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欢迎晚宴被陆砚书变成了最后的晚餐, 在场之人既猝不及防又震惊恐慌。 他作为那群人首领自然是当头一棒。 本以为升职之事胜券在握, 这位刚上任的年轻总裁不过来走个流程。天高皇帝远, 更何况是个少年天子。 谁知陆砚书手腕竟然如此强硬凌厉, 行事如此不近人情,杀伐决断毫不留情。 但是, 他们也不是坐以待毙的羔羊。 在分公司这边盘踞多年, 自然有自己的人脉和势力。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 几个人商议出一个暗招。 陆砚书进入重庆分公司考察的第一站是研发部。 技术出身的人自然重视研发, 这并不意外, 这里的人早已严阵以待。 研发部主任是一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 头发秃成地中海, 光亮的脑门上几根毛飘着。跟陆砚书站在一起,竟像是比他大上好几轮。 “胡主任,辛苦导览一下。”陆砚书客气道。 “哎、哎。陆总这边请。”胡主任是个实诚人,说不出漂亮话, 只能领着他往里走。 一行人走到几间独立的大型实验室外, 从玻璃窗望进去,里面有几位技术人员正在忙碌着。 “这边是主要的工作间, 最近是在测试新一批引脚的导热性能。”胡主任介绍道。 重庆这边负责的主要是芯片封装技术的研发和相关配件生产, 所谓封装是指安装半导体集成电路芯片用的外壳*, 对于芯片的最终运行和应用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此,按照结构规划, 分公司对于总部是各司其职的辅助关系。 但陆砚书只扫一眼便识出问题:“还在使用CSP?” “对,因为,这个,经费的问题,所以暂时还没有升级到MCM......”胡主任吞吞吐吐。 后面跟着各部门的大佬们,他不敢得罪人,也不敢深说下去,否则研发经费更不拨了。 毕竟最顶上的头儿也就来这么一次,他离开后,还得这边公司的老板们说了算。 陆砚书眸色深深地沉了下去,不再发问,唇线抿直。 只这一个问题,他已经明了。 侵吞资产,肆意浪费,最终导致真正该用在刀刃上的钱被挥霍在了别处。 封装形式与芯片技术形影相伴,如果前者都停滞不前,那么整个产业的革新便会被牵制。 技术永远是一家企业的核心,这边分公司这样搞,产能和创新跟不上是迟早的事。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前来整肃整顿的原因。 陆砚书当下并没有表态,又去其他部门进行了一番视察。 一圈转下来,一个上午已然过去。 他拒绝了公关部安排的午宴,打发掉了一众人,回到了下榻的酒店。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助理徐进站在大门口等他,神情异常严肃。 “怎么?”陆砚书看出他有事要报告。 徐进往左右侧看了看确定没人,压低声音道:“刚收到了一则秘密消息,那些人在搞小动作……” 陆砚书听完后,脸色凝肃。 徐进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他是陆砚书从美国带回来的人,跟了几年了。 这位老板心态强大,喜怒不惊。但这样阴沉着脸的时候,心情已经特别不好了。 忽然,他看到陆砚书的视线定在前方,眉眼倏忽活泛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也顺势往前一看,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人。 看起来有些眼熟。 棠初背着个背包,冲陆砚书昂头,又娇又俏:“我为什么不能来?重庆被你包了?” 陆砚书蹙起的眉头几乎一下子舒展开,朝她张开双臂。 棠初笑嘻嘻跑了过去,一把扑进他的怀里。 陆砚书也不顾是在酒店门口,也不顾徐进惊异的视线,抱着她转了半圈,又拍了她的脑袋:“怎么突然想到跑来?” “来陪你出差啊。放心,不会打扰你的,我白天可以自己出去逛着玩。”棠初说着还拿出了一个攻略手册,“我在网上都查好了,来重庆必去的打卡景点。” “你想去什么地方?” “很多啊。白公馆、解放碑、朝天门什么的我以前都去过了,这次主要想去磁器口吃小吃,还有一些上过热门的咖啡店......” “很想去?” “嗯,网上说可好玩了!我最喜欢打卡网红景点了!” “好。”陆砚书转头对徐进说,“今天剩余的时间给我留出来,不要安排行程。” “啊?”徐进表情几乎失去专业管理,“整个下午加晚上么??” “嗯。” 徐进不可置信,他以为老板会马不停蹄地联系这边的力量,组局、会面、攻关,好尽快从困局中脱身。 但这种时候却选择去陪女人? 他忍不住多确认了一句:“是和这位小姐去玩么?” “不是,和你。”陆砚书乜他一眼。 “……”徐进自知失言,“我马上安排。” 