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对视了片刻。 苏岁柠的声线有些发颤,昏暗里,她的眼睛很亮:“宋时礼,挨骂也挨了,流言也传了,这个恋爱不谈,太亏了。” 宋时礼很淡地嗯了声,眸光闪烁了下。 苏岁柠扬起唇角。 夏夜静谧,回忆里,小镇上的苏岁柠坐在奶奶身边,她手里翻着本问同学借来的课外书,困惑地嘟哝着:“这本书里主角的感情好特别噢。” 奶奶摇着蒲扇,笑眯眯地问她:“哪里特别?” 那时的苏岁柠挠挠头,解释不清楚,说:“我也讲不出来,但是感觉跟我和小妮不太一样。” 小妮是她童年的玩伴。 奶奶哈哈大笑:“当然不一样了。” 苏岁柠忍不住追问:“为什么呀?” 奶奶神神秘秘地告诉她:“以后小柠会知道的。” “什么嘛,”苏岁柠躺在躺椅里,把书放在脸上,不满地说,“我还是没搞懂。” 夏夜,星星,蝉鸣。 那时的苏岁柠再次把书拿起来,盯着最后一页上的那个字,小声地再念了一遍: “爱。” 十九岁的苏岁柠站在宋时礼面前。 “你好啊,男朋友。” 你好啊,男朋友。 苏岁柠想面对着宋时礼说话,刚刚从他怀里往后退了退,又被一把按回去,她懵懵的,耳边是两个人的心跳声。 “不考虑了?”宋时礼问。 “考虑好了。”苏岁柠答。 宋时礼垂着眼帘,安静片刻,他的手绕进她的头发,指腹贴着耳后那块地方,轻而易举地把她的脸抬起来:“我再说一遍…” 苏岁柠摇摇头,打断他:“我想好了。” 宋时礼一顿,但还是说了。 他有两件事情要再说一次,虽然苏岁柠心里大概早就清楚。 一是家庭。 二是他自己。 生性淡漠,给他十分爱,他可能只能体会到其中两分。谁不会累,他自己都嫌累。 如果不是遇到苏岁柠,他往后也就那样了,家里安排的商业联姻就是归宿,两个没什么感情的人领本证。他到哪天都不会知道所谓爱到底是什么样的,无所谓了。 但他遇见苏岁柠了。 一切往事,冥冥之中意有所指。 她说“你会难过吗”,“祝你开心”,“看月亮好不好”,尾指相缠,她小声告诉他“别生气”。 最在乎他情绪的人。 这张雨停了下,下了停。 苏岁柠听完之后,低低地笑了声,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啊。” 她弯弯唇,就差掰着手指头算:“我数学学得不好,但这个还不至于算错。那如果想让你感觉到十分爱,我给五十分不就好了?” 鲜活的、生动的、明丽的感情。 宋时礼一愣。 “你真是…” 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宋时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后低下头,贴着她的颈窝:“有这么值得吗?” 柔软的发丝蹭过她的侧脸,又酥又轻,苏岁柠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已经抱了很久,后知后觉的,耳朵越来越烫。 “值得的。” 她放轻了声音说。 到这里,五六分钟的拥抱暂时告一段落,苏岁柠站累了就靠在沙发里,宋时礼站在她面前听她说话。 “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我大概会在那个小县城工作,到了年纪被亲戚邻居催相亲,要么不结婚一个人过,要么就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算了。” “说实话,能遇到合适的人就很难了。” 苏岁柠的眼睫轻颤着,慢慢说。 “但我遇见了喜欢的人啊,这更难得的好不好?虽然他们会说喜欢能当饭吃吗,但是我可没出息,怎么劝自己都没劝住。” “喜欢”就这么挂在嘴边,苏岁柠这会儿都顾不上发烫的耳尖和脸颊了。 宋时礼适时地做出评价:“幸好你没劝住。” 苏岁柠叹口气,假装露出遗憾的神情:“是啊,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她放在身侧的手稍稍收紧,虚握成拳,小声说:“现在就是男朋友了…好不习惯。” 宋时礼还是宋时礼,眼下的小痣和手腕上的红绳,淡淡的柠檬香味,总是松垮的大一号的衣服。 只不过是多了个身份,她男朋友。 好…微妙的感觉。 苏岁柠说不太出来。 淅淅沥沥的雨。 五月底的雨天有些闷热潮湿,昏暗光线里纠缠着缱绻的气息,苏岁柠抿了抿唇,摸到沙发里的空调遥控器,把空调给打开了。 安静良久,宋时礼微一倾身,问:“要是一开始我没答上来你生日是哪天怎么办?” 苏岁柠歪了歪脑袋。 “那我就告诉你呗,还能怎么办。” 宋时礼眉目一松:“你好会妥协。” 他随手从桌子上拿几颗水果糖,挑了挑,拣出来颗桔子口味的。 “可你记得呀。”苏岁柠垂着脑袋,说。 刚好没看见宋时礼在干嘛。 空调运行,吹着丝丝缕缕的凉风。苏岁柠坐着的沙发正对着空调,忽然觉得有点冷。她顺手又把一边的绒毯拽过来,松垮地披在肩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苏岁柠把脑袋靠在沙发上,弯了弯眼眸,带着一点玩笑话的意味说:“怎么办,只能在一起两年的话,我现在就开始舍不得了。” 宋时礼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苏岁柠垂了垂眼帘,不置可否。 她确实是抱着很消极,一定会分手的想法。 