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人习惯把男朋友女朋友称作“对象儿”, 许梦冬喜欢这个称呼, 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她去厨房洗水果, 然然跟着进来, 神秘兮兮靠近许梦冬耳朵边:“姐, 这就是你以前那个对象吧?你俩又和好了?” 当年她和谭予在一块的时候, 然然不过十岁, 倒也明白事了。 许梦冬剥一颗栗子塞然然嘴里:“管闲事儿呢你,吃!把嘴堵上!” 谭予带来不少东西,许梦冬也不知道他提前多久准备的——车厘子,橄榄油,营养保健品,还有一些北方不常见的苏式糕点......看得出来是用了心,不是山货或水果牛奶这种遍地常见的串亲戚套餐。许梦冬端着一盘洗好的车厘子,正巧看见谭予礼貌谦逊地和姑姑姑父道歉:“......其实早该来拜年的,只是前几天冬冬太忙了。” 许梦冬:“?” “没事没事,都是一家人,咱不讲究那些,”姑姑接过水果,示意许梦冬去冰箱看看还剩什么菜,谭予第一次来家里,不能太寒酸。冬天绿叶儿菜少,幸亏家里还有榛蘑,冷冻层里还有年前姑姑的公婆从吉林杀好带来的一整只鸡,农村溜达鸡,肉质又紧又香。 东北有句名言叫什么来着? ——姑爷领进门儿,小鸡吓断魂儿。说的就是小鸡炖蘑菇。 照姑姑这意思,这只鸡今天是要遭殃了。 许梦冬瞥一眼谭予的后脑勺,一屁股坐沙发上:“我不去,给他下碗面条得了。”顺顺溜溜,吃完滚蛋。 “你这孩子......” 谭予站起来,把厨房里忙活的姑父请出来,然后说:“没事儿,您坐着,别忙,我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 “您也说了,都是一家人,别跟我外道了。”他朝倚在沙发上东倒西歪的许梦冬伸出手,“冬冬,帮我一下?” 许梦冬撩开眼皮看他一眼,目光降落在他掌纹分明的掌心之上,手指不自觉地就动了动。她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心跳个什么劲儿,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还是中午没吃饱,太饿了低血糖? 反正绝对不肯承认,就是谭予闹的。 谭予当然不会真的让她做什么。许梦冬讪讪地剥着手里的蒜头,余光看谭予利落地剁鸡,切配菜,泡蘑菇,还要粉条,真真把自己当这里的主人了。她舔舔嘴唇,低声问他:“你不觉得有点草率吗?” 谭予抬了抬手:“袖子,再帮我挽一下。” 然后回答:“还行吧,当初你跟我表白,要我当你男朋友,也是这么草率的。要我帮你复习一下吗?” 有什么可复习的。时不时就梦见的场景,再过多少年也不能忘,许梦冬还记得那时屋子里闷热难当的空气,窗外吵死人的蝉鸣,她在谭予怀里喘不过气,他力气那么大,好像稍稍泄力她就能跑了似的。亲吻也用力,十八岁好像拥有无限精力和热情,唇舌绞在一起,烫得吓人。 她说,你得当我男朋友。谭予一点犹豫都没有。他好像早就做好了十足准备,他十八岁是就有那样的觉悟,自己这辈子剩余的时光,怕是都要拴在许梦冬身上了。 “许梦冬,想什么呢?” 谭予似笑非笑,把她看穿。 他手上还拎着刀,冷光闪闪的菜刀,剁完肉沾了点血,许梦冬目光从刀刃那一点点上移,最终停住在他分明的唇上,心思分明,就这么飘远了。 他是真的了解她。 许梦冬挪开眼,压住心里叫嚣的蝉鸣,对谭予说:“鸡块剁小一点,太大不好啃。”洗洗手,出去了。 家里没啤酒,姑父开了谭予拎来的两瓶干红。 许梦冬最讨厌喝红酒,甜的勉强能接受,抿了一口,顿时被那酸巴巴的苦味激得皱了眉,谭予坐她右手边,默不作声把她杯子拿走了。一顿晚饭下来,都是谭予在和姑姑姑父聊天,谈自己的基地运营状况,谈现在农产品销售渠道,谈他这几年的事业规划。 许梦冬啃着鸡块,她觉得话题未免有些太正式,真有点新姑爷上门表忠心那意思了。但她不插言,只顾闷头吃,吃饱了再抬头,一瓶红酒已经见底。 谭予肤色白,一喝酒脖子先红,许梦冬看他衣领边缘那小块发红的皮肤,莫名其妙就觉得渴,拎来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又怀疑是家里供暖太足了,怎么这么热呢? 她顺手抽了张洗脸巾,打湿了拧干,扔在谭予后颈上:“你热不热?擦擦汗?” “哦,谢谢。”谭予声音也哑,像是筛过的细沙。他继续和姑父说话,许梦冬默不作声坐回去,她吃饱了,但不想下桌。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手从桌底下探了过去。 轻轻地,轻轻地。 摸上谭予的大腿。 谭予话说了一半,登时卡壳了。 许梦冬面上不显,另一只手拄着脸,笑盈盈水汪汪的一双眼笑着看谭予侧脸。 说啊?怎么不说了? 男人一到年纪就爱聊事业,聊经济政治,谭予还不到三十,可不能被姑父拐跑了,有这苗头得赶紧掐断。 她不动声色,好整以暇。 桌上其乐融融。 桌下暗流汹涌。 谭予思绪像烟花炸开,许梦冬的手就搁在他大腿上,先是手掌,然后是指尖,像弹琴一样。初中音乐课上教过电子琴,许梦冬是学得最快的,第一个弹出了《小星星》,细皙手指灵活而轻巧,一如此刻。 “谭予,吃菜,别光喝酒。”姑姑说。 许梦冬也咯咯乐:“是啊,少喝点,一会儿神智不清了。” 谭予在桌下捉住她作乱的手,狠狠攥紧,向她投来不善的一眼,那眼神许梦冬看懂了,是让她老实点。