棠初也觉得意外,有些担心:“你真的有空去玩么?你不用管我的,去忙你的工作吧,我一个人又不会走丢。” “没关系。我也喜欢打卡网红景点。” “……” 从他正正经经的表情,棠初听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嘲讽她。 但下午的时候,陆砚书真的如期带她去了磁器口。 这里最近被市政府修整了一番,之前破旧的青石板路重新铺平,两边的店铺门面也装修得精致整齐。 仿古式的门面一家家鳞次栉比,红通通的辣椒飘出呛人的香味,冰淇淋被做成五彩斑斓的花样,各种肉脯切成了小块放在门口供人品尝,还有现打的软糯糍粑让空气充斥着香甜的味道。 棠初沿途一路走一路买,吃了好多东西。 肚子都撑不下了,手里还拿着一串烤苕皮大口啃着。 一口咬下去,里面的酸萝卜丁、折耳根段、香菜葱花碎末连同着焦糯的苕皮一口吃进嘴里,油花儿滋滋作响,酸辣爽脆的口感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太爽了!! 棠初脸上浮现出快活赛神仙般的笑容。 这趟是真的没白来。 陆砚书走在她旁边,拎着她的包。 他没怎么吃东西,对这些当地小吃不太感兴趣。看到棠初的样子,还时不时泼她冷水:“你吃太多了,注意节制。” 棠初翻了个白眼,不满他这副说教的老干部模样,去抓他的肚子:“还说我,你刚才不也吃了几口折耳根千层,那个热量也不少呢。” 一触碰到—— 哎呀,好平,而且还有腹肌。 棠初理亏地收回手。 这人真是变态的自律。 “以为我跟你一样吃得都不消化了?”陆砚书冷冷地嘲讽她。 “你懂什么,积食在肚子里说明才值得。吃进去的不流失,才算是对得起价钱。”棠初切一声,“你就是硬石头,油盐不进。” “那你是草履虫,只进不出?” “……” 棠初发现,跟他在这方面斗嘴从来没赢过。 这讨厌的知识面! 两个人逛遍了磁器口的每一个角落,又去了两家棠初想去的网红店铺,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陆砚书直接刷卡去了所住楼层。 出电梯的时候,棠初有点心虚:“我们一块回房间,会不会碰到你下属啊?” “碰到又怎么样?” “会对你名声不好啊。尤其是那位秦总监,她本来就怀疑我是怎么获得海兴供应资格的。” “这不是正好给她解惑了?” “……” 切,棠初内心偷偷哼了一声,就知道瞎扯。 但她还是忐忑不安,一路走一路不住地东张西望。 忽然,察觉到陆砚书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嗯? 棠初转头,发现他离得很近。 陆砚书将胳膊一收紧,她的另一边肩头就抵到了他的胸膛上,肌理的质感隔着布料透过来。 棠初心跳快了几拍,也不再四处乱看了,就踩在这种紊乱的节奏下往房间走。 往走廊深处走了十几米,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徐进。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起来已经等了好一阵了。 “陆总。” 棠初脚步下意识一顿,陆砚书的手还揽着她,两人就以这样亲密的姿态出现在徐进面前。 她面色浮现出尴尬和踌躇,不知道要不要找个借口解释一下为什么晚上会跟陆砚书一起回房间。 就说落了东西在他房间,所以来拿东西?或者是口渴了来喝杯水,坐一会儿就走?再或者…… 但陆砚书已经开口:“拿到了?” 他很自然地对徐进微微点头,没有任何解释,直接问正事。 “对,秦总监按照您说的去找了这里的人事负责人。” “好。” 陆砚书接了过来。 “有什么事您再叫我。”徐进说完,又对棠初点头致意了一下,往电梯方向离去。 棠初望了望他的背影,一回头,发现陆砚书已经刷卡进房间了。 他似乎对这个插曲并不在意,只专注于文件袋里的材料,在玄关处便打开看了起来。 “哎,那个……”棠初出声。 “嗯?” “你的那个助理,怎么……?” 棠初想问,那个人怎么那么自然。 陆砚书就算了,他本来就是个八风不动的黑面老妖怪。 但他手底下的人怎么也能做到遇事不惊,面无波澜的? 陆砚书似乎懂她在疑惑什么:“他很早就知道你。” 这个“知道”,明显有着深一层的意思。 “什么时候?我送蛋糕的时候?”棠初想,她去公司从来没有任何逾距的举动啊,应该没人看出他俩的关系吧? “之前你发烧住院那次,是他送的东西。” “嗯?哦——”棠初这才想起来,难怪,“是他呀,当时他还提了那么重一提水给我放床边呢,找时候我得跟他道个谢。” 这下,陆砚书从文件中抬头,不虞地眯了眯眼:“我安排他买的,你不跟我说谢谢?” “你就动个嘴而已,人家可是实打实出力。” 陆砚书冷哼了一声,没再跟她打嘴仗,径直去窗边的半圆形书桌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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