,有的时候明明更新了,列表却不提示,也翻不到,辛苦大家可以点开目录查看。辛苦啦。感谢在2023-07-21 05:22:51~2023-07-23 03:1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陈陈、Fair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能吃饭 7瓶;Fairy 4瓶;disk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浪费 真有那一天,也是我自找,我认了。 多决绝,多厉害的姑娘。 小兴安岭上的松树挺拔,把这里的女孩子养得同样凛冽刚强,天不怕地不怕。 “阿姨,对不起。” 谭母握着许梦冬的手:“不要道歉,冬冬,阿姨跟你讲这些不是想让你道歉,人一辈子太难太难了,你当时做出那样的决定一定有你不得已的理由,阿姨只是心疼你,谭予没有照顾好你,那时他也不成熟,但我觉得这些年过去了,他应该护得住你了。” 谭母还说起了谭予去找学校老师的事。 学校方面对于毕业生的归属是有保密责任的,谭予走投无路,最后只能拜托谭母找了在高中相熟的老师,拜托对方查了许梦冬的档案,最后才得知,许梦冬志愿报去了上海。 她曾说过很多次自己受不了南方城市的气候,讨厌闷热冗长的梅雨季,可她还是去了,不声不响,果断迅速。甚至全程没有透露给谭予一个字。他在她面前兴致勃勃地规划未来,简直就像笑话一样。 我在畅想以后,而你在预谋离开。 - 许梦冬很晚还没有睡着。 床的另一边,谭母已经微起鼾声。临睡前她和许梦冬解释了突然回家的原因——她和谭父都误以为谭予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事,毕竟一家人从来都是一起过春节的,可回来了,一切就都明白了,谭予说了谎,他二十几年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几次说谎,都和许梦冬有关。 许梦冬惭愧又煎熬。 谭母说:“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去研究。你和谭予日后能重归于好,或者是说开了,只当朋友,都行。阿姨只有一个要求,以后要常和阿姨联系。” 最后一句: “冬冬,不要妄自菲薄,也别逞强,真正爱你的人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冬夜那么安静。 窗玻璃上覆盖一层朦胧雾气,看不清外面的灯,云彩,还有月亮。 许梦冬悄悄起床,轻手轻脚打开房门再关上,她要去厨房冲药喝。 路过另一间卧室时,却听见里面有说话人声。 老房子,隔音是大问题,而卧室门又没关严。她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听清内容,可那是自欺欺人。 她还听见了打火机打火的声音,一下,隔了一会儿,又一下。 谭父是老烟枪,谭予却从来没有抽烟的习惯,至少在许梦冬的印象里,他身上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清冽,不沾烟草味。可这一夜,他和父亲立于窗边长谈,却破天荒地点了一根烟。 尼古丁让人头脑发昏。 谭予抽烟的动作并不熟练,他看着自己指尖星点似的红光,想的全是许梦冬因寒冷而泛红的面颊,还有湿润的眼圈。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谭父讲话也习惯直来直往,但与谭母不同的是,多了几分男人间的沉重和正式: “谭予,你要讲实话,你拒绝二叔叔给你介绍的女孩儿,是不是因为冬冬?” “是。” “你还是想和冬冬在一起?” “想。” “你不记恨她?” “恨。” 许梦冬安静站在门外,一颗心收紧,像被洗衣机狠狠搅过,再甩干。 谭予早就说过记恨她,她知道的。只是他的那份恨意在爱意面前那样脆弱不堪。 她不是傻,也不是反应迟钝,谭予的爱她感受到了,也正因为感受到了,所以才害怕,才会想躲。 谭父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把手里的烟抽完,叹了口气:“有些话本不该我来说,但你妈妈叮嘱我,我是来完成任务的......冬冬的家庭,你了解多少?” “她和她姑姑姑父一家人生活,还有一个表妹,”谭予略微低头,“她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么多年没有联系,至于她爸爸......” 许梦冬心跳停拍,紧紧攥了拳。 “......她爸爸做生意失败,赔光了家产,滥赌,后来入狱。监狱只允许直系亲属探望,我去不了,但打听到他的服刑期在去年刚结束,冬冬也没有去看过他。” “那么多年他一直靠着妹妹,也就是冬冬姑姑一家人生活,冬冬因此觉得自己和爸爸一样,都是累赘。” “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出现在冬冬的生活里,我只是想陪着她,以前她觉得丢脸,瞒着我她家里的事,现在我知道了,就没必要装傻,冬冬一个人扛不住的,我得帮她。就当是弥补以前吧。” 弥补以前,弥补许梦冬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到的委屈。 许梦冬并不知道,在她孤身在外漂泊的这些年,谭予已经把她家里的事情摸清了六成,谭予也因此自责。那时候他们都太年轻了,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女,哪有坚实的肩膀挡风浪?许梦冬瞒着谭予她家里的事,一是不想让喜欢的人看轻自己,二是因为说了也没用。 他们都太稚嫩了。 “我询问你冬冬家里的事,不是怀疑她,嫌弃她,我和你妈妈的意见一致,希望你考虑清楚,如果你选择了冬冬,就得把她的担子担起来,这是男人的责任,护不了媳妇儿,那不叫爷们儿。冬冬她真的不容易。”谭父说。 许梦冬没有听见谭予的回答。 静了好久。 她听见谭予莫名的一声轻笑。 “我原本想问清楚她当初离开的原因,但现在想来,没那个必要。”谭予说,“生长在那样一个家庭里,想要逃离是本能,我就怪我自己,当时怎么就瞧不出来她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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