见宋时礼好一会儿没说话,苏岁柠还以为他有点生气,斟酌几秒匆匆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宋时礼没说什么,就把手递给她。 苏岁柠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宋时礼的手挺凉的,她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 她轻易地被那股力道拉起来,肩上披着的绒毯顺势滑落到脚边,苏岁柠想弯腰去捡,一面还要温吞地嗔怪道:“干嘛,不能坐着说?” 宋时礼攥着她的手腕,手上劲松了点儿,稍一抬眸,垂头的时候,碎发几乎要贴着苏岁柠近在咫尺的额头。 “能,但我不想弯腰。” 苏岁柠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满脸困惑地和他对视了两三秒,下一瞬间,耳边的一切声音被无限放大。 感受到他的手擦过颈侧,清瘦的指节扣着她的后脑,嫌耳垂上晃荡的耳夹碍事,随手摘走一扔。 在苏岁柠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时候后退到紧贴着门板时,她的声音很没出息地打着颤:“宋…” “你,等…宋时…” 温热的触感贴上唇瓣,把她要说的话全部堵回去,只余下一点逐渐放大的,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桔子的甜香。 苏岁柠懊恼地想,这家伙有空去吃颗糖,也没空提前跟她说一声,百分之百是故意的。 苏岁柠的眼睫颤得厉害,费力地仰着脖颈,眼角沁出一点湿漉漉的生理眼泪,呼吸渐乱,她断断续续地说话:“等等…” 完全…不能说是浅尝辄止的吻。 宋时礼的松软的额发蹭着她的鼻尖,稍微把距离挪远了点,好整以暇地挑起尾音:“换口气。” 这个时候说我不太会亲,有点太丢人了。 苏岁柠紧抿着唇,眼尾红,脸颊红,两只手搭在他的肩头,把人家好好的卫衣帽子都拽皱了。 “我…你等我缓一下…” 她那双桃花眼,眼尾平日里就略带些淡粉色,此刻那抹粉色更让人难以忽视。 宋时礼在“逗她”和“不逗她”里纠结了几秒,眸光扫过她局促不安的表情。 …还是算了。 “正常呼吸不就行了?” 他一本正经又要笑不笑地看着苏岁柠,苏岁柠被他看得耳朵尖越来越烫,有气无力地警告他:“你不许笑,再笑没得亲了。” 苏岁柠心里知道,根本不是不会换气,就是太紧张了脑子一片空白。她缓了会儿,感受到口袋里手机的振动声。 其实这个时候她是没空理会消息的。 但她突然想起来,她这个点本来应该在宿舍里写她的专业课作业,而不是在这里… 十分钟后,苏岁柠坐在桌前,心里庆幸幸好难得没有拖延,昨天就把她在小组作业里负责的剧本部分做完,只要改完错别字就能交过去。 宋时礼撑着椅背,老老实实等她。 按下发送键。 苏岁柠松了口气。 抚了抚胸口,心跳依然很快。 “做完了?” “嗯。” 苏岁柠点头,刚想回过头,下颌直接被他绕过肩膀的手扣住,轻轻往上一抬。 苏岁柠瑟缩了下,闭上眼睛。 怎么办。 被这人尝到甜头了。
第46章 岁岁 ◎清晨见个面吧◎ 这天后半夜。 苏岁柠睡了醒, 醒了睡,做了个梦。 梦里还是那个下着雨的窗,房间里开着一盏橘黄色的台灯, 宋时礼站在窗前。 她绕到她身后,也看着窗外那片冷寂的深蓝色, 然后一只手搭上他的肩,稍微垫了垫脚,去碰他的唇边。 梦里有细细的雨声, 和他的头发扫过脸侧的时候, 那么清晰的触感。 苏岁柠一下就醒了,从床上坐起来,缓了会儿, 喝了口水, 摸到手机。 还早, 凌晨两点不到。 加速的心跳慢慢恢复如常,苏岁柠呼了口气, 靠在枕头上, 盯着天花板发呆。 睡不着了。 过了一刻钟,她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 把阳台门打开一条缝, 从那条缝里挤出去。 夜色静谧, 只有雨后湿润的风吹过来。 苏岁柠清醒了点。 如果告诉宋时礼, 她在起码六个小时之后还在回味那个吻,他会不会笑她。 苏岁柠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 低着头, 脑袋里不断回放今天的画面, 后知后觉地发现, 宋时礼都没说过一句喜欢她。 果然深夜不要想这些,容易多愁善感。 嘎吱一声,苏岁柠回过头,和开门的阮露对上视线,微微一愣:“吵醒你了吗?” 阮露摇头:“没有。我经常失眠。” 苏岁柠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和阮露算不上有多熟,阮露大部分时间都在图书馆,要么在工作室,苏岁柠知道,她上学期就是专业第一,很优秀。 阮露把碎发拨到耳后,无意地问:“你和宋时礼怎么样了?” 她是个观察力很强的人。 论坛上的帖子满天飞,估计许思颜明天也要来找她问这件事了。苏岁柠觉得现在没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话:“和你看到的一样。” “啊,是吗,”阮露笑笑,“恭喜你。” 苏岁柠没说什么,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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