可她今天就是躁动,一颗心被谭予吊得不上不下,必须要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她发现自己真喜欢看谭予吃饭的样子,还有喝酒的样子。他是真的教养好,和长辈喝酒也保持清醒,添酒添菜,什么东西夹到碗里都会干干净净吃完,让人看了就舒坦,赏心悦目。 她默默把手缩回来,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起身去卫生间。 她躲在卫生间里给谭予发微信消息:[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那天的提议?] 隔着卫生间的门,许梦冬听见谭予微信响了,他为打断对话而道歉,说不好意思,是工作上的事。 然后很快收到了他回的一个问号。 许梦冬:[问号什么问号?带不带我回家!] 许梦冬里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自嘲:许梦冬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难道是因为春天快来了? 她今天有点迫不及待,就是想和谭予发生点什么。 不怪她,是他先招惹的。 谭予的回应很快来了:[不大好。] 那么正派的谭予,长辈眼里无可挑剔的小伙子典范,在人家家里吃一顿晚饭,大半夜还把人家姑娘拐走,这叫什么事儿?谭予是干不出来。他要在许梦冬家人面前巩固好人形象。 许梦冬心里憋了一股火,怎么都吐不顺当,干脆破罐子破摔: [不是男女朋友吗?这很正常吧?] [......算了,要我看还不如当p友,没这么多麻烦事。] ...... 谭予看见那两个字就来气,加上酒精加持,太阳穴突突地跳。 桌上还有长辈,许梦冬姑姑还在给他夹菜,他僵硬地笑笑,把手机屏幕往自己这边偏了偏:[许梦冬,你别缩。] 许梦冬:[谁缩谁孙子!] - 当时壮志凌云有多硬气。 彼时就有多怂。 最后这个孙子还是由许梦冬当了。 谭予吃完饭,姑姑又打包了很多吃的给他拎上,嘱咐他:“喝酒了可不能开车。” 两瓶红酒都见底,姑父已经躺倒了,姑姑恨铁不成钢地踢一脚姑父:“喝冤家呢?” 谭予心里明白,姑父是故意要试他酒品,他还好,神志还清楚,但也免不了头昏脑涨,接过姑姑递来的东西:“您放心,车先搁这,我打车。” “冬冬,你下楼送送谭予。” 许梦冬一口答应,弯腰穿鞋时听见姑姑又说: “送完就上来,太晚,你也别回镇上住了,和然然挤一挤。” “......哦。” 一下子垮掉的脸色,明显失望的眼神,看得谭予发笑。 他喝了酒,到底是有点晕头转向,揉了揉许梦冬的脑袋,又掐了掐她的脸:“你别跟着下来了,外面冷,我没事,自己能打车。”然后和姑姑告别:“姑,我先走了,您和姑父早点休息。” “哎好,有空常来。” 就这么散了局。 许梦冬去厨房刷碗,心里不是滋味,尤其是谭予临走前醉眼朦胧望她的那么一眼,像是带着钩子,幽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 “靠。”她骂一句,使劲儿蹭着手里的洗洁精泡沫,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完全被谭予牵着走了。她以为她只是太久没和异性有过亲密关系,所以才会牵个手就平地起波澜。但却忘了,能让她起波澜的,其实也就谭予这么一个。 一物降一物,老话没毛病。 姑父已经打起了呼噜,姑姑在给姑父泡蜂蜜水,然然回房间写卷子去了。 许梦冬站在水池前出神,没一会儿就听见电话响,她擦干手去接起,发现是谭予。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许梦冬十分怀疑他是强撑面子,其实出门就吐了,话筒里有呼呼风声,他沙哑的声音飘忽着,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哦,那你等等我啊,我给你送下去。” 许梦冬在门口玄关找到了谭予落下的一串钥匙,大老爷们,钥匙圈栓了个小小的跳跳虎挂件,黄不拉几的,咧着嘴笑,怎么看怎么违和。 “小谭怎么了?”姑姑问。 “他钥匙落下了,到家门口了才发现。” “那你给他送过去吧,大冷天的,别把他冻感冒了。” “嗯。” 许梦冬穿上羽绒服下楼,回来这段日子涨了记性,东北的冬夜能冻死人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她一路小跑,打算去小区外最宽的主路上拦出租车。 小区里没什么行人,抬头看,能看到家家户户玻璃窗上悬挂的红灯笼和小彩灯,家这边的习俗,灯会一直挂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这个年才算彻底过完,松散了一整个新年的人们要投入新一轮的忙碌。周而复始,年年如此。 无聊吗?也不无聊。 大家的日子都是这样过,祖祖辈辈,一代一代,过日子嘛,大抵如此。 但有趣吗?也不尽然。 许梦冬一直对自己有清晰认知,她不是能安于现状的人,她喜欢冒险,也喜欢不期而遇,喜欢生活里那些隐藏着的、需要手动开启的支线,像是盲盒,可能是惊吓,也有可能是惊喜。一成不